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苏弗用天魔教余部为代价，换得我们几个人的平安。他命部属换上讫丹人服装，告诉他们，他们的教主与讫丹人达成诺信，刺杀皇帝，改天换日。魔教人为了教主做皇帝他们为开国功臣而热血沸腾地拼命。阿微率一部分人杀上万岁山掩护苏弗和我逃离后，告诉部下，马上讫丹人要来接应了，讫丹那儿有我们的据点，向北，一路向北，追随教主！他自己断后，却转瞬脱身一路向东南。

　　而阿凡和苏娘早就离开京城来江南了。这里有他们的一个店铺，很早就有了的，采买江南丝绸布匹供应天魔教。

　　我们在店铺里住下来。坊间听得最多的是对潘相的怒骂，因为实行了新的盐法、茶法，还发行了新钱，以往的交子被作废，无数江南富户一夕间破产，不乏上吊投河的。

　　好在阿凡喜欢珠宝，将太子殿下赏赐他的珠宝一股脑带来，我们才得以继续维系较为优裕的生活。

　　苏娘很难堪，因为潘相是她的亲人，被人骂做奸相自然伤她的心，因此她喜做善事，慷慨资助周边因为新法受难的人。

　　苦了苏弗，我们的饮食水准都下降了，苏弗却什么也不说，变着法子提供充足的资金任由苏娘散财。

　　阿微开始卖字，他字学自苏娘，苏娘学自她的父亲，青出于蓝的是潘嵩。潘体和皇帝的瘦金体是本朝书法两大家，风靡一时。阿微写的牌匾很畅销，阿凡则继续做能工巧匠，给城里官宦人家打造门窗亭阁，主要是为了探听消息。

　　很快得到京城信息，皇帝万岁山被讫丹人刺杀，一名叫小乔的宫女挺身救驾被贼人掠走不知所踪，皇帝认小乔为义女，封为熠耀帝姬——那真出乎我的意料。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天魔教人逃去讫丹，与讫丹人发生冲突，杀了一个讫丹头目，抢了讫丹一片土地，讫丹大举反扑，将天魔教人赶离，一路追杀入长城，百姓逃难，京城被围，危急之际，皇帝禅位给太子！

　　然后，经裕王保荐，身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的祁家父子被放出，临危受命，披挂出征，打退了讫丹人，解了京城之围！那真是激动人心的胜利，邻里热议，祁家父子成为老百姓心中的丰碑——英雄！忠臣！国家栋梁！民族精神！

　　当阿微转述这些的时候，我见苏弗微微笑。忽然疑惑，这些是不是都在他预计之中？化装成讫丹人刺驾，命天魔教人袭击讫丹，再引讫丹人攻京城，变相救祁家父子出监牢？

　　阿微笑说：“我以为二哥会恨祁翾，谁想还是兄弟情深血浓于水。一举两得，端得好计谋!”

　　阿微这么对我说明显是不认可苏弗的决定，他一向对苏弗与祁家的亲近不大赞成。我站了起来，看向苏弗。

　　苏弗本是笑的，见我变了色也是一怔；阿微以为是他离间的原因，忙站起来：“二嫂，祁家为救二嫂也是不遗余力，祁夫人和老夫人一大早赶赴皇宫求太后赦免……”

　　我对着苏弗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了救祁老将军和祁翾，引讫丹入侵，害多少平民死亡，多少家流离失所，你，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汉奸，吴三桂……”我一时都糊涂了，苏弗当然不知道吴三桂是何人。

　　但他知道什么是汉奸。他的脸色变了。他成长路途中所受的教育都只是为自己打算，人民，百姓，和平，他没有这么高的观念。

　　他没法辩，坐在那里，如做错事的学生，看我的目光几乎有些可怜。他实在是没想到会成为民族罪人，老百姓食肉寝皮的那种，他还为自己的计谋自得呢，被我一说，才知会有这样一个观点。

　　阿微道：“除了二哥和我，没有人知道其中内情，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阿微见事态严重，当即揽了过去。当然，他是执行者，做决策的是苏弗。他们一向如此，便如现在，每天卖字做木工的是阿微阿凡，发号施令统筹安排的是苏弗。

　　“那，我现在怎么办？”苏弗说。我没想到苏弗乖乖等我裁判。这时阿凡笑嘻嘻回来了，我们止了话题。苏弗面上一直不安，晚饭几乎都无法下咽。我给他讲过射雕英雄传，他当然知道我的民族家国观念。

　　晚间他向我认错，我安慰他说，我知道，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告诉苏弗我们离开江南去北疆帮助祁老将军打退讫丹收回国土，那是唯一赎罪的路了。我们散尽钱财沿途招募抵抗讫丹入侵的勇士，临近京城时已招募了有近千人，招募是打着熠耀帝姬和天山掌门两个名目的，来了不少武林人，包括姜惠，十一师兄，三师兄，还有许多天山弟子，还有我的母亲——韩萤飞。

　　她就是京城劫法场的那个苗条蒙面人。

　　当时阿微没想劫法场的，那会连累祁翾，他想的是在行刑之际自行逃走，在一众观众面前展示绝世武功，让人以为神人降临，百姓膜拜，最大程度地减轻祁翾的责任。谁想韩萤飞忽然跳出劫法场，十一师兄本是赴京城寻我和祁翾，听闻掌门被杀自然也要拼却一死全义气的，当即也出手，他们彼此识得对方天山武功，一道逃走了。

　　我与韩萤飞谈起皇帝——如今的太上皇。韩萤飞峨眉轻垂：“危难之际，禅位于太子，亏他做得出来，这就是他的为人！”

　　所谓所爱非人。她离开乔澍，追逐少年的梦想去，隐居于京城市井间，只为远远地见他的銮驾，听人讲一句皇上，谁想破灭来得这样无法应对。她问我乔澍的情形，得知乔澍有了小妾又生一子，不过轻轻一笑，未予置评，得知乔朝有消息了，才真是开心。“她的逃婚还是我默许的呢。”韩萤飞说。

　　轻盈、飘逸、幽静，似水温柔，有些羞涩，有些倔强——皇帝对韩萤飞的评价还真是恰，她是一个有气质的静美女子，我爱慕她。

　　姜惠听我招募就来了。她不理会阿凡的纠缠，对我说：“我此生大约是没指望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幸福呢？”

　　我问她：“你要怎样的幸福？”

　　她怔了。

　　她喜爱阿凡，却又不愿嫁魔教人，因为觉得在家人亲属面前没面子。家里给她订了亲，门当户对，她又觉得万念俱灰，此生无望。

　　我告诉她：人的幸福在于自己的选择，幸与不幸，三分天意，七分人心。当我们的欲求与得到平衡时，就是幸福的感受了，而欲求的取舍完全取决于我们的心。人生不能鱼与熊掌兼得的时候，就听从自己心的声音，选择最爱的一边吧。爱，实在是解决生活问题的根本。只要爱身边的每一个人，付出最多的善意与温柔，就会得到最多的幸福的。

　　回思细想，我也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因为我得到这么多的爱与幸福。或许是我有向好的方向看的能力吧。我所求的只是爱与幸福，我所有的只是一颗好意的单纯的心，同时坚守善良的底线，坚信幸运。我的心境简单，所以容易快乐吧。而苏弗也没有骗我，幸福总是砸向简单的人。

　　苏弗有时也是非常淘气可爱的，在我耳畔问：“我好不好？”

　　“好。”我由衷说。

　　我依在他怀里，说，我想生个儿子，像你一样的，虎头虎脑跟在你身边；苏弗柔情说，不，生个女儿，像你一模一样的。

　　可我一直没有怀孕。我是不是不会怀孕了呢？

　　我不敢将这疑问跟苏弗讲，因为怕是生死相随花的原因，而我早已原谅了阿微。

　　我们到兵营后，祁老将军高兴地接待了我们，见了我竟然要行礼，见过帝姬，真是羞煞我了。

　　我很快亲历了战争的残酷，讫丹骑兵太凶猛，而我朝的军队太孱弱。以往祁老将军都是高筑战壕，任凭叫骂，不敢出击，拼命死守。苏弗的加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对决。苏弗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众武林人也可拼杀一阵，取得了鼓舞人心的胜利，可是随后的推进中，遇到了讫丹人的猛烈还击，他们的铁骑、弩箭都非常强悍；我方军队虽然最后稳住阵脚，算是取得了胜利，但士兵伤亡惨重。

　　我看着那么些生龙活虎的士兵转瞬在生死鲜血间挣扎，非常难过，他们都是父母的钟爱寄托，妻子的春闺梦里人。伤口血腥令我呕吐，我逃到一边吐，阿微看见了，过来为我诊脉，他的眉眼忽然闪亮：“二嫂，你怀孕了！”

　　我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我，怀孕了？我还会怀孕的吗？

　　我什么也顾不得，欢喜奔向前营，阿微在后面追着说：“二嫂你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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