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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
都说人一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商琼天然就少了一喜,故此小登科的洞房花烛也就显得尤为重要哇。
可惜了了,在她这么重要的,一身红缎牡丹金绣新人袍,头上攒着乌黑的沉香木长脚发衩,颜色夺人一脸微笑的坐在胭脂色的高头大马上去迎亲时刻,脑子里不是柔情蜜意的雀跃期待,却全是乱糟糟的却都是金戈铁马。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谁叫她走的时候被她娘弄去教训了一顿哩?
痛陈了谢衍家的血泪史,什么本朝世家名门贵子,什么朝廷皇位争夺,什么政治倾轧,什么边关惨烈,什么父母双亡。
现在商琼的脑子还是响成一片,觉得自己这一身大红没得看起来就像是一身血腥,怎么看怎么惊悚,简直就是令人全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的难受。
这些事情对她而言着实是远了些,别说边关皇城了,就是个七品芝麻官身边的师爷,那也是和她没有缘分的。
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商琼恍惚的看向道路两边看热闹的娇痴眼神儿,免不了有些心旌摇荡,要是换做这里任何一个男子都好哇,她商琼自问琴棋书画也算是样样精通,家底殷实小两口怎么也能过得画眉品茶,甜甜蜜蜜了。
如墨一般的眉眼渐渐的浮起一片惆怅来,商琼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身边的家丁马上提醒道:
“小姐,大喜之日不可叹息”
商琼疲惫的揉了揉眉眼胡乱的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其实她倒也不是多嫌弃这个新郎,只不过他还没过门,竟然就把她身边所有的男子都清扫一空,连从小服侍她的青竹也没留下,现在想起青竹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泪眼朦胧的样子,她还心里纠结。颇为心酸,按照道理来说,这种从小伴在主子身边的小厮,怎么样也会收了做个添房的,青竹那种身份嫁给她总比配给别人强,她虽也说不上多喜欢他,但是她这个人总是不坏,肯对青竹好的。
日后青竹也有小厮服侍,也有孩子傍身,衣食无忧的,也是一辈子啊。
唉,就这么被发陪到父亲那里去,明摆着就是个悍夫君,这不是摆明了是要杜绝了她日后所有的男妾么?商琼脸上的笑容不变,乌黑的眼中忍不住有些恼火,他也太狂妄了。
迎亲而归,踢轿门,拜天地,喝酒,送入洞房。商琼被人灌得头晕晕的,脚下有些踉跄。她们的院子安排在父母正房的东侧院子,名为洗今,四处草木浓郁,菊花还开着,月下如同仙子一般。商琼闭上眼睛站在廊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甛香的气息,慢慢的吐出。
她这就算是成家立室了,日后她也是有夫君的人了,作为妻主总得让着护着全着,待日后有了孩子她就是这一家之主了。
晃了晃有些昏晕的头,商琼扶了扶额头,依照她的家教,纵是对这样的夫君有些许的不满,也绝不可能苛责与他,毕竟他出身名门大户娇生惯养的,任性娇纵惯了。再说他遭逢大变,父母双亡免不了有些偏激。何况还已经是夫妻了。
商琼有些无奈的想,就慢慢的教导扶持吧,其实,他要是容不得别的男人入她的后院也罢,只要两人同心合力的过日子,一心一意的,她也不是什么纵欲好色之人,没有就没有,也行。
思付良久,商琼整整衣衫提起步子来到新房门口,漂亮的窗纱透着红烛氤氲的暖光,大红的喜字就贴在乌木窗框上,商琼在守在新房门口的众人的嬉笑中,莞尔一笑,轻轻的推开门,略有些紧张小意的温柔叫道:
“夫君,在下这厢有礼了”
室内姹紫嫣红,金光闪闪,她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空荡荡的喜床,那上面铺着江南巧手苏二郎的百子绣布,整整齐齐的叠着加丝棉被,撒着莲子花生,可就是没人。
商琼再眨了眨眼睛,微微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想要向后寻人问问,岂料还未开口就听身边一声绮丽靡哑的低喝:
“都滚远点!”
这声低喝包含了一股子寻常人家不曾浸染的血腥,硬生生将商琼的酒震醒了一半儿。
前来闹洞房的人霎时作鸟兽散,其中有人哎呀一声仿若是掉下台阶崴了脚,商琼待要想回头看看,岂料冷不妨被人捏住了衣领,大力的向旁侧一抛搡。顿时人腾空飞起,她酒醉熏染,忍不住也有些光火。
身子腾空的时候,腰身一拧,利落的翻了几个筋斗,大红的牡丹金绣新娘裙牡丹一般的绽开,腰间悬挂的鲜红色金丝璎珞同心结在旋转中绽放出华丽的光泽来。
商琼酒醉不甚灵巧,重重的踢了一脚楠木葡萄屏风,随着她转身落地,那屏风轰然翻倒,撞到了一旁的雕花圆桌,一对红烛翻在了地上,满满一桌子菜加上乘着陈年女儿红的玉壶也尽皆流水一般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
那玉壶粉身碎骨,酒浆迸溅得触目惊心,商琼站起身来瞟了一眼,心想,看来合卺酒是喝不成了。
这真是令人无端火大,商琼闭上眼睛强自按了按心里的无名业火,缓和了一下脸色,慢慢的抬起眼睛,只看见一男子身形修长挺拔,乌发红衣稳稳的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下巴挑得高高的,从上到下侧头乜视着她,烛光的暗影里,看不太清楚五官,只看身形就像是一柄上古神兵,华光夺目,艳色惊人。
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商琼想了想母亲又看看屋子里的红色喜字,半晌争夺才咽下胸中之气。
现在天地也拜了,洞房也入了,她难道要休夫么?别说谢家还没倒干净呢,就是倒了个干净。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商琼区区一介小小商人,请神容易送神难。
只能忍气吞声,徐徐图之。
商琼暗自叹了口气,慢慢的堆起一个中规中矩的笑容来,刚刚抬起头要说话,那男子就迈了几步从阴影里显出了五官,商琼顿时就愣住了。
这谢衍长了一双与众不同的眸子,深灰的色泽,明亮的角膜浮着五彩之光,迷离清澈,如同春天之晨空,着实美丽。
商琼盯着他的眸子失神半晌,忍不住赞道
“春晨之采,倾城之色”
那男子哼笑一声,商琼才回过神来,看清楚他的五官,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男子脸上刀疤纵横,且被火灼烧过一般的凹凸不平,皮肉纠结顺着脸直至右侧的脖颈,简直是狰狞如同恶鬼一般。他的唇也看不出来本身的颜色,略微能看出曾经完美丰满的轮廓,他眸子里满是鄙夷,低哑道:
“怎么?吓到了?”
商琼皱起眉头,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面目,安静的道:
“从今而后,我便是你妻主了,你我夫妻日后贫贱相守,富贵同舟,在下虽然不才,确实断断不会嫌弃你的,至于吓到了什么的”
商琼一笑,乌黑的眸子在烛光的浸润下温柔安静,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笑道:
“我虽商人也读圣贤之书,天南地北也走过,是断断不会以貌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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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的时候温柔浅笑,室内翻到了两只红烛,但是双喜字之下还燃着两只粗壮的红烛,这时摇曳的烛光里,商琼人如其名,正是一块温润美玉,散发着柔和真诚的光芒。
一般的人到这个时候总有些微被感动了吧,岂料那少年不但不感动,反而十分冷淡傲慢的哼了一声,不客气的道:
“你睡地上”
他大步的走上前来,看也不看地上的狼藉,鄙夷的斜了商琼一眼。狠狠的道:
“半夜要是敢摸上床来,就砍断你的手!”
那股子被儒雅礼仪公义怜悯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撞上了头顶,商琼也冷淡的道:
“既如此,夫君安歇”
语毕一甩袖子,便要出房门。
夜风在庭院里倏忽流动,商琼闹心的想,居然结发的是这种人,不晓得这一辈子如何的鸡飞狗跳。夫妻本是一体,选夫是件大事,母亲到底是捡了便宜,她却因此吃了大亏。这样一个夫君,今后有的烦了。
商琼的手覆上雕花门,她不是没有耐心慢慢的和他磨,只是今夜她疲劳的很,应酬饮酒弄得头重脚轻,不愿意打叠起功夫耐心去哄劝,再说,这人也不像是能一夜之间哄劝得来的。
好在商家不缺房子。
岂料她还没推开门。便听噌的一声,手指一偏,门上便插上了一柄华光四射的匕首,若是她刚刚没有偏手,那现在食指都被削下去半截了,商琼忍不住回头怒视。
那少年正悠闲的坐在床上,翘着长腿,斜着五彩灰眸若无其事的看着她,绮丽靡哑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
“你,睡,地,上”
长这么大,商琼也没有受过这种气,忍不住牙关紧咬,那少年悠闲的拂了拂衣袖,道:
“贱民,谢家便是失势,要你一家性命还是举手之劳!”
商琼在烛光里抿紧了嘴唇,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慢条斯理的宽衣优雅灵巧的钻进了被子里,弹指灭了烛火,烟雾一般的帐子落了下来,隔绝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黑洞洞的,良久,商琼才动了动麻木的脚,自己走到一旁,和衣睡在了冰凉的榻上。
这一夜,就是她的小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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