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照空谷

　　我们几乎想也没想地循着声源而去。
　　刹时俱感啼笑皆非。明山碧草，蓊郁无际的景色哪里及得上眼前所见。
　　晟曦背对着我们，双手紧紧抱住一名女子，将头使劲儿凑上前，张嘴欲咬。看来三窍钉起了作用，否则他也不会落到使蛮力的地步。
　　卸去流转的真气，落下杀人的利器，只凭着被激发的原始的本能，藏在体内的兽性，撕咬、力搏，至死方休。
　　女子被他箍着挣脱不开，只余一只手肘紧紧抵在身前，挡住逼近的头颅。
　　“无赖！流氓！登徒子！再不放开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忍不住想笑，佩剑在她腰间却是拔不出，空有武力对着晟曦也作无可奈何，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窘迫的模样。
　　“芸季。”我唤她。
　　“苏漓？！快！快帮我把他弄开！”
　　“啪”，响亮的耳光声，晟曦白皙的面颊上赫然浮上五个指印，芸季得空扬手作势要对另一边挥下。
　　“啧啧啧。这一巴掌打得够狠劲哟，怕是几日也消不掉喽。”
　　“你们认得他？”好不容易从桎梏中摆脱出来，看着此刻被齐孜扶着晕过去的男子，芸季咬牙。
　　“他中了癫蛊，乱了神智。”我挑重点讲，同时挡在中间，她那副吃人的模样，恨不得把晟曦生吞活剥。
　　“癫蛊？疯子？算我触霉头了。”芸季并非小家子气的人，断不会同神智不清的人较真，她努了努嘴，娃娃脸异常生动。
　　“你怎会到这里来？”在这儿遇见她，我些许惊诧，话不自觉就问出。两年未见，没曾想倒不觉得生疏。心下笑了笑，她还是老样子。
　　“我一直都在这里，早在你们来之前。倒是见到你我才觉得好奇，难道你们没收到信？对了，公子呢？”
　　疑问的语气，芸季惊讶，我亦如此。
　　“路上遇到觊觎地图的人，之后便散了。是沐梓渊叫你来这里的？还有，你说的信是指？”我尽量长话短说，对中途打斗一事只字不提，否则不知要绕到哪年哪月。
　　“公子让我来查查有关地图的事，我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这个之后再说。你们，真的没有收到信，应该不至于啊，我写了好几封，隔段时间就放只雨燕出去。”芸季脸上写着不置信，仿佛没看到信是多麼天理难容般。
　　“没有。”我摇头，随即想到了什麼，转眼去看齐孜。
　　“小姑娘盯着我作甚麼？”
　　“没什麼。忽然间想到齐老前辈在庙里面熬的那锅汤，里面少说也有十只八只鸟雀。”忆起那场大雨，那座破庙。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那些雨燕早就被他炖成了一锅汤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却毫不知晓。沐梓渊食素，半点儿荤腥都不沾，就算沾了，也不一定知晓汤里的“古怪”，我喝了几口，也只觉得味道鲜美，反是秦默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末了还对齐孜的手艺略略赞了番。
　　“小姑娘不说我老头子还没真想到，难怪了，我就说哪儿有这麼多鸟，三不五时地就来一只。”他应承得大方。
　　这人面皮真真比城墙还厚，水河泛滥于前也能神色不改。
　　“你把我放出去的鸟吃了？！你！你……”芸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还没见过这般脾性的人，可心中蒂固的尊长思想容不得她对老人发脾气。
　　礼记如是说：乡饮酒之礼，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所以明尊长也。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所以明养老也。民知尊长养老，而后乃能入孝弟。民入孝弟，出尊长养老，而后成教，成教而后国可安也。
　　以小明大，知礼而治国。百姓不懂得治国之道，却也明白六十者三豆，九十者六豆，隔了千秋万代，代代相传。
　　“你什麼你哟，我老头子有名字的，你该像苏小丫头那样叫我一声齐前辈。”齐孜誓要撞得南墙，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笑话！你哪里有半分前辈的样子，给我银子求我叫我都不叫。”芸季斜眼。
　　齐孜典型的为老不尊，圣人在世碰到他也难免胸中郁结，更何况我们是俗人。
　　我扯过芸季，再理论下去，挥剑相向的戏码估计就要上演。
　　“你方才不是说在玉国发现了些有趣的事？”沿着来路返回，我边走边问。
　　“先找处地方休息再说，我累得紧，方才被那人一闹，就更觉得累了。”她用眼神瞄了瞄晟曦，万千郁结写在脸上。
　　晟曦醒得及时，齐孜刚把他扶着倚在原来那棵树干旁，他便悠然转醒，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微肿的侧脸，涩涩开口：“我记得……蛊毒发作了，没……伤着两位吧？”
　　“没有，没有。小书生可厉害着，抱着人家姑娘又啃又咬的。”
　　“少在那儿乱说话！什麼又啃又咬的！”齐孜调侃的语气惹得芸季不快，女子独有的羞涩也如浮云遮月，涌上面颊，半是朦胧半是烟华。
　　“姑娘……我……我并非出自本意，唐突之处还望见谅。若是姑娘不解气，我愿凭姑娘处置。”晟曦听了这话，也是惊愣了一番，望着跺脚的女子，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了窘色，五指掌印愈发清晰。他开口，小心着措辞。
　　“算了。我又不是小气之人，再说……”
　　再说，我还给了你一巴掌。估计芸季不好意思说下去。
　　“晟公子不必介怀，你那时候神智不清。我以三窍钉封住了你的内力，或许只有等我找到能克制住蛊毒的方法时，再帮你解开了。”
　　“苏姑娘严重了，这样就很好，我不用每日担心自己何时毒发害了人。”他笑得舒缓。
　　“唔。小书生还是应该担心自己几时毒发又抱着一个姑娘。”齐孜又要语出惊人。
　　眼见谈话快被绕了回去，我忙转移：“芸季，你说你来玉国发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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