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你一般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传销这两个字呢，中央台的《今日说法》、还是江苏卫视九点半的《人间》栏目，电视上中年大汉或者小姑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他们被骗经历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离你好远？

　　于踏以前也是这样觉得的，记得一次聊□□的时候，他和于康聊到这件事，他问于康，你们法国有没有，是不是中国人才特笨特容易上当。

　　于康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他，要是你以后遇到了，你会怎么办？

　　当时于踏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屁咧，你才参加传销团伙你家全家的参加。”

　　于康当时特认真，“你好好说，你会怎么办。”

　　于踏就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说，“到时候我先把你的钱骗光，我就说你是朱大爷么，我在这发财了，发了大财，你来和我混吧，我有的是钱。”

　　于康很快就发了个大兵的表情过来，叼着烟，带着绿帽子很屌的那种，“那我就带着全副身家来投奔你，你说好不好。”

　　这些都是当年的玩笑话，大家都当做玩笑话。

　　于踏想，当时谁都没当真吧，不知于康还记不记得。

　　第二天起来以后于踏和张行说他要洗澡，张行马上好的好的答应着，二楼只有一个公用的洗澡间，有个女孩子在洗着，张行把门拍的啪啪响，“洗快点，洗快点，小奎要洗澡。”

　　从包里整理出唯一一身换洗的衣物，抱在怀里坐在床上，小踏静静的等着，同屋的几个人都上课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进来一个他不认识的学生摸样的男孩子，那人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你怀里的衣服是要洗它么？”

　　于踏摇摇头，“一会洗澡以后要换的。”

　　男孩咧嘴笑了，牙齿白白的，“换下来的拿给我哦，我帮你洗，晒干了我又还给你。”

　　于踏摸摸脑勺，“我也可以的啦，就是没有肥皂，不知道可不可以出去买。你还是学生吧。”

　　男孩点点头，“我去年七月份还在读书呢，我是成都大学的，后面假期兼职的时候被司鸾叫过来的，我和你讲，我现在已经不想这些什么大学学历了，这个社会只看钱，钱就是一切。真的不骗你，你要是没钱，除了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以外，你屁都不是。我就有一个目标，我要当上代理商然后出局。出局以前至少要发展三条下线，一条除了"五三二奖"54万以外还可以拿到45万，也就是"中心发货奖"，一条下线是99万，三条就是297万。够我这辈子享受了，你也有机会，真的。”

　　于踏笑笑，“要是真的这么赚钱，大家都去做了，何必辛辛苦苦的上班。”

　　男孩很是熟练的说道，“你看，是这样的，直销法规还没有出台，没有什么法律可符合，就象红绿灯中间的黄灯一样。还有一点违法？国家其实也说不出我们这个有什么不好，就是怕赚钱太快，才给他传神了，其实哪有那么邪乎，这个就是胆子大的人才敢做，就像七十年代末的下海潮一样你懂不懂，男儿自敢下大志。”

　　于踏受不了他了，“嗯，我一定像你一样定下决心赚大钱，不知现在可不可以洗澡了。”

　　男孩朝门口看了一眼，“她应该快洗好了，我跟你说，这个赚钱，其实不难的，什么学历啊，文凭啊，都不看的，你要你吃得起苦，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在我们这个家族里，大家目标又一致，只要你好好干，我们都是好哥们，我和你讲，我一个朋友，他现在……”

　　于踏打断他站了起来，“我一定好好干，我去看看她有没有洗好了，身上脏死了。”

　　男孩子很是兴奋，“恩恩，我跟你去，这女的洗得超级慢，每次都被人家催。”

　　他两出去的时候，女孩子正好端着一个盆，用毛巾裹着湿头发从里面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于踏，脸微微发红，错身让他们进去，走了一步，女孩子回过头，“我才洗完味道有点重，不是很通风，你等一小会再进去嘛。对了，要盆么？”

　　这么……无所谓的姑娘……小踏也脸红了，这场景多像地下言情口袋书的开头啊，一样不寻常的遭遇，在加上这样雷人的台词。他忙着摇摇头，又道了一句谢。

　　洗好以后是吃中午饭，在一楼的大客厅里，有大婶从厨房端了两大不锈钢的小盆出来，一盆是炒茄子，一盆是面条，边上有个大瓷碗，瓷碗里是葱，葱绿绿的还算新鲜。

　　五姐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抽烟，当早上洗澡的那个女孩子开始分面条的时候，她就挥着烟开始叫嚷了，“我的碗里茄子放在上面，放在地下面汤泡透了狗都不吃。”

　　于踏饿得慌了，他这些天来，没有认真吃过一顿饭，胃里随时都是空空的，分到面以后，他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和昨天一起吃土鸡火锅的小伙子一起吃，那孩子转头看到是于踏以后，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伸着筷子从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茄子，“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于踏伸出碗来任由他夹，“鸡肉呢，那个喜不喜欢？”这里宣传的友爱，像极了当年太平天国的天下同是一家人，假得简直没有温度。于踏从边上这个伙子身上，才感受到一点人性的暖。

　　“那个我也最喜欢吃了，苦瓜炒鸡蛋我也最喜欢了。”

　　于踏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最不是只有唯一一个才能称最么？

　　那孩子吃完以后，又看着他的碗，“我再吃一点啊，你还剩好多，我没有了。”

　　于踏笑着倒了给他一些。

　　下午于踏坐在房间里，不停地有人进来，就像是轮流着上台演出一样。那些人讲来讲去，就是说我们每个月要发展多少人，发展到上线后可以有多少奖金，一个个简直发疯一样。这个小院子基本上与外面是隔绝的，没有报纸，没有电视，你的手机也很早就消失在你的视线里了。只有你接受他们的思想开始融入进去以后，才放你外出活动，出去也是三个人一起，去打电话，或者是去车站接人，其他时间大家就都躲在院子里上课或者开会。

　　小踏问秦栾，也就是和他抢茄子的男孩子，“接人不是一般只去二到三个人么，怎么接我的那天，去了那么多。”

　　秦栾嘴嘟了起来，“我和三叔他们是去接张小斌的，他答应我要来，可惜我骗他反而被他耍了，后来大家都去接你了。”

　　“张小斌？”这个名字于踏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秦栾显得很开心，“呵呵，他本来就厉害，你听过也不奇怪，他是瑞德投资的CEO，前一久中央二套里面放过他的，E汇灵股权争夺战，你听说过的吧，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他和我说了我才知道的。五姐说上海财经也在放他的，他最帅了。”

　　“你朋友？”

　　“我以前的老公。”

　　于踏受到惊吓了，“你是GAY？”

　　秦栾显得很茫然，“是吧，我也不知道。张小斌说的，要是有人问，就说他是我老公。”

　　小踏也没有多恶心的感觉，也许是秦栾太憨太可爱了，也许在自己心底本就就觉得这没什么。他小心翼翼的问秦栾，“那你……他喜欢你么，他那么厉害，知道你在这里怎么不来救你？”

　　秦栾的表情更加茫然了，“他喜欢李齐文啊，他应该忙吧，为什么要救我，救什么，哎呀呀这里有吃有穿，出去还可以穿西装你还不满意？我教你，星期天下午王根叔过来就会有苦瓜炒鸡蛋了，五姐不吃苦瓜，每次她的那份都分给我，小四也不吃，到时候你嘴快一点去和他要嘛。”

　　于踏一脸黑线。

　　人生是会有重量的，一些事，一直压着你，你又不能把它说出来，短时间又实现不了，它慢慢沉淀下去，掉进你心灵最深的地方，攒得多了，就重了。

　　比如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买一栋市区的房子，想要娶一个势力的女人，想要很多钱去买好看的衣服，想要一台笔记本。

　　有人告诉你，它就在你眼前，你就要够到它了，它在冲你招手，好多好多人来告诉你，不停的，不停的就说这个，慢慢的你就会像着了魔似地。

　　很多人就这样掉进去了，不可自拔。

　　小踏很庆幸，他想要的花钱也买不到，他要不了那么多的钱。他只想回家，回自己的家。

　　要是提到钱的话，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还给于康他奶奶，但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钱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秦栾在讲他的张小斌的时候，于踏想到的，居然是于康，很丢脸的不可不承认，在心里面最深的地方，的确希望着他来救自己，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演绎的王子和公主那样狗血的故事也可以。

　　总之，希望他来。

　　就像是那些买彩票的人，买下一张收进钱包以后，心里总是隐隐的觉得，五百万就是这张了。

　　这是一种赌徒心理么？

　　第三天的时候，于踏开始上课，授课的老师，自称以前是教高中地理的。

　　上课前，出了一道题让他们算算：一个人搬椅子，搬一把给十元钱，搬50把可以得到多少钱？第二题也是搬椅子，搬一把给2分钱，第二把给4分钱，第三把给16分钱，这样下来，50把椅子会得到多少钱。于踏在算第二题的时候，秦栾站在门口戳了戳他手臂，“你不用算了，老师不带计算器他也算不出来也记不得答案，他计算器上次被我坐扁了。”

　　于踏看大家还在算，就在第一题后面加了一个答，答：搬五十把椅子可以得500元。

　　像是小时候做应用题似地，于踏又想起于康了，那时，于康才三年级就可以做五年级的应用题了，但是他从来不写答，要是五分的题，老师都只给他四分，叫他去办公室都叫过好几次，但他就是死性不改，他说，等于号后面不是最终答案么，问什么，最后的答案肯定就是解释什么啊，还要多此一举干什么。

　　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在班上通报了这件事，于妈妈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回家的路上又给于康买了一套球服。于康更加死性不改了。

　　高中地理老师过了好一会又问大家，有没有做出来，没人说话，他又问，是不是第一题做出来了但是第二题没有做出来呀，这样肯定是第二题多了，多到你们都算不出来，为什么同样是五十把椅子

　　但差别这么大呢？这就是我们的赚钱方式和其他一般的不同的地方了，是不是很神奇呀？”

　　……

　　接着，他又开始大讲自己的经验了，和大家谈社会，谈理想，谈如何挥斥方遒，谈如何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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