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

　　番外

　　Part 1
　　子非知道自己没有按时醒来，他感到异常疲惫。他躺在双人床的左边，习惯让右边空出很大一块：杜辛睡觉一直都很不老实，躲远点才能睡得踏实。
　　还想再睡一会儿，但是手机却响了起来，是秘书小李。
　　“苏总！华艺的赵先生已经到了……”
　　“哦。我……咳咳咳……知道了。”
　　“苏总？您还……”
　　“我很快就过去……咳咳咳……”
　　“苏总？您没事儿吧？”
　　“没事！……让王颖先接待他，我马上到！”
　　合上手机，子非用力调整呼吸，但是还是觉得不能克制住，翻身下床，却又觉得身上发软。摸摸额头，似乎体温有些高了。拉开门就看见杜辛坐在沙发上，下意识的忍住干咳，进了洗手间。背靠在门上，子非用力呼吸，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脸涨得通红。
　　“你没事儿吧？”
　　杜辛大概被子非的动静吓到，在门外问起来。
　　“没事……咳咳咳……没事……可能是有点着凉了……”
　　“谁让你抽那么多烟的？”
　　杜辛撇撇嘴又回到沙发上，完全无视子非声音里的沙哑。作为回应子非顺手锁上门，自己这样子可没准备让杜辛看到。
　　撑住面盆边缘，子非略略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一手牙刷，一手水杯，采矿那间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苍白的有些吓人。
　　“咳咳咳咳咳……”
　　再次没有预警的来袭，口腔里突然涌上一种怪异的味道。吐出来，是血。子非愣在那里，仿佛是要体会口中甜腥的气味。打开水龙头，那一团血迹旋即消失，面盆里立刻干净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下意识的端起水杯漱口，牙膏中的薄荷清凉代替了口中的味道，也淹没了刚才那一刹那的恐惧。
　　“厨房里还有早饭……”
　　子非刚想开口，又忍不住咳嗽，索性用手掩了嘴巴，转身去拿外套。
　　“我……咳咳咳……现在……”
　　“你现在就要出去？……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
　　听到这个问题，子非觉得自己心头一冷。而那边的杜辛早已变了脸色，摆出要跟他大干一仗的架势。而回应只有被压抑了的咳嗽。
　　“我不准你再去见那个……”
　　杜辛明显的停顿了，她无法说出恶毒粗俗的词汇，就只好僵在那里数秒。
　　“不准再见他……不然就离婚，你永远别想再靠近莎莎！”
　　女儿永远是杀手锏。子非愣在那里，然后淡淡的说。
　　“我现在去公司，打电话的是秘书……信不信由你。”
　　伸手去拿车钥匙，却还是被杜辛一把按住。
　　“不准去！
　　“咳咳……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有事……”
　　没有再多说什么，子非再次捂住嘴。手机在口袋里一直呼喊，他也懒得接听，只是抓起车钥匙，甩开杜辛的手。
　　下行的电梯里，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伴随而来的还有胸口处若隐若现的钝痛。等上了车才发现钱包根本不在上衣内袋里。想必是被杜辛没收了去，没有经历上去拿，更没有精力跟她折腾。
　　一脚油门，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最后还是晚了，等子非赶到公司，赵先生已经走了。剩下几个亲近的助理一脸担忧的看着子非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秘书跟过去却没看见人，只听见洗手间里惊天动地的咳嗽，门却是锁着的。
　　“苏总！……”
　　用力靠住门，子非让自己保持清醒。
　　“没事儿，我没事儿……你们……咳咳，都去工作吧。”
　　门外渐渐没了动静，子非才从洗手间出来，踉跄的摔进门边的沙发。
　　难道非要这样子搞到众人皆知？
　　不管怎样，就不想让杜辛知道，更不想让莎莎伤心害怕。
　　还有相秀，他好像是他的另一个孩子，又好象不是。
　　手机又来捣乱，摸出来一看，是杜辛。子非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接起来。等到它安静了，才走回到桌子后面。拉开抽屉，那里有数张大大小小的纸片，上面是些复杂的数据，都看不明白。但是医生解释给他听得时候很简单：他得了肺癌。
　　医生还说要立即通知家属，立即住院治疗。但是他溜掉了。溜回家跟老婆吵架，陪女儿做作业，跟相秀撒谎说是医院误诊，他健康的很。几乎，他自己也要被骗了，但显然今天早晨被他刻意忽视的肿瘤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秘书敲门，送进来一个信封,里面是杜辛送过来的离婚协议书.
　　子非拿着这张纸，伸手去抓起桌上的电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呼吸，腥味充满了口腔，某种液体溢出了唇角却无力控制。血溅到白纸上，模糊了莎莎的名字。
　　那么，相秀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吧……在陷入黑暗之前，他想。

　　Part 2
　　杜辛接到秘书小李的电话，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她竭力握紧了手机，快步跑出教学楼。她终于感觉到虚弱，那种害怕的感觉攫住了她的心，让她几乎分辨不出有人在喊她：
　　“苏夫人，苏夫人~！”
　　“你……”
　　“上车，我马上送您去医院。”
　　杜辛这才看清眼前停着的就是丈夫的车，她跌坐在后排，看着小李将车开得飞快，她的眩晕和恐惧更加强烈。
　　当小李搀扶着杜辛站在医生面前的时候，杜辛从医生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形象：两手空空，失魂落魄的中年妇女。
　　“苏夫人，这位赵医生是苏总的主治医生。”
　　“你是苏子非的爱人？”
　　“是，是。他怎么样了？”
　　“进来说吧。”
　　医生漠然的一挥手，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小李扶着杜辛坐下后，就识趣的出去了。寒冷雪白的房间里只剩下杜辛独自面对这个对她来说迟来的真相。
　　“医生……子非他……”
　　“长话短说，目前经过抢救，出血已经止住了，情况还算稳定。鉴于目前的情况，化疗是最好的方案，手术的话，不得不说风险太大……”
　　“什么？化疗？”
　　“怎么了？目前还没有发现扩散，而且，及时作的话，治疗效果应该说是相当不错的。”
　　“你……是说……他得了癌症？”
　　杜辛觉得癌症两个字像一根荆棘卡在嗓子眼儿里，总算被她给咳了出来，好像还带着血。
　　医生看着杜辛惨白的脸终于有了点怜悯的神色。
　　“唉，看来你不知道了。…………”
　　医生的话滔滔不绝的延续下去，左肺右肺，心脏，肿瘤直径……杜辛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好像突然跳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她生下莎莎的时候；她找以前的同学帮她准备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之间似乎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交集。
　　“苏太太，我送你去病房吧。……无论怎样，我们还是希望能尽快开始化疗，这需要你的同意。”
　　赵医生把她送到一扇门前，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推开它，于是呆呆的站在那里。门却自己开了，秘书小李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杜辛。
　　“您进去吧。”
　　“小李，你是姓李吧？……你回家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你！”
　　杜辛狠狠忍下流泪的冲动，走进苏子非的病房。
　　病床上好像躺着一个陌生人，安静得好像已经是一具尸体。杜辛机械的坐在椅子上，思绪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各种回忆的片断交错而来。
　　第一次看到子非是什么时候？根本记不清了，有时候他好像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声音，一个想法，他好像从未存在，又好像无处不在。
　　结婚是两个人完成的任务。生孩子却像一个惊喜。
　　结婚之前，杜辛觉得自己是苏子非的猎物；生孩子之前，苏子非是个负责任的工作狂；只有生了莎莎之后，他变了，变得如此温暖。
　　可这才短短几年光阴，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天好像旋即就黑了。病床上的人悠悠转醒。子非从脱力的虚弱中挣扎着睁开眼睛，他辨认出床边坐着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早上给自己送来离婚协议书，让他签字的那一个。
　　“你怎么来了？”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细弱游丝。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莎莎……”
　　“她在我妈那。”
　　“哦。”
　　除此之外再无话题。
　　“你都知道了？离婚协议……”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杜辛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于是，便只剩下沉默了。
　　“挺晚的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回家做点吃的给你送来。很快的……”
　　杜辛拿起手袋，坚定的告诉自己：明天就开始治疗，明天就开始毫不耽误！她大步流星的走出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灯光昏暗，关上的门好像用力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一处，眼泪奔涌不可控制，她蹲在身来抑制全身的颤抖。恐惧肆意在她的神经细胞间穿行，把她推向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就躺在那里，好像她已经看见了死神在那里徘徊不去。
　　不！决不能让他死！决不！
　　杜辛扶着墙壁慢慢的走出医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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