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一章 罕见:极品自恋
晚饭后,我们在沙发上坐定。我泡了杯热茶,假装无意间拿起在茶几下面的那本围棋棋谱,边翻边问:“你对围棋有研究?”
“哪里。我是业余零段,棋艺巨次,十局九输。”俞蕙一贯言辞谦虚。
“没有最次,只有更次。我是业余负九段,咱们切磋一下怎么样?”我貌似低调,实则骄傲。
“好啊,可我这儿没棋。”她说。
“网上玩嘛,还省得收拾棋子。”我说着,打开电脑。
“网上下棋没意思。”俞蕙哼唧道。
“我家有棋,要不我回去取。”我忽然来了兴致。
“别,你上了一天班,很辛苦,再说我的棋艺不值得你期待。咱们还是玩玩斗地主吧。”俞蕙的网名叫太阳花,我说俗,她点头。我在网上叫衰草连天,俞蕙说酸,我认同。我俩决定换个名儿,俞蕙挑了星星宝贝,我搭了个银河乐园,欢迎星星宝贝随时来玩。
星星宝贝和银河乐园来到同一游戏室,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等着不怕死的一个个送上门,不管是包身工,还是大地主,均被我们斗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俞蕙手捂右额,笑倒在沙发上。我心想做个弊使个坏,就让她的肺活量如此膨胀?便忍不住提醒道:“你悠着点,小心伤口开花。”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菲菲来电,我问她,什么事?
菲菲说:“刚才吃晚饭时,我对我妈说,我舅舅认识个阿姨,是媚皮一族,人家岁数跟你属一季,还准备周游列国抛媚眼呢。你看你,就知道在家烧火做饭,人与人之间差别咋就那么大呢。我妈一听,差点蹦起来,说,谁不想耍浪装酷,可这一家老小谁来伺候……”
坐在我旁边的俞蕙,顿时横眉怒目,气急败坏道:“安嘉熙,我不过YY一下,你就到处宣传,颠覆我的淑女形象,你得给我赔礼道歉,消除影响。”
我一看,她比那晚儿出了意外还不淡定,赶忙笑道:“菲菲,俞阿姨抗议了,说她本温文尔雅一淑女,被我讲成豪放不羁一俗女,让我道歉呢。”
菲菲说:“我听见了,你叫阿姨接电话。”
我把手机递给俞蕙,俞蕙招呼道:“菲菲,你好,我姓俞……”
菲菲毫不客气地打断俞蕙的话,劈头就问:“俞阿姨,这么晚了,你还跟我舅舅在一起,你俩啥关系?”
俞蕙一愣,看我一眼,答:“我们是病人和护工的关系。几天前我不小心栽到台阶上,眉骨上磕了个大口子,出不了门,你舅舅自愿来做义工帮助我。”
菲菲问:“阿姨,你的伤不要紧吧?”
俞蕙答:“不要紧。我就是怕拆线后,落个疤瘌眼,压力很大。”
菲菲说:“没事的。我们艺术学院有几个女生,刚来时,一堆土豆,放一次假,成了西红柿,再放次假,变草莓了。阿姨,你就眉骨上一口子,真要有问题,叫我舅舅掏钱,给你整容。”
俞蕙说:“那你舅舅该说我讹他了。”
菲菲说:“我舅舅有钱,给你整个容,花不穷他。”
俞蕙喜笑颜开道:“谢谢。菲菲,阿姨给你提个意见,你以后甭说舅舅老,他都受刺激了。”
菲菲说:“切,老黄瓜刷绿漆,他想装嫩,那不是恶心人吗?阿姨,你怕不怕老?”
俞蕙答:“不怕。我是你舅舅的升级版,我怕死。我一想到某一天我会变成骨灰,抑郁症都吓出来了。”
菲菲说:“我公我婆都七十了,每天还活得可带劲儿呢,他们怎么不怕死?”
俞蕙答:“阿姨没到那岁数,不知道他们咋回事。我想这跟你们越在意某男生,就越装作无视他,一个道理。”
菲菲说:“有理。阿姨,你甭怕老怕死怕疤瘌眼,就像我们怕考试,学校就不考了?你要有功夫,还是练练给帅哥抛媚眼吧。我们班一女生,跟臭鸡蛋似地,可招男生了,有一天,她大脑进水,给男生们抛一媚眼,把一圈人都吓窜了。阿姨,那可是个技术活,你先拿我舅舅练练。”
俞蕙看着我,问菲菲:“我这几天还想用他,要是把他吓跑,可咋办?”
菲菲答:“不会。我舅舅见过世面,受得起。”
俞蕙冲我调皮一笑,道:“算了,你舅舅脸都红了。”
菲菲说:“不可能。我舅舅脸皮比城墙还厚,咋会变色呢。”
欢畅的笑声,在电磁波两端传递。尤其俞蕙,倒在沙发上,飞出泪花。我夺过她手里的电话,悻悻而去。
其实我并未生气,反倒哑然失笑。我们菲菲像只小刺猬,谁靠近她,她都本能地扎人一下,而在俞蕙面前却成了小白兔,乖巧伶俐,善解人意。看来人与人的气场之间确实存在相融相克,此说不假。
这天下班我有应酬,回到俞家,已过饭点。一进门,她便说,明天她的伤口该拆线了。
我说,这事我记着呢,可我明天得去趟广州,非去不可。我给公司的小路说了,叫他陪你上医院。小路咨询了他当医生的老乡,他老乡说,你伤在面部,最好再等一天。后天没事,我陪你去。俞蕙问,怎么谢你?我说,给我冲杯咖啡。
今天我给小路布置任务时,小路的脸酸得跟喝了口陈醋。我问他为啥,他说,一想起阿姨的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就心烦。我瞪他一眼,无语。转而一想,也难怪,咱们成人知道,不是每个小朋友都活泼可爱,不是每个女生都纯洁善良,可年轻人不清楚,不是所有的阿姨都是同一道风景。
“嘉熙,你在想什么,这么陶醉?”俞蕙问。
“没有。”我随手掏出一支烟,拿出打火机,问:“可以吗?”
“随便。”俞蕙答。
我发现俞蕙对男人吸烟不排斥,大概其前夫也是个烟草控。
我说:“看见你,我就想起二十年前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学校还管分配工作,我是学日语的,被派到一家研究所的资料室,做翻译。资料室有三位姐,年纪跟你现在差不多,个个是奇葩里的奇葩,典型中的典型。一位姐是枚苦菜花,她简直就是悲惨信息集散地,从她嘴里你听不到一丁点儿好事,不是张三孩子病了,即是李四老婆疯了,再不就是王二麻子被人骗了。我一看见她,觉得天空都是灰的,那个压抑啊。”
“有这种人。”俞蕙点头认同。
“二位姐是朵喇叭花,唠叨婆,每天上班三部曲,先夸孩子,再说丈夫,后骂公婆,叨叨的你耳朵要抽筋,整得我连她们家谁犯脚气都知道。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我一副不堪回首状。
“是够烦人的。”俞蕙深表同情。
“最后这位姐是枝极品美人红,一脸横肉,一身贼膘,眉眼画得跟赶夜场舞会似的,别人讲话用嘴,她还配上肢体语言,搔首弄姿,时不时再给你抛个媚眼。我当时刚出校门,真纯的很,哪儿见过这风情,整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后来我发现她对所有异性均如此,才释然。”我遗憾地撇撇嘴。
“哈,你见识的御姐都很有特色嘛。嘉熙,你说我是什么花?”挺聪明的俞蕙,咋没听出我是在奚落那几位姐,还要引火烧身,将自己与她们相提并论。
“呃——,四季海棠,秋天也能开出春天的花。”我想哄她开心。
“可海棠无香。”俞蕙却不领情。
“那你说你是什么花?”我咄咄逼人地问。连幽姿淑态,楚楚有致的海棠花她都看不上,她想当什么花?
俞蕙凝神索眉,苦思冥想半晌儿,也无答案。我就奇了怪了,地球上这么多奼紫嫣红千娇百媚的花朵,竟找不出一款堪比她这位秋色阿姨?天哪,见过自恋的,没见过如此极品的。末了,俞蕙问:“嘉熙,你银河乐园里栽得什么花?”
我一愣,老实答:“不知道。”
俞蕙说:“我就是你银河乐园里,虚无飘渺的梦中花。”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