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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
从一个在人民医院上班的高中同学那里拿到证明,于踏向主管请了十天的长假,踏上了去贵州的火车。
一路上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除了和全家一起去过一趟海南岛旅游外,于踏没去过其他任何路程较远的地方,有些惶惶的不安,车厢里臭味重,让他感觉随时憋着一股气。五天以后十一黄金周就开始了,于踏想着,于康他应该是会去上海看世博吧,他就是应该在阳光下生活,做一些特小资的事,去一些咖啡馆之类的地方。
而自己呢,偷偷背着全世界,像是老鼠一样,做一些说出来都觉得不靠谱的事。
于踏出了火车站就背着包跟着人流走,天下着毛毛雨很是阴冷,很多司机过来拉客,于踏刚小心的问了一句去市区旅馆多少钱,就涌上来很多人,说自己的车马上开了,还拉他的衣服。
他憋足了劲让自己白痴一样的脸显出干练和阴沉,试了好几次最终失败了。
他干脆就这么站着不动,任凭那些人怎么说。拉客的人看他没反应,又见有别的客人出来,就改变了攻击的对象。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骂了他一句闷骚包。
小踏把包带往肩膀上扯了扯,向一个老奶奶问了路,朝着的士站走去。
下午接了小忠的电话手机就停掉了,晚上睡在宾馆的床上,于踏用房间里的座机给那个叫张行的哥哥打了电话,汇报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对方说道:“你从贵阳坐客车下来,车站里面有卖到三穗的票,还是直达滴,到了么给我电话,三四个小时就到了,路上不停车吃饭,你买点糕点啥子的路上带起吃。”
一个小小的交代就让于踏心里暖起来,这就是亲人间的爱么,所谓的亲情?君子之交淡于水,这是比水浓的血缘关系。
他微微有点不好意思,是谁前几天还嫌人家普通话说得难听啊,呵呵,他温温的答了一声,“嗯嗯,知道了。”
睡在床上他忽然很想于康,翻身,从包里把手机拿了起来,刚解锁,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吓得于踏差点把它甩出去。不是停机了?诈尸了?
习惯性的按了接听键,于康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有什么不满的你倒是出来见个面把事情说清楚啊,你这样算是什么,你他妈怎么就这么幼稚!玩消失帅啊,我ta妈找你找到死。”
于踏把电话挂掉丢到一边的桌子上,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发呆。
电话不错所料的又震了起来,他直接不去理。
一直震着一直震着,嗡嗡嗡的声音里于踏似乎快睡着了。特别特别的安心。
挪了挪枕头,于踏翻了个身,又伸手拿起手机。
“我就是不想告诉你,我在奔向幸福。”发出去以后他就咯咯咯的笑了,在床上打了个滚。
于康回短信一向很迅速,“什么意思啊,你这话恶心死我了都。”
于踏睡了,睡得很安心。
到车站以后才发现九点钟的车票已经卖完了,最近一班是中午1点半的,他也只得买了下来,坐在候车室里等着。
早上忙着来买票,早点也没有吃,昨晚的晚饭也没有吃,导致他现在头有点轻微的眩晕,可是糟糕的空气又让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等到中午上车以后就开始晕车,越来越严重,一个人恶心得好像要疯掉。
电话又震了起来,于踏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刚看到于康两个字就快哭了,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哥,我难过死了。”
在那边的于康慌了,“怎么了怎么了?”
“我坐车上呢,晕车晕得厉害。”
“你掐一下食指和大拇指中间的那个穴位,在靠椅上睡一下,睡着了就没事了,乖啊。”有一大堆的问题憋在他的胸口,但他舍不得问出来,于踏一向是逞强的孩子,不是真的难受他不会这样。
于康听了好久,那边却没了声音,过来一会,却传来电话挂断的忙音。
到了三穗的车站,于踏又给张行打了个电话,“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的洪亮歌声又传了过来。
“你到了噶?我们在门口的台台上。你穿哪样子的衣服?”
“藏青色的卫衣,背了个双肩的包。”
对方显得很高兴,“见着了,见着了。你朝后看。”
小踏轻轻的转了个身,朝后看,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中间,一个男子拿着手机朝他挥手。
微微觉得有点不对劲,抿了一下嘴,小踏还是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对方五六个人也热情的朝他走了过来,拿着电话的人伸出手,要和于踏握,迟疑了一下,小踏还是向对方伸出手。
张行一身很是光鲜,头发上应该是喷了啫喱,灰色西装西裤,黑色尖头皮鞋,领带是红色的格子花纹。
要是两年前,于踏一定会以为他是哪家公司的老板,或某个行业的成功者,但是一年多的社会实践,加上几个月的外资上班经历告诉他,这个人是在装样子。品味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它源自濡染,看自细节,像是于康一样,细心的打扮,既要看得到,又要看不到,一眼过去,尽得风流。
他也不会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紧张,无论何时,哪怕是守在窗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慵懒散漫的样子,但是好像每个神经的末梢都在高度保持着警觉。就是这两种极致,让他整个人都让人感觉摸不透。
张行是真的紧张,他不太敢和于踏对视,眉眼间透出一种恐慌。把山寨机放进口袋,向于踏伸出了手,“阿弟,你把包包给我,我来背。”
于踏马上谢绝了,“不用不用,也不重,我自己来就好。”
张行使出杀手锏,“都是一家人你和我见外做什么。”
由于拥有得少,于踏最听不得这一类软话,哪怕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还是把包递了过去,“谢谢哥。”
边上的一行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也依依呀呀的插起了话,和于踏拉着近乎。张行拉着他往外面走,“他们都是我同事,你也不用见外,走,我们先去给你接接风。”
夜幕初上,夏末的傍晚,空气中还残留着热浪,路边两排香樟树在昏暗的路灯下灰扑扑的,马路上的车不多,拥挤不起来,但也都开得悠悠闲闲,车站外的小饭店门口,有穿着背心拿着扇子的老头在纳凉。
张行带着于踏走在前面,几个与张行同来的男子不急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等到了一辆深蓝色的五菱面包车前面,众人停下脚步,一个二十七八岁微胖的女子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她一笑一笑的,“娃娃接到啦就是他?”
站在前面的张行冲他点点头,女人上来摸小踏的头,“多好看的一个娃娃,细嫩细嫩的。我是五姐,以后有事情你就找五姐噶。”
边上的人中,一个看着比于踏还小的男孩在他们说话的瞬间爬上了面包车的后座,有些委屈的冲那个叫五姐的抱怨了一句,“我等一会跟你们一起去吃饭哦,王根叔中午饭晚饭都不准我吃,我饿不得了。”
似乎是犯了什么禁忌,五姐和车外的三个男子都用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张行低着头。于踏在微微的灯光中细细看了看那个男孩子,所有人当中,他的西装是最差的,还明显的大了不止一号,趴着前排靠椅的手修长而漂亮,瘦得很夸张,脸有些苍白。
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于踏本能的想逃跑,五姐却抓住了他的袖子催促着她上车,“我们先好好吃一顿。”五姐和他说,之后又对着那男孩骂了一句,“就晓得哽饭,不哽死你。”
其他三个男子和五姐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说是先回家准备。
车在一家土鸡火锅店门口停了下来,待众人下车后五姐把车停到边上的巷子里。
被他们拉着在饭店里坐下,张行终于主动来和他说话了,“爸妈都在家里,一会我带你去见他们,家里没有冷饭,你吃饱了再回。”
什么想要逃走的念头,什么害怕,什么怀疑,全部被这一句话攻得灰飞烟灭,在这一刻之前,于踏还真不知道,自己对家的执念,居然是来得如此强烈。他对着一脸躲躲闪闪的张行使劲的点头。
于踏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我遇到过那么多的风,它们说,瞧瞧那个笨人,做梦都想要翻过喜马拉雅。”大风掠过山岗的时候,也许会掠过那个人的脸庞。于踏现在居然没有想起那个想要翻山越岭的人,明明和他那么像啊。
一些念想是会不堪一击,但来的时候,也会汹涌而压倒一切,让你奋不顾身的沦陷下去。
张行继续对他说:“你给原来的家里或朋友打个电话报平安吧。”
“嗯?哦。好的。”答应了,但是一下子又不知道该给谁打,心里有些错乱的茫然,想到中午晕车时候给于康的电话,不禁有些愧然,“我现在一切都很好,你不要挂念。”编辑好了给于康发了过去。
直到吃晚饭,短信还没有回过来,电话更是没有。火锅里的鸡肉,大半是被那个男孩子抢着夹了,小踏没有什么胃口。
再次上车以后,张行叫于踏把手机交给自己,“这边贼多,你拿着迟早会丢的,要用我又还给你。”于踏有点不情愿,最终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车行出去好远,似乎都驶出县城了,一些熟得早稻田已经收割了,一捆一捆的的稻穗码在田埂上,公路边有一条小沟,沟一直随着公路蜿蜒,沟边上的草丛里,有阵阵蛙声传来,于踏把脸靠在玻璃上朝远处望去,苍茫的夜色下,山岗就只看得清个轮廓,每个山头都在眼前一飘而过,连起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线条,却一直延延不断。
看着看着,于踏都几乎睡着了。
车开进了一个小院,停下来于踏才幽幽的醒了,他下了车揉揉眼睛看朝四周,三面空空的墙围着一栋三层的小楼,看着不好也不坏。刚才大开的大门,现在有人用铁销把它锁了起来,于踏看得木了,张行摇摇他的肩膀,“我先带你去睡觉,现在也不早了。”
二楼楼梯旁边的第三间,门敞开着,张行背着包朝前走了进去,“你跟着进来啊,我们睡觉了。”
屋里的两盏日光灯亮着一盏,银白色的灯光冷冷的,有四张高低床,三张上面睡了人,睡得很死,看来院子里得动静并没有把他们吵醒。空着的一张,应该是留给他和张行的。屋里一张桌子两个热水壶,一根从东拉到西用来晒袜子的线,角落放着几张街上发的小广告的传单,上面倒着几个啤酒瓶。
愚笨如于踏,也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
张行似乎也看出于踏知道了,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十来岁的孩子,心里有些扭着,顺不了气,这次自从见到于踏他就感觉自己平时上课学的东西完全发挥不出来,以前来的一个老乡,他可以把人家哄上天,这次嘴居然笨了。
就像现在,他真的想说点什么,但是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把包丢到下床,就爬到上床去躺好了。
于踏一屁股做到床上,抱着自己的包,他自己都有点奇怪,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慌了。
张行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起身,用手肘支起身子,头朝下看于踏,“小弟,你也别难过了,你要还当我是哥,我真的带你发财。”
于踏抬头看着他笑笑,“张行哥,我还真的就没那么喜欢钱。开关在哪里,我去关灯,睡了。”
张行觉得,现在的于踏,笑得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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