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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醉解昔愁
两个人跟进餐厅,拣了和目标隔着一张桌子的位置坐下,象征性地点些小食。
周律发现桑什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却没有多问,只当他是第一次出任务心里紧张。他们这边假装普通的食客,对菜品漫不经心评论一两句,那边则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目标人物身上。
直到桑什轻声说了一句:
“阮从不是你杀的。”
周律握着杯子的手一抖,险些把酒泼了出来。
“你这样善良,是不会去杀他的。”桑什顿了顿,眼含笑意,“人不是你杀的。”
周律连忙压低声音道,“你疯了?”
桑什不语,依旧是笑模样。一下一下晃着手里的酒杯。
“我杀过很多人。”周律想尽快结束这场不合适宜的谈话,“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餐厅里放着小野丽莎的歌,伴随着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服务生的腰板总是挺的很直,步子也总是走的那样好看。
周律刹那间有点恍惚,他还记得罗子藤在自己最后一次陪阮从去交易现场之前给过的承诺,“我们不会当场杀掉阮从的。”
“至少,不会让他死在你面前。”
“你真不应该来做警察,周律。”桑什抿了一口杯里的酒,“你总是想的太多,想的太好。——
“多么天真。”黄色的灯光在男人的眼睛里转着圈,就像醉了。
周律刚想辩驳,就见桑什扫了一眼腕表,摸出几张钞票压在杯子底下,说“周律,下次点菜不要点这么多,警局是不管报销的。”
男人起身的时候用只有他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出门以后往海边跑,车子那边有埋伏。”
周律心里一惊,也不追问,假装平静的跟着桑什向门口走去。
他用余光瞥见阮从手下的那几个人也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中计了。
迈出餐厅的一瞬间,两个人就狂奔了起来。在沙滩上一脚虚一脚实,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口鼻里灌满了咸湿的空气。周律只知道追着前面桑什的背影,连身后追赶的脚步都顾不上了。那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时间思考整个陷阱的来龙去脉。
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跑。
周律感觉到脚下开始有贝壳和玻璃渣的碎裂,知道已经跑到海边。然而身后的人还没有放弃追赶,周律不禁在心里苦笑,难不成就记恨我到大晚上追着两个没带枪的条子四处乱窜吗?
桑什这时候猛然回头,目光越过了周律的肩膀,似乎看到了什么,在瞬间毫无防备地捉住了周律的手腕,用力向前一带。
周律脚下一个踉跄就被男人拽到身前。
他然后听见枪响。
下一秒,周律被身后扑过来的桑什带着一起滚进海里。
眼前的景象急速翻滚,周律在入水的刹那,听见桑什在自己身后倒吸凉气的声音。男人的手死命扳住了他的肩膀。
从那一刻开始,周律的记忆变得有一点颠三倒四。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连拖带拽的把桑什从海边扛到大街上,也没有空档去琢磨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再追。
他只记得那夜规则的潮声在耳边起起伏伏让人心烦意乱,以及桑什靠在自己背上的重量似乎马上就要蒸发掉。
城市的灯光缭乱炽眼,那些沉重的呼吸属于谁,交叠的心跳又是属于谁。
两个人的手机都被水泡坏了 ,周律只好一面用手死死按住桑什冒血的伤口,一面狼狈地向路人求救。
去医院的途中,桑什醒过一次,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周律把耳朵贴了过去,听见这样一句话,“J组从来不会迟到,我们被骗了。”
周律握紧桑什的手只顾得上拼命点头,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对对,他们从来不迟到,你说的对,我们被骗了,全怪我,怪我。”
桑什又笑,说“不怪。”
然后再一次闭上了眼。
做完手术已经是凌晨两点,周律用医院的公共电话给罗子藤报告完情况,也无心听他连珠炮似的道歉就给挂断了。
周律悄悄走到桑什的病床边坐下,看着男人安静的睡脸,用目光一遍遍的描画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心想除了那双眼眸,他和阮从也没有那么像。
桑什有一缕刘海搭在了湿漉漉的睫毛上,那双眼睛为何并不会溺水而死?
周律托着腮发呆,直到快天亮才勉强睡着。
直到真正睡着之前,他还在一遍遍地想那些永远也想不通的问题。
周律你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每一个在你身边的人都要受伤?为什么你连谁都保护不了?
你究竟为什么,要来做警察?
那天晚上周律又做了自己本来已经淡忘的梦。
梦里是绵延的阴雨、枪声以及一抬头被两边屋檐挤到只剩半米的天空。自己沾了血的外套被丢在地上。
周律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回头却对上阮从的眼睛。子弹从那人的额头穿过,留下一个深深的洞。
他努力想从梦中醒来,却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耳边响起一个同样温柔的声音。
“周律,你为什么要抱歉?”
“我不要你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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