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一将军提马上来：“陆公子？”

　　“方将军，我有急事报太子！”阿凡磕绊都不打。

　　“陆公子，今天全城戒严，没通行令牌，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行走，否则抓捕。”那将军好意提醒。

　　阿凡潇洒一笑：“令牌？我的脸就是令牌！”打马便冲向路口，士兵们慌忙闪开，那将军显然也没想阻拦，任由我们走了。

　　路上肃静没有行人。阿凡快马东行，我猜他是要去惠惠酒楼或苏园，哪知转过街道，前面巡逻来一队士兵，“什么人？站住！”

　　阿凡道：“我是太子的人，现去宫城，让开！”打马欲行，那官长却是个认真执行命令的，喝道：“出示令牌，否则捉捕！”一挥手，手下士兵刀剑全出鞘。

　　这时巷道里又出来一拨兵丁，两下夹击，阿凡欲动武的手停了下来，他自己也许能逃，护着我逃却是危险太大了，弓箭射来，我们怎么也不能全身逃出的。这时新来的小队队长对先头的长官道：“严兄，既是太子的人我们何必得罪，护送至宫门，若能进去，我们无过；若不能，再抓捕不迟，你看如何？”

　　我惊异转向说话人——傅岩！

　　傅岩的目光无表情地掠过我，他当然知道我从法场逃亡，现满城搜捕，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危急之际帮我逃生。有那么一霎那我猜想，他也许早已被逼无奈投靠了阿微，否则阿微没道理对他那么熟。

　　我和阿凡在他们的护送下到了宣德门，守门将官惊异道：“陆公子！”瞧了眼巡城官兵，很客气地将我们放进宫门。

　　有宦官将我们引入东宫，侧厅内歇息。我见太子身边的人几乎都认识阿凡，阿凡与宦官们说东说西，那些宦官们好像对阿凡都很感谢似的，跑前跑后当差。

　　太子傍晚才回东宫，听了随从禀告，直接入侧厅，他不理会阿凡的行礼，瞧了我一眼，吩咐仆从：“立即送她去福宁宫。”

　　阿凡忙道：“殿下，她不能给你父皇，求你了！”

　　太子不理睬他，挥手命手下带人，两名宦官两名卫士走了上来，阿凡急了，扯住太子衣袖就跪下去：“殿下，求你了！”太子甩开阿凡的手，阿凡急道：“你若送她去后宫，我一头碰死在这里！”

　　太子凝目看阿凡：“你威胁我？用你的生命威胁我？”

　　阿凡可怜相：“我求你。”

　　太子微一哂笑，抬起两指托起阿凡下颌，阿凡一个激灵，头躲避后仰，太子放了手：“我会在乎你死吗？世间有的是男子！“

　　阿凡道：“世间的确有无数的男子，可小陆只有一个！”

　　我从不知阿凡是这么自信的人，几乎被阿凡的理直气壮惊呆了，太子颔首：“是，小陆只有一个，可太子也只有一个。违逆了父皇，我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了，父皇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没了太子之位又怎样，我带你离开皇宫，去桃源。”

　　“桃源？”太子失声笑了，“小陆，你就这点可爱，也难得。你从来不把权势当回事。可我不行。我怎样说你能理解？我是太子，我面前是整个江山、掌控天下的权柄，我不能为了你放弃这一切。”

　　“你就算得到了，日后不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太子忽然笑了：“小陆，告诉我，小乔是你什么人，你这样为她？”

　　“她是我妹妹。”

　　阿凡脸上忽然就挨了太子一掌，太子大怒道：“到这时候你还对我没一句真话！”

　　阿凡道：“就是妹妹，她嫁给了我结义兄弟，我若保护不了她安全，没脸见我的二弟。”

　　太子的容色间略有悔意，伸手拉阿凡道：“你起来吧，我真没办法帮你，你为我想想看。”对卫兵道：“带小乔姑娘走。”

　　阿凡忽然从靴间拔出匕首，刷地按住太子，匕首雪亮的锋刃抵住太子脖子，低喝：“放小乔走，送她平安出京城！”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没有人敢稍微动一动，太子明白了眼前情形，反是笑：“小陆，我没想到会死在你手里。我给你讲，放了小乔走，我就是违逆父皇，失去太子之位的历代废太子下场怎样？史书里早写得明明白白。到我这一步，只有往前走，没有退后的余地。所以旁人的生命对我来说真算不了什么，哪怕是最爱的也得舍弃。你明白了？你若下得了手你就杀我，小乔姑娘必须送走！”对宦官卫士喝道：“送小乔去后宫！立即！哪怕我死了也不得停留！”

　　我被两个宦官拉着出了东宫。我不知道身后的阿凡会怎样，他当然没有杀太子的理由，可是这么一闹，他的生命也岌岌可危了。

　　我难过。阿凡阿微都这么不顾惜自己生命的救我，苏弗付出了多少换得这样的兄弟情？我的眼中不由蒙了雾。

　　到宣佑门时，太子赶来了。他面无表情，我担心问他：“小陆怎样？”

　　他面上恍惚一笑：“他最是聪明人，知不可为从不强为。”顿了顿道：“他自杀，给自己脖子来了浅浅一刀。”太子做个手势，“倒要我吩咐人救他。”

　　阿凡以此下台，他要活命，然后找阿微救我，我能想得到。

　　太子幽幽道：“他对我从无真心。他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在一起，我稍微碰他一下他都要跳后三步。他这么不顾性命为你，你到底是他什么人？”太子纳罕。

　　“我是他结义兄弟的妻子。”

　　“就这样？”太子有些失神。他审视看我，觉得我不像撒谎的人，些微自嘲地道：“你说的也许是实话。你还知道赞我美，他——对我的一切都不在意，连我的容貌都不细瞧——”太子有些切齿。

　　可怜的太子，一定对他的美貌颇为自负，他怎知阿凡与阿微自小一起长大，同样的容貌已看了十来年，早熟视无睹。

　　“他不在乎我的权势地位，也不在意我的容颜，却又那么亲近对我，难道——真是看中了我的灵魂？”太子自己笑了。

　　太子带我进了福宁宫，灯光烁烁的大殿里，皇后见了我微一愣，似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淡淡一笑便令她的儿子走。太子微一踟蹰，道：“母后，不过一个女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后笑：“看你说的。”

　　“她不爱父皇，她有自己的心上人。”

　　皇后瞧着我：“你心上人是谁？现在哪里？”皇后的声音很柔婉好听。

　　我当然知道不能说，否则皇后没准将苏弗杀掉，因答：“他前一阵子失踪了，我一直在找。”

　　皇后也就罢了，令人带我去掖庭。

　　太子临出宫前倒来掖庭看我，说：“我已有了关照。你安然在这里，父皇也许转眼就把你忘了。别想不开出了事，小陆一世都会恨我。”他走了。

　　可是，皇宫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握紧了拳，不知道怎样逃出这深宫高墙。苏弗和阿微一定会来救我的吧？那是我唯一的指望，可我又怕他们遇到危险。

　　或许是太子关照过的原因，我在掖庭的日子还算安定休闲。每日里没人安排我做事，也没人来找我麻烦，我也没有好奇心，连屋子都不出，有饭送来就吃，对谁都微笑。白日默默地在屋中练习剑法武功，任窗棂的日影从东移到西；晚上，警觉听外面风声及屋顶瓦动，觉得苏弗每一刻都会来救我，又担心他遇到危险。

　　第三日，有女官点名唤我，随皇帝去行苑避暑。

　　那应该是美差，因为掖庭里的女子或羡或妒地看着我，我却是恐惧。

　　后宫人等出行是很热闹的，我的身份是宫女，走在队伍之中，这么大队人马的，苏弗想救也没办法救吧。

　　行了一天才到避暑行宫，宫女们走不惯远路，都累得不行，我倒还好，主动帮大家收拾东西。既来之则安之，人总是会感谢主动帮助自己的人的。我要向阿凡学习，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友好相处，那样自己也快乐。

　　管事宫女问我特长，我不会针织女红烹茶煮饭不懂进退礼仪，结果安排我的职责是洗衣服，我喜欢这个工作，不见皇帝，没有危险，洗衣服全当避暑玩水了，因此稍稍放开心怀，默默哼着歌打发时光。歌声最调整心情，一旁的宫女问我：“妹妹为什么洗衣服都这么开心，你不想御前侍奉？”我不想啊，姐姐，我想的是逃走。

　　终于明白大仲马说的，人生最重要的两个词是希望与等待。我曾尝试溜出营地，被守卫喝回来，吓得再不敢冒险。这里的守卫太森严了，我要保住自己的命。

　　第二日傍晚，有女官来找我，说万岁爷晚上游万岁山，点名要我随同服侍。我几乎石化。这皇帝怎么想的？我都逃跑了一次，那么不给他面子，身为皇帝应该雷霆大怒杀了我才是，怎么还记着我，要见我？我又没有天仙之姿，他怎么就认准了我呢？

　　女官给我换了白纱缀金珠银片的服装，美，但更令我害怕。我想起金庸小说里将衣服缝得没有缝隙的香妃，又想我若一死了之会不会回现代？我是学过武的啊，要不要刺死皇帝回现代？苏娘会不会被牵连？

　　我胡思乱想，最终还是决定见机行事。我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苏弗，怎么也得让我再见到苏弗。我和另外七个宫女跟在皇帝身后走上万岁山，山路两旁站立成排的卫士，我抱着最大的希望一个一个看过去，幻想会有苏弗或阿微混在其中。傍晚的苍茫暮光下，他们的脸庞都很坚毅英武，可是没有人给我暗示，他们是阿微或是苏弗。

　　我们随着皇帝方登到山顶，有人报告，太子殿下孝敬来烤全羊。然后两个士兵抬着烤全羊上山来。我看着那两人走近，忽然就是心跳！

　　他们的身姿我太熟悉了。他们就算将脸涂得再黑，描画上再多的疙瘩疤痕，我也不会认错，哪一个是苏弗哪一个是阿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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