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一小时激情

　　这是个周末。
　　回到家，我伸了个懒腰，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播音员正在喋喋不休，永远是那该死的战争。我掏出支烟，悠然地点着。烟舞弥漫间，身心都轻松了许多。
　　“怎么又抽烟？”
　　妻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恶狠狠地一把夺过我的烟，捻灭了。
　　“你怎么在家里？”我喃喃道，显得手无足错。这时候她本不应该在家里的，她工作是倒班制的，这周应该是上晚班的呀？
　　妻子板着脸没有理会，匆匆走进了卧室。我瞥了她一眼背影，又转回头继续看电视。电视里嘈杂而热闹，烽烟之声响震动耳膜。

　　“你把它签了吧，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过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我身边，把一张离婚协议书甩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真的不能挽救么？”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呀？”妻尖叫起来，“你喜欢戴绿帽子呀？还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
　　我知道自己窝囊，知道她十分鄙夷我，但就是不忍心拆散辛苦建立起来的一个家。

　　低下头，我不敢再看她。每次只要她发脾气或者撒娇，我都都没了办法，所有的错误就自己全抗了下来。甚至在知道她偷情之后，我也不敢大声说她，只是劝她不要再跟那人来往了。她却大声说道：“我喜欢这样，你管的着？有本事就打我呀？”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喜欢被人打吗？”然后就换来了一个月的冷战，冷战终于也等来了爆发的一天。

　　“房子、家具全归你，还不行吗？签个名这么难？”
　　我颤抖着拿起笔，几次沾纸又几次离开。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声音飘渺，遥不可及，有如一场远逝的梦。
　　跟妻是在三年前认识的。当时她跟一个高干子弟拍拖，后来被人家玩过就甩了，我正好趁虚而入，可以说是有点卑鄙，否则以我这癞蛤蟆的形象能娶到她这只天鹅？

　　但两个不相配的人走在一起，身边就象放了个炸药桶，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只是等我想到这点时已经晚了，任我多么辛勤地浇水，火药依然干得迅猛异常。

　　“还不签？”
　　我咬着牙，终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妻一把抢过去，嘴角轻蔑地笑了笑。
　　我目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电视里那个外国总统也在目无表情地说着：“有战争就会有人牺牲；战争还在继续，人还得死。”
　　是的，人还得死！

　　我没什么业余爱好，平时就喜欢上上网，网上的那片天空感觉跟自己很近很近，寂寞的心在这里也能得到宣泄。

　　我跟一个网名叫“迷幻女孩”的最为聊的来，每次只要她上线，空荡荡的心就觉得很充实。她清纯、活泼、可爱，虽然看不到她，但我能想象她在电脑的那头鲜蹦乱跳的模样，为此也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多。

　　我不知道是不是对她产生了一种迷恋，虽然知道网络只不过是虚幻的所在，但只要能承载幻想，谁还管它实不实在？

　　但今天她还没上来，其他人也都没有上线，我坐在电脑前呆呆地等了一会，仍不见动静。电视的声音很吵，我起身把它关了；屋里的空气潮闷、腥涩，我把房门、窗子都打开。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甜味，我贪婪地吸了几口，脑袋似乎凉快了些。

　　我们结婚吧？
　　好吧。
　　你还忘不了他？
　　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所以心里总会常常想起他的。不过，我会试着去忘记的。

　　“滴、滴、滴”几声响传出，我赶紧奔到电脑前，却不是“迷幻女孩”，是一个陌生人。
　　有人聊天总胜于无。何况我此时烦闷，能跟人海阔天空地乱聊一番也好，至于对象，管他是谁呢，反正网络那头的人你永远也猜不到。

　　点开陌生人那栏，发现他的头像是只企鹅，让人辨不出男女。在网上就有很多这样的人，不光头像不分，个人资料里也都是空的，你跟他聊天时永远也辨别不出是他还是她。不过这比那些原本是男的却故意装成女的、或者女的故意装成男的要好些吧？至少你跟他说话可以保持一颗平常的心态。

　　点开他的资料，果然什么都没留下。只是他的网名取的倒有点味道——“第一夜”。怎么取这样的网名呢？这名字倒让人产生一丝遐想，不知道是随便乱起的还是有着某种意思。但却显然起到了效果，我产生了一丝兴趣，点开他说的话：

　　“我很烦，能陪我聊聊天吗？”
　　看来跟我是同病相怜了。
　　“可以呀，我也正烦着呢。先说说你的心思吧。”
　　“就想跟个人随便说说话，也不想刻意去说什么。”
　　“那好，你说吧，我在听着呢。”
　　“我老婆有了外遇。”

　　“？？？！！！”我吃一惊，怎么会这么巧？
　　“她要跟我离婚，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我离不开她呀。”

　　碰到这种情况，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好，自己的心里也乱成一团。不过他也不象需要我安慰的样子，只是想借此发泄一下而已。因此，我没再回他的话，由他一个人说下去。

　　“我百般求她，她都不答应。还奚落我，说我不象个男人，活了三十几岁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要不是她可怜我，恐怕到现在仍是老处男呢。”

　　天那，这人怎么好象是在说我？我头皮一阵发麻，内心隐隐做痛，但好奇心又驱使我继续看他说下去。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我是个老实的男人，从不花天酒地，这居然是她看不起我的原因，难道我这也有错？”

　　我心里默道：你是没错，如果说有错，就是错在不该娶她。
　　“如果是你，碰到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办？”
　　他居然问起了我。我会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居然找到我诉说他的苦衷。是不是看到我的网名“守夜人”才想到找我？

　　他似乎也知道我不好回答他，继续说道：
　　“我不知该怎么做，但我不想离开她。因此……”
　　……
　　“我把她杀了！”

　　我虽然吃了一惊，但很快想到这只是个无聊的人在开一个无聊的玩笑，否则杀了人哪还敢向别人透露？也许他只是得了臆想怔，就象我偶尔也会精神分裂那样；要不，他就是只想编个故事来吓吓人。

　　我不加理会，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把她头割了下来，放在冰箱里，这样我每天就可以看到她了。”
　　无聊的人！我心里暗骂一声。
　　“但当我关好冰箱，回过头时，她的身子却突然不见了！”

　　哈哈，我是想编造个鬼故事吧？我是无神论者，就这样想吓我？还嫩着呢，小子！

　　“你一定以为我是在编造鬼故事吧？我以前也是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有鬼的存在，但刚才明明还躺在地上的尸体怎么会不见呢？”

　　“那就是变成了僵尸罗！”我飞快地回了他几个字，嘲笑他。
　　他却没理会我，继续说着他的。
　　“我找了个遍，没找到，就坐在电脑前沉思起来，这时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阵阴深深的风……”
　　居然这么巧，我这时也感到背后有一阵凉风！

　　但我随即醒悟是门窗没关上的缘故。不过也佩服他编的故事，居然让我心理“毛”了一下。
　　“我随即醒悟是门窗没有关好……”
　　他也这么说？我又被他提起了兴趣。
　　“窗外有点黑……”
　　我这边窗外倒不黑，很亮，一团一团的光交织在一起，有点白茫茫，但又看不清楚，好象有无数死角，仍有黑影闪动。

　　“门外也是黑的，刚才开门时我还不怕，此时竟然有点怕了，好象害怕她会突然站在门口一样，我匆忙跑去把门关上……”

　　我住在二十六楼，楼道里都是声感灯，由于没人经过，此刻都是灭的，外面也就是黑黑的一团。我看了看，就也跑去把门关上。

　　跑到门口，我看了看外面，楼梯间就象深不见底的渊潭，我匆忙把门关上，赶紧回到电脑前坐下，掏出一支烟，点着，心里方觉平静了些。现在抽烟总算没人管了。

　　“我不敢看外面，仿佛她就那黑黑的楼梯间里徘徊。赶紧关上门，我喝了口茶方压住心里的慌乱。但我刚坐下，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回事，我这时竟也听到门外有声音，但不是敲门声，而是象有个人在喘气。也许是风声吧，我想。

　　“声音很轻，大概是对面的敲们声吧？我想。果然，一会就听不到那声音了，我重新坐在了电脑前。

　　“说实话，我不敢去开门，如果那声音再响一会，我想我会崩溃的。虽然明知鬼神不存在，但我脑中老是想到老婆的无头尸体在门外晃着似的。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我打开了电视……”

　　他这样一说，我也把电视打开了。声音响起后，果然感觉好多了。

　　“电视的声音响起后，我觉得心里塌实了许多。但在电视嘈杂的声音中，我竟然又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跟刚才敲门的声音有点相似。为了听清它来自哪里，我把电视调成静音模式，电视上就只剩那些男女张着嘴的滑稽表情了。

　　“我侧着头仔细听，并没有声音呀，周围一片寂静。难道刚才的只是幻觉？”
　　我不知道这人是不精神有问题，就回了句：“你去看看医生吧。”
　　“你在怀疑我有神经病？其实谁都会遇到这种情况的，不信你关掉电视看看……”

　　关掉就关掉。我把电视关了，身边就静了下来，但怪事发生了，我突然听到“答、答”的响声，一下一下的。心中竟莫名有一丝害怕，但想着也许是受他话的影响，产生的幻觉，就决定不去管它。
　　“这时我听到那‘答、答’的响声了，好象就在门外，难道真是她？……”

　　门外？我猛地冲了过去，把门打开。外面黑黑的，什么都没有。
　　别自己吓自己了，我心里想道，他只不过是个疯子。

　　“我冲过去，猛地把门打开。外面一团黑，什么都看不清，我赶紧把门关上，但突然感到身后一凉，难道在我开门时，她跟着飘了进来，就贴在我背后？

　　“我猛地转回头，并没看到什么，就安心了一点，继续坐在电脑前，打开了几个网页，胡乱地看着。经刚才一折腾，那‘答、答’声似乎消失了……”

　　见鬼，那声音是消失了，我一阵奇怪。不对，还在！我又听到那声音了，仍然来自大门口。我突然想起这大概是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吧？赶紧走进厨房，却没发现水龙头滴水。我又想：是不是窗帘被风吹动的声音呢？就把窗子全部关了起来。经过一阵忙碌，感觉不再害怕了，那声音也听不到了，自信心也强了很多，我倒要看看那疯子还能说些什么！

　　“我想放松放松，就找来一篇文章看。正看时，那‘答、答’声竟又响起。厨房、水龙头。我立即想到了这上面，就马上冲了进去，但并没有滴水。阳台？我又想到这，跑过去把阳台上的门关了起来……”

　　这下应该好了吧？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跟我做的一样。我心里纳闷着，就继续看他说下去。
　　“现在听不到那声音了。我想大概是门有点松，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音吧。没有那声音干扰，我就来继续坐在电脑前看刚才那篇小说。”

　　好看吗？那小说还不能吸引住你？我心里想道，你这个疯子恐怕心思放不到书上吧？

　　“‘好看吗？’我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这、这是她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头转向右边，一个黑影子‘呼’的一下从我眼前飘到了墙角，然后就不见了。墙那边是厨房，她会不会是进了厨房？……”

　　我家的厨房也在客厅的那头。坐在电脑前望去，里面虽是朦胧一片，但各种厨具的轮廓还能看的清楚。我一一瞥过去，地柜、灶台、锅以及我还没洗的碗；另半边则被墙挡住了，看不到。但那边的东西我背都能背的出来，分别是洗菜盆、抽油烟机、旁边还有个垃圾桶。我一向比较懒，垃圾有两天都没清理了。但由于是新房子，蟑螂应该不会有，老鼠也从没见过，所以要说厨房里有什么东西我倒不怕，最多有些难闻的气味。

　　突然我看到里面有个黑影晃了一下，好象匆忙走动间还碰了一下碗，发出一声轻响。
　　错觉、错觉，我闭上眼睛沉思一下，那一定是客厅里灯光晃动的原因。
　　“这时，地柜的门响了一下。我想应该是木材发涨的声音吧？要不就是蟑螂发出的声响？……”

　　这个疯子还算有点理智。我这样想着，继续看他往下说。

　　“然后我就真看到一个个小黑点从地柜里冒了出来，都是蟑螂。它们肆无顾忌地爬上了灶台，爬进了吊柜，爬进了电饭煲，爬进了微波炉。只要是有一丝缝隙，它们就会想办法钻进去，有一些就钻进了冰箱，有一些又沿着门缝钻了出来。

　　“我不能忍受了，闭上眼使劲地摇着头，想要把这些幻觉从脑中赶除。但没用的，有一些已爬到桌子下面，还有个蟑螂爬到我鞋面上，正沿着裤管往上爬。腿上感到有点凉意，我想把它抖下来，它又趁机沾在裤子上，竟甩不掉……”

　　我再次证实他跟我一样，患有神经分裂症。

　　我脑海中也经常会产生一些奇异的想法：天花板顶上总是悬挂着一只蜘蛛；阳台上花盆里总会冒出一两条蚯蚓；外墙上会不会有蛇爬上来，甚至钻进窗户，爬进被窝里，盘在床底下……

　　我又掏出支烟，点着。没有人管，真好！
　　转过头，四下里看看：窗户依然紧闭；卧室的灯没有开，门口就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就象一个巨人张着大嘴在等待猎物的进入……

　　“我感到一丝绝望。这时，耳边又传来一声响，我立即听出那声音是从冰箱里发出的。是她在叫我！她是不是被那些蟑螂咬痛了？……”

　　这无聊的疯子！我不想再陪他聊下去了，就打着哈欠回道：“你自己玩吧，我困了，不想再听你说了，再见！”然后我就关上了电脑，站起身。

　　已是深夜了，肚子感到有点饿，寻思着要弄点什么吃的。我看向厨房，竟发现有一线亮光，是冰箱的门没关紧么？

　　我疾步走了过去，猛地把冰箱的门拉开。里面并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下面几格都是空荡荡的。

　　在最上一格，妻子的头颅端正地立着，见到我过来，裂开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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