死后日记

作者:虎头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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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大夫


      “梵,”左依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只是试听一下,”我不甘心地说,“如果孟一湾没有提到林奏,那就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左依依不说话,只皱着眉与我四目相对。
      “那……依依,你先去休息吧,”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既然左依依对我的坚持那么抵触,那也就没必要再逼她继续留在这里陪我一起听那段节目的录音。可是左依依却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推了推我的肩膀,说:“坐过去一点。”
      我没听明白,不解地抬头看着她。左依依见我一动不动,便自顾自地在椅子边上坐下。她用力把我的屁股挤到另一边去,害我差点跌倒在地。我没好气地转过头,刚想恶狠狠地说她两句,却发现此刻的我们竟靠得异常地近。临近夏天,我穿着短袖睡衣,她穿着吊带蕾丝睡裙,我们的手臂正肌肤相贴,亲密相触。本来这也没什么,又不是碰到敏感部位,但现在的我就是觉得这样的触碰极其别扭,甚至连心跳都因为那温热的触觉而开始逐渐加快。
      “发什么呆呢?”左依依突然问道。
      “没,”我忙转过头去看电脑屏幕,慌乱地掩饰着自己的失措,“你、你们电台的官网是什么?”
      左依依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她把网址告诉我后,更加随意地靠在了我的身上。我一边别扭地在键盘上把网址敲入电脑,一边拼命地忽略掉心里那莫名的慌乱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在官网里找了半天,愣是找不到孟一湾主持的节目录音。倒是左依依的节目标题老是在首页里晃来晃去,点击率还是最高的那个。除了她的节目,还有其它几档人气也不错的,有一档后面还写着“美女DJ”,甚至附上了照片来吸引眼球。我看了看那“美女DJ”的照片,长得不错,但比起左依依来依旧略显逊色。
      “为什么你不把自己的照片放上去?”我问左依依。
      “需要么。”她想都不想,答得理直气壮。
      我笑了笑:“锦上添花。”
      这一次左依依倒没答话,我奇怪地侧过头去,看到她在笑,而且是偷偷的那种。左依依的确有“理直气壮”的资本,即使没有附上照片,甚至也没有标明“美女DJ”之类的字样来制造噱头,她的节目却仍然是人气最高的那一档。把自己的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我又点开了好几个链接,但就是找不到孟一湾的节目录音,就连他本人的照片都没找到一张。
      “你不是说那个节目很有名吗,”我不解地问左依依,“为什么找不到它的节目录音呢?”
      “不知道,”左依依耸了耸肩,“其实我也只见过孟一湾几次,在我们台里,他是个出了名的怪人。”
      “他是不是戴着黑色的圆框眼镜?”我问。
      左依依转过头来看我,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若无其事地说:“日记上这么写的。”对于那本东西里面不可思议的精确描述,我已经开始不以为然了。
      点了半天鼠标却毫无进展,我干脆把官网关掉,准备去其他网站找孟一湾的节目录音。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但找来找去,那些网站不是简单地介绍一下这个灵异节目,就是列出了许多网友对孟一湾褒贬不一的评价,反正就是没有什么录音可听。更奇怪的一点是,我至今都没有找到一张孟一湾的照片,就连休闲照都没有。但我不想轻易放弃,只是一语不发地拼命点着鼠标,一个一个网站地细细查看。中途,左依依站起身离开了书房,我还以为她顶不住睡意要去休息。但过了一会儿,她却拿着一杯水再次走进房来。左依依把杯子递给我,然后坐回原位。
      “谢谢。”我轻声对她说,接着低头喝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在身体里扩散开来,我立即想起了她刚刚说的那一番“心情”。
      “还没找到?”左依依看着电脑屏幕,问。
      “嗯,”我点点头,有点别扭地问她,“你……你不渴?”
      她侧过脸来看了看我,随即笑道:“有点。”说完,径自拿过我手上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以前我们俩人就算分吃一个面包都毫无所谓,但不知为什么,现在仅仅只是同喝一杯水都让我感到两颊发烫。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慌忙地转过头去盯着电脑屏幕,但逐渐加快的心跳却无情地暴露了我的紧张。
      “是不是这个网站,”左依依突然伸出手来,指了指屏幕上的一个网站链接,说,“这里写着‘节目录音’。”
      我忙压下自己的慌张情绪,把那个网站点开,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终于找到了。这个网页做得相当有“灵异”感,黑色的背景,诡异的字体,最上端写着四个滴着鲜血的字:“阴间电台”。页面的右上角有一张照片,似乎是偷拍照,照片下面还写着“主持人:孟一湾”这几个字。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的男人,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色圆框眼镜,照片里的他好像正从一栋建筑物里走出来,看上去真有几分滑稽的感觉。除了这张照片,整个页面还罗列着满满的网页地址,每一个网址的前面还标明了日期。这应该就是每一次节目录音的链接,正合我意。
      “我乐梵又一次蛰伏在网络这个伟大的发明之下。”我不由得夸张地感叹。
      这次却轮到左依依不以为然,她淡淡地问:“四月……几号?”
      “九。”我一行一行地仔细查看着日期,很快就找到那个前面标着“2011年4月9日”的网站链接。顿了一、两秒,我双击鼠标点开网站。黑黑的画面里,只有最中央的播放条正缓冲着。一时间,我和左依依都沉默了,两人默契地在寂静的书房里等待着录音的开始。就在我等得快要晃神的时候,录音突然开始播放,没有阴森的背景音乐,只有一把沉静的男声——“大家好,欢迎收听‘阴间电台’,我是你的主持人,孟一湾。”
      尽管开头如此单调,但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有种渗人的寒气从我心里冒了出来。我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左依依,她正低着眼,细心地听着电脑里传来的声音,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转过头,看着一旁的书架,耳朵却继续仔细倾听。孟一湾的声音很沉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脚印般实打实地轻轻踩在了我的心上。
      “今天,我又再次为大家收集了许多阿飘的故事。在开始讲这些故事之前,我想对各位听众朋友说几句题外话。前几天,有一位听众朋友写了封E-mail给我,说我宣扬迷信。所谓迷信,也就是‘盲目地相信’。我想告诉大家,‘宣扬迷信’绝对不是我录制这个节目的原因,也不是目的。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仅凭我孟一湾说几句话的能力,就可以让各位听众朋友‘迷信’我所说的一切。我只是一个有搜集癖好的人,就像有的人喜欢搜集邮票,有的人喜欢搜集明信片,而我,只是喜欢搜集阿飘的故事而已。相同的,你们也只是喜欢听故事而已。还有朋友质疑我,说这些所谓的‘故事’都是我自己乱编的,我的回答就是:信不信,由你。亲眼看见的,不一定是事实,道听途说的,不一定是谎言。无论真或假,你相信或是不相信,都无所谓,我只是负责把它们说出来给大家分享而已。”
      听完孟一湾的长篇大论,我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左依依,她正好也朝我这边瞄来。
      “今天,第一则故事是关于一位老年的阿飘婆婆,”电脑里,孟一湾的声音仍然在沉稳地传出来,“她一直守在某道人行天桥的下面,每天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接下来,孟一湾讲了至少有十几则的故事,有关于老婆婆的,也有关于大叔的,甚至还有关于小孩的……反正这些人,都已经死去。这些故事没有什么大起大伏的情节,可是却能紧紧地抓住听众的心,似乎的确发生过一样。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当听到孟一湾说 “谢谢各位听众朋友的收听”之后,我忍不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提到了吗,”左依依突然问,“孟一湾有提到林奏吗?”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忙转过头去看向左依依,她似乎很困的样子。
      “没有,”我摇摇头,“他没有提到林奏。”从头到尾,我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但是孟一湾并没有提到林奏,连一句话都没有。
      左依依挺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疲惫地说:“梵,那真的……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我没有马上回答,撇了撇嘴后,对她说:“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说完,懒洋洋地关掉那让我找了大半天的网页。叹了一口气,心里竟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刚才的我竟然还期望着世间真有那么一个叫做“林奏”的鬼魂存在,我想我的确是太入迷了。
      左依依却仍坐在我身旁一动不动,她轻声劝道:“你也早点休息吧,很晚了。”
      听她这么说后,我也开始觉得有点困,但是心里却总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闷气。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不甘心。明明每一天的天气记录都精确得让人不可思议,但为什么偏偏孟一湾却没有按文中所说的,在节目中提到林奏呢?
      “依依,”我想了想,对左依依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们电台的官网上连孟一湾的照片都没有,可是日记里对孟一湾的描述却非常准确……”
      “你又来了,”左依依打断了我的话,她无奈地说,“乐梵,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承认那就是一本小说而已么?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别老是想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好么?”
      我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只说了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她说得没错,如此纠缠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幼稚。我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对左依依点了点头。
      “你不要老想着这些虚无的东西,”左依依又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要想一些自己身边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比如说……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话。”说到最后几个字,左依依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愣了一、两秒,随后才明白过来左依依让我想的那些“身边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是指什么。
      “依依,你、你先去睡吧,”我有点失措地对她笑了笑,“我还有一些图表没做完……”
      左依依听了我这明显是借口的话,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竟透出些许的凄凉。她站起身子,不发一语地离开了书房,关门的声音有点大。我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只觉的自己的心比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凌乱的表格还要更复杂、还要更凌乱。刚才左依依如此明显的暗示,如果还不明白,那我就真的是白痴了。低头喝了一口蜜糖水,那甜甜的滋味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赌气似地使劲挠了挠后脑勺,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喜欢左依依吗?我爱左依依吗?我已经没有丝毫精力把心思放到工作上,现在对我来说,就算被上司炒多一次鱿鱼也是无所谓的了。大脑里一片混乱,低头看到那仍然安静地躺在桌上的日记,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不要老想着这些虚无的东西吗……果然,这真的只是一本小说而已。我又叹了一口气,把本子拿起来,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那棕色的书皮,然后翻开。

      「……飘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地想着孟一湾刚刚说的那些话。待穿墙进入家里一看,果然,里面空空如也。好像就连我的心也是空的,在屋子里站了一、两秒后,便麻木地往花羡落的家中飘去。却又发现,她家来了客人,而且还是两个客人。这让我非常讶异,因为据我所知,花羡落很少朋友。
      但我马上就认出来,这两位客人里有一个人我见过,是小宁,也就是那个花店里的可爱小女生。另外一位客人是男的,也长得很年轻,但是却留着络腮胡。他们三人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在聊着些什么有趣的事。小宁和那个年轻的男人笑得很欢,而花羡落只是微微带笑,或者说,她永远都只是微微带笑。突然有一种干扰到别人私生活的罪恶感,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花羡落招待客人的时候随便闯入呢?可是思维却跟不上动作,说时迟那时快,我已经来到客厅、也就是花羡落的面前了。让我意外的是,花羡落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透出了些微的惊讶——完美女神突然破功。坐在一旁的两位客人仍然自顾自地聊着天,丝毫没有察觉到花羡落在情绪上的变化。
      我还没搞明白花羡落在惊讶些什么,她却突然站起身,对身旁的两个人轻声道:“你们先聊,我去泡一壶茶来。”说完,竟侧过头来偷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点奇怪。看着她走入厨房,我则愣在了客厅中央,为花羡落刚刚的眼神而感到莫名其妙。坐在沙发上的那两人依旧聊得很High,我不自觉地又抬了抬头,竟发现花羡落正站在厨房里朝这边张望,似乎正盯着我。那眼神好像是……让我过去?我愣了一、两秒,随后便往厨房那边赶去。
      “你不应该出现的。”我一进去,花羡落便低声对我说道。
      我看着她脸上那认真的表情,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同时,心中的内疚感也顿时陡升——果然,我还是打扰到她了。所谓“人鬼殊途”的感受,现在也更加深刻。能在花羡落的家里写日记,已经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可我却还得寸进尺,总是贸贸然地闯进屋来打扰花羡落,怪不得人家会忍不住赶我走的。在我准备道歉离开的时候,却又听到花羡落悄声说:“你要小心外面那个男人。”
      “啊?”我再次愣在原地。
      花羡落转过身背对我,一边拿出橱柜里的茶叶,一边说:“小宁说她朋友懂得通灵,所以就把他带来了。”
      我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朋友?通灵?我来到花羡落的身旁,只见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完美状态,刚才略显惊慌的情绪也早就消失不见。她一边把开水倒入茶壶中,一边轻声说:“无论真假都要当心一点,如果被他发现你在这里,说不定会出什么事的。”听她说完这句话,我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小宁一直担心花羡落住的新家有鬼,所以就把懂得通灵的朋友给带来了,也就是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年轻男人。至于小宁的朋友能不能通灵,花羡落并不知道,但是把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所以才会在见我进屋来的时候露出了那样略显慌张的神情。花羡落不是嫌我,而是担心我。
      “你还笑?”花羡落转过头来,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说。
      我忙摆了摆手:“不是,我还以为你……”嫌我打扰你招待客人。但我想了想之后,觉得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妥,随即便改口道:“没事的,不怕。”就算小宁的朋友真的能通灵又怎样呢?难道还会像电视剧里说的,他要收服我吗?我倒想试试,被人收服的感觉是怎样的。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孟一湾。一天之内遇到两个能感觉到我存在的人,是不是太刺激了点?这么想着便又抬起头,却发现花羡落正盯着我,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总觉得今晚的花羡落有点奇怪,那无可挑剔的完美表情已经连续破功好几次,这让我忍不住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点刻意地转过头去整理盘上的茶壶和茶杯,嘴里却非常平静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先到别的地方躲躲吧。”说完,拿起茶盘,绕过我的身体离开了厨房。我发觉花羡落一直非常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身体与我碰触,好像是为了避免那种身体互相“穿透”的情况出现。这似乎是一种尊重——把我当成还没死的人来尊重。但其实我毫无所谓,反正都已经死了,哪还在乎什么尊不尊重。把花羡落的劝告当作耳边风,我随着她回到客厅,非常大方地站在了那两个人的跟前。花羡落把盘子放到茶几上后,看到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过来的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宁终于注意到花羡落的不对劲,她问:“花姐,怎么了?”
      花羡落赶忙以微笑掩盖刚才的晃神,轻声答道:“没什么。”说完,低下身子殷勤地把茶递到两位客人手中。
      “花、花小姐,”小宁的朋友非常拘谨地接过茶杯,他似乎很不好意思,说句话也要磕磕巴巴地,“听小宁说,您搬到这里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在沙发上坐下后,花羡落朝小宁的朋友点点头:“搬进来没多久。”
      “阿健,”小宁突然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别磨蹭了,你快用你的‘通灵术’帮花姐看看这里有没有那种东西。”
      如果还没死的话,我肯定是要笑出声的,但我已经死了,而且还以这种3D形态存在着,所以不得不相信真的存在着所谓的“通灵术”。我注意到,小宁刚说完这句话后,花羡落的身子便微微地动了动。她抬起眼看了看阿健,又不动声色地瞄了瞄我。而我却与略显紧张的花羡落完全相反,正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等待这个叫阿健的男人快快使出他那所谓的“通灵术”。
      “花小姐,”尽管小宁称花羡落为“花姐”,但阿健仍然坚持在中间加了一个“小”字,他非常小心翼翼地说,“我从小就对那方面的东西特别敏感,所以可以帮你看看这里安不安全。”
      花羡落对阿健微微地笑了笑,没答话。但她脸上的平静却掩饰不了从眼神里透出的紧张,我能看得出,尽管花羡落装作毫不在意,可她的心中正绷着一根弦。或许阿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非常细心地安慰着花羡落:“花小姐,你不用害怕。只要有我在,你绝对不会出事的。”说完,他脸上出现了那种很明显的自豪感。我突然有点明白这个阿健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不由得有点失望。
      “在开始之前,”阿健倾过身子,轻声说,“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花羡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她看着阿健,依旧没说话。
      “呃……这只是以防万一,”他见花羡落没反应,连忙又补充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您有没有男朋友?或者……丈夫?”
      到现在为止,我其实已经可以拍拍屁股离开这里了,但阿健问的问题,竟然也唤醒了我那不死的八卦之心。于是,和这两位客人一样,我转过头去看着花羡落,等待她的答案。花羡落似乎没料到阿健会问这个问题,她轻声反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阿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如果您是一个人住在这儿,我就知道该怎么帮您了。”听了他的话,站在一旁的我拼命地忍着笑。亏他连这么蹩脚的借口都说得出来,真当花羡落是白痴么?但花羡落好像并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只轻声答道:“没有。”尽管和我心里的答案一致,却还是忍不住质疑:真的没有吗?一个那么有魅力的女人,会没有男友或丈夫?
      阿健好像很高兴,他又问:“花小姐,您今年……几岁了?”这个问题就有点过分了,所谓“年龄是女人的秘密”,这么基本的尊重都不懂么?我转过头去看了看花羡落,只见她正挑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阿健。如果平时的花羡落是一只优雅地荡于湖上的天鹅,那么我觉得此时的这只天鹅正挺直了细长的脖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试图探入她私人领地的来者。
      似乎意识到对方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阿健又说:“花小姐,这就像算命一样,得先了解您出生的时辰八字,现在我就得先了解一些您的基本情况,然后才能帮到您。”看来这个蒙古大夫,真把“帮到您”这三个字当挡箭牌来用了。花羡落还是没有答话,她依旧挑着右眉与阿健四目相对,嘴角也微微地含着笑,只是笑得不窝心。
      大概是觉得气氛不对劲,小宁捏了捏阿健的大腿,悄声说道:“你问点别的问题行不行啊?”
      “那、那……”阿健却仍不知好歹,他又问,“花小姐,您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他刚说完,小宁又用力地捏了一下阿健的大腿,这次阿健没忍住,失声痛呼。
      “这些问题,”花羡落却突然说,“让我这个都已经快要三十岁的老女人怎么回答呢,难道是在相亲么。”她不动声色地说完这句话后,昂了昂下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阿健。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为这个答案以及花羡落说话时的气势而屏住了呼吸,包括我。
      三十岁……从外貌看来,我还一直以为她顶多只有二十四、五岁,这不坑娘么。
      花羡落又轻声一笑,可是这美丽的笑颜却没有让气氛缓和下来,她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不是说要帮我看看这里有没有‘那种东西’么?或者说,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要问?”刚刚还带着防备气息的天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我似乎还看到她得意地抖了抖自己的翅膀,悠哉地在湖面上晃动着自己细长的脖颈。我想花羡落也终于已经意识到,阿健不过是个蒙古大夫,只会蒙人罢了。
      小宁又掐了一下阿健的大腿,催促道:“快开始吧!”
      “哦、好……”阿健一边答应着一边偷偷地瞟了瞟花羡落,他刚刚的那种自豪感已经完全被花羡落的优雅打败,闪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害怕。
      客厅里又安静下来,阿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小宁看了看准备发功的阿健,又偷偷瞄向坐在一旁的花羡落,似乎就连她也被刚才的花羡落给吓到了。但花羡落却故作不知,她放松了身子,慵懒地靠在了沙发上,正静静地看着阿健怎么使出他的“通灵术”。只见阿健的眉头越皱越深,突然,他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胡乱地画着些什么,嘴里也一直喃喃自语。过了几秒,阿健又睁开了眼睛,他把右手那并着的食指与中指慢慢地指向了……我。花羡落随着他的动作不由得又挺起了身子,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但这已经足够让阿健再一次自豪的了。
      “花小姐,”阿健微微地笑了笑,“你这里,的确是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存在。”
      他的话又勾起了我的兴趣,刚刚的失望感逐渐又被另一种期待感所替代,我不由得朝他靠近。如果他真的能感觉得到我,如果他真的能“收服”得了我,或许这就是我的出路——离开这个世界的出路。
      阿健又皱了皱眉,沉着声音道:“这是一个……死了不久的人。”
      “真的?!”小宁吃惊地张了张嘴,就连坐在一旁的花羡落也皱起了眉头,她本来的淡定神情又一次慢慢瓦解。
      没有理会小宁,阿健继续自顾自地道:“这是一个……男人,一个死了不久的男人。”男人?我愣了一、两秒,随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同时,心里的期待感又一次飞散。花羡落也再次放松了身子,她轻声笑了一下,问:“我这里怎么会有死了不久的男人呢?”
      “准确地说,那不是人,”阿健皱着眉头,若有其事地说,“而是……鬼。”
      “哦?”花羡落挑了挑眉。
      阿健以为花羡落来了兴趣,他开始装神弄鬼地随便胡扯,甚至还和这个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死了不久的男人”聊起天来:“嗯……你有什么难处呢?嗯……欠债太多,所以自杀了?嗯……别慌,我会帮你的。”随着阿健越来越低沉的嗓音,小宁的神情逐渐绷紧,就连花羡落也收起了笑意,她装作煞有介事地关注着阿健的一举一动。
      看着阿健如此沉迷于他自导自演的抓鬼戏里,我那想要恶作剧的欲望也越来越高涨。转过头,看到茶几上刚好摆着一支蓝色水笔,想了想后便开始准备我的恶作剧。阿健仍然专心地胡诌着,没有看到桌上的动静,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小宁。她突然惊叫一声,随即指着桌上那抖动着的笔喊道:“阿健!这是怎么了?!”花羡落也注意到那逐渐站立在空中的蓝色水笔,她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朝我看来。我对花羡落邪恶地笑了笑,示意她可以放心。阿健看不到我,自然是不会知道我和花羡落正在悄悄地交流。只见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本来舞动着的右手也突然定格在空中,阿健用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已经站立在桌上的笔,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看来这个蒙古大夫已经装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了?!”小宁着急地扯着阿健的袖子,慌乱地问道。
      “呃、呃……”阿健瞄了瞄花羡落,见对方也正看着他,便故作镇定地说,“这个男人……呃……有些话想跟我们说……他、他……他说要纸!”想不到他还想要继续演下去,也行,我正好无聊——应该是,自从死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无聊。
      “纸?”小宁一愣,随即转过头看向花羡落,慌张地催促道,“花姐,快拿一张纸来!”
      花羡落皱了皱眉,她抬眼看向一脸苍白的阿健,犹豫了一会儿后才站起身走向书房。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她非常小声地说了两个字:“你啊……”语气很无奈,但也略略透出几丝笑意,而我却早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待花羡落把一张A4纸放在茶几上后,阿健仍死要面子地继续着他的捉鬼骗局,他对着空气说道:“你现在……把想说的话,写下来吧。”他的声音已经明显带有颤抖的迹象。我一边笑,一边在纸上写下了想要说的话。
      “开始写了!!”小宁惊讶地说道,阿健的脸色也更加苍白。
      小宁非常配合地读出我写在纸上的字:“你……是一个……大……骗子……你是一个大骗子?”刚说完,阿健便立即伸出手去把那张纸夺过来揉成一团,他慌张地站起身子,颤声对花羡落道:“你、你家的这只鬼已经、已经成精了,我、我暂时没办法收服他……”
      小宁是唯一处在状况外的那个人,她着急地扯着阿健的袖子:“阿健!你快点帮帮花姐!”说完,还一脸害怕地朝四周张望着。
      “我、我……”阿健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那边退去,“我会、会想办法的,过、过几天我再来!”说完立即转身打开了门,落荒而逃。
      “阿健你这个混蛋!!”小宁也着急地朝门口跑去,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来到门边时回过头来对花羡落说,“花姐,你、你……”她已经急得说不出话了,花羡落也不好再落井下石,她缓步走到小宁身边,轻声说:“小宁,你要小心你的朋友。”站在花羡落身后的我好不容易才憋住大笑的冲动,记得在不久前她也曾经这样劝告过我。
      小宁不明所以地皱着眉,她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已经躺回桌上的蓝色水笔,一脸惊恐地说道:“花姐,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自己要小心。”说完,顾不得还想说话的花羡落,她转过身就跑出了门外,瞬间不见踪影。花羡落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把门关上。她转过身来看着我,没好气地说:“想不到……你那么坏。”我听了,终于忍不住放肆地笑出声来。花羡落看我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去收拾桌上的茶具。我来到她身后,一边笑着一边道歉:“对不起,我吓到你朋友了。”
      花羡落弯下身子把桌上的茶杯放入盘里,轻声答道:“我倒要谢谢你,为我省去了招待他们的麻烦。”她说完,转过身来对我笑了笑。经过刚刚的那一番闹腾,现在的花羡落似乎更容易亲近了,仅仅只是笑容,给人的感觉都要更真切一些,少了“完美”这样的枷锁。我又随她走进厨房,看到她认真地清洗着茶杯的模样,心里不禁暗暗自恼不能帮她的忙。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花羡落一边细心地洗着手中的杯子,一边说,“如果他真的能看到你,那怎么办?”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我想了想后,笑道:“那就让他把我收了。”
      我刚说完,花羡落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转过头来略显讶异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继续清洗杯子。看到她的举动,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花羡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保护”我,她似乎比我还要紧张,比我还要顾忌那个阿健真的能看到我。没有发现我的心理活动,花羡落仍然细细地洗着手中的茶杯,她突然又说:“看来是我多虑了,本想着答应了你在我家写日记,所以肯定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不然我会很内疚。”
      内疚?原来如此。想不到,我们两个都在纠结同一个问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轻声对她说:“没关系的,反正我已经死了。如果他真的能把我‘收’了,或许还是一件好事。”我注意到她已经把每一个杯子仔细地洗了三遍,但是却还不肯停下,甚至有要洗第四遍的趋势。
      “总觉得,”花羡落没转过头来,她一边洗着茶杯一边道,“你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我不由得愣了一、两秒,随即又笑着把原话还给她:“我也觉得,花老板你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听我说完,花羡落顿了顿身子,却没说话,只弯腰继续洗着茶杯——第五遍。我不想再打扰花羡落的“洁癖症”发作,只默默地转过身,向书房的方向飘去。我一边飘一边忍不住又叹了叹气,今天过得还真累,突然很怀念以前那种可以沉沉睡上一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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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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