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侠一枝梅][离应]皆苦

　　5

　　应无求知道离歌笑来了，拔刀的声音划破空气，伴着外院里不知那个卖艺的清倌婉转至极的唱腔，断断续续的飘到耳朵里。
　　“你在干什么？”离歌笑这样问，声音里有些不尴不尬的痕迹。
　　“热。”虚情假意的笑，一样甜到人心尖上。那是应无求讨好的方式，他笑的美笑的甜，把这些好的推在嘴角上，给自己讨点什么。
　　水声。
　　应无求从水里走过来，越来越近，直到能够用手指碰一碰离歌笑的刀身。那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刀，形制工艺都是普普通通的，给离歌笑紧紧握在手心里。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泛着一些凉的气息。他说：“我嫉妒的时候会觉得热。”
　　白的里衣湿透了，和黑的头发贴在一处，凌乱狼狈。
　　再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像那五年一样，像一直以来的所有一样。包来硬也好，应无求也罢，都像现在这样，仰望离歌笑。
　　他在池塘里，他在岸边。
　　他跪在地上，他站在阳光里。
　　包来硬是臭的，尿的臭味。那时候他就知道，只要离歌笑愿意如忆就是他的。
　　后来如忆成了他的，躲在暗处握紧拳头，包来硬发现自己依然是臭的，隔夜粪堆的气味。
　　那五年是什么样的日子，白天夫妻美满兄弟和睦，等入夜，夫妻进了房吹了灯。包来硬就觉得热，热的一股火烧在心里烧在身上，疼。幸好离家不远有个池塘，跳进去抚慰自己。饥渴的皮肤被水包裹住的时候，脑子里就想着屋里的两个人，想着想着，竟不知道那火烧一般的嫉妒究竟为的是谁。
　　是谁也没所谓，都不是包来硬的。
　　后来包来硬给自己开了一刀，很长很重的一刀，然后他成了应无求。很多时候，应无求是想要放弃了的，像他的名字所示那样，一无所求。可是抛不掉，连仇恨都不是自己的，却总有那么一个人埋不进记忆深处，可遗忘的地方。
　　离歌笑。
　　他站在那，便有光从天上来。

　　“恨我吧。”应无求这么说，把脸贴在那冰凉的刀面上，离歌笑动一动手指，他就见血破相。“我杀了郑东流，我是严嵩的走狗，我卑劣、我愚蠢、我肮脏无耻。恨我吧。”
　　离歌笑没有动，他的手一向是很稳的，稳得他握的刀也纹丝不动。
　　“你不该杀师傅。”
　　“我杀了。”应无求的笑很深，忽然双手握住离歌笑的刀，仰起头直视离歌笑的眼睛。“恨我吧，杀了我。我死了，你还是大英雄，你依然被爱、被歌颂。”
　　离歌笑被应无求看的闪神了那么一瞬间，就一瞬间而已，已经足够。
　　那个人是疯的，他握着离歌笑的刀，狠狠把他拖进池塘里。离歌笑一个不防，已经栽进水里，立刻灌了几口冷水。
　　水里有白荷的味道，淤泥的味道，应无求的味道。
　　吻。
　　他用带血的双手捧着他的脸，把自己的唇贴着他的，血的味道。
　　这是离歌笑想也没想过的遭遇，他的兄弟他的敌人，包来硬应无求，梦里也没有过的遭遇。愣神的时候已经给应无求的舌头得了乖，那东西软滑的好似活的丝绸，贴着牙关溜进来挑逗他的舌尖。
　　吻，挑逗。
　　男人对女人那种，男人对男人那种。
　　离歌笑想不明白，只是挣扎着从应无求手里脱出来，拼了命浮上水面，又喝了几口凉水才吸到闷热的空气。
　　空气很热，水很凉。
　　应无求沉在水里更久些，久到离歌笑要是不知道他水性极好，怕是要以为他自溺而死了。他是从池塘的另一头浮起来的，隔着正盛开的白色莲花，湿淋淋的上了岸。
　　没梳髻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白的衣服上，像一条条溺水绝望的毒蛇。
　　喜欢什么的，爱什么的，没有。
　　那就恨吧，施舍一点恨吧。
　　要有恨，他也许可以把自己活剐了，一片一片的把肉啊血啊心肝五脏都给他。
　　可离歌笑不要。
　　应无求不是傻得，离歌笑连贺小梅都能搬来给自己号脉，那就是不让他死了。
　　怕是那朱批皇命，多半也不是凌迟处死。
　　连恨都没有吗？
　　至于鄙视轻蔑，应无求有的够多了，他不想再受了。
　　“应无求！！”离歌笑是动了真怒的，他从没想过会被人如此对待。
　　“离歌笑，你不杀我，我就杀你。”
　　应无求这么答着，再不去看离歌笑，只是瘸着拐着回了屋。
　　离歌笑独个给撇在了池子里，热……
　　因为一个带着血腥味道的亲吻，原来清楚澄澈的事情忽然扑朔迷离起来。本该是为了如忆结下的怨怼，如果不是为如忆，应无求，你到底恨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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