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驸马

　　中元节过后，天虽然还是热，但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闷了，空气里渐渐的多了一丝凉爽的气息，这一年一半的时间又过去了。

　　南宫静深来南山镇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除了第一天，其他时候表现都很平静，特别是在他病了一场后，那人好像突然想通了一样，也没再提带他回京的事情。应该是发觉到了什么。他和渔阳的关系，外面的人可能无法察觉什么，但是真住进来就很难瞒得住了，尤其是南宫静深。

　　但他不说，莫南槿也装作不知道，时间一场，两人和平相处，倒真有几分老友探故交的意思，虽然彼此都清楚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夏日里午后的阳光，斑驳入房，暖洋洋的让人平添了几分慵懒，南宫静深落下一粒黑子，对面被他强拉来下棋的人，手执白子，心思却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南宫静深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莫南槿终于回神，“你下了，该我了？”他眼睛在棋盘上扫了两眼，随意落下一子。

　　“左下角这一片是不想要了？”南宫静深抓住他的手。

　　莫南槿低头看了一下，那里果然被围困住了，不是不能救，只是他实在没什么心思在这上面，“本来就不想下，是你非要拉我过来。”也许将来他和南宫静深可以做回最简单的朋友，可以一起喝喝茶下下棋，但是至少现在，他真的做不到。

　　“你在想什么，今天一直走神。” 南宫静深让人过来将棋盘收了，既然容槿心不在这上面，这棋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想你什么时候走。”莫南槿也是直言不讳。

　　“你要跟我一起走？” 南宫静深明知道可能得到的答案，可他还是问出来了。

　　“你如果是在问我的意见，那我不愿意。如果你是来捉拿逃犯，当我没说。”

　　南宫静深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靠在他肩上，无奈叹口气，“你一定要这么气我？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渔阳洗了些刚摘的葡萄送到前院来，看到就在客房大开的窗边公然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亲密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有插足的余地，她神色忍不住黯淡一下，悄无声息的又退出去了。

　　“放开我……”两人贴得这么近，南宫静深那里的变化，他再清楚不过。

　　“我不会做什么，但是你要再动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了。”小槿真当他是无知无觉的圣人吗？怀里抱着自己喜欢的人也毫无反应？小槿太高估他的自制力了，“我这次只是抱一下。”

　　莫南槿被迫窝在他的怀里，感受那足以灼人的气息，气恼不已，但却真的不敢再动了，他真怕南宫静深不顾一切会乱来。时至今日，南宫静深就是真的强迫了他，他也只能忍着。形势不如人，即便为了孩子们，他也不可能去寻死觅活。

　　看他这难得乖巧的样子，南宫静深忍不住低头亲亲他额角。多久没见他这个样子了。当年他离开的前一晚，这人还在他身下辗转相迎，柔情百转。可当他再次回来，却只得到他当堂自杀的消息，他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有仇恨支撑，真恨不得就立刻随了他去。过后醒过神来，总觉得临央的容槿并不是个只能用自杀逃避的人，开始四处查询他的消息，几经周折。

　　“你知道，当确信你诈死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莫南槿沉默。

　　南宫静深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我在想，如果让我找到你，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想撕碎你。你竟然敢这样吓我，毫无留恋，一走就是五年。南下的路上，我都在想，见到你后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可是还没见到人，你却先跑了，你倒是一向聪明机灵的很，如果我来迟一步，你又打算逃到什么地方？”

　　逃到一个即便你找到也鞭长莫及的地方，莫南槿知道这么说，肯定是火上浇油，当下继续沉默。多说多措，不说不错，他是不会给南宫静深更进一步的借口的。

　　南宫静深看他还算识相，刚生气的那团怒火顿时也消去不少，语气也重新和缓起来，“回南山镇的时候，我是下定决心要给你个深刻教训的，但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你却先倒下了，我守在床边，看着你昏迷不醒，我就在想，算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好好待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莫南槿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发生过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了。

　　“跟我回京，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也可以带着孩子们，当年的案子，我会让他们重新再查，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那渔阳呢？你也能帮我照顾吗？”莫南槿说完，看南宫静深毫无波澜的反应就明白，他和渔阳假夫妻的时候早已被识破，“好吧，撇开那些事情不谈，我跟你回去，案子查清楚了，我再不是朝廷钦犯，可是容王府已经不在了，你准备怎么安置我？锁进深宫，做一个无名的侍君，靠你的怜爱和施舍过日子？那我又该怎么面对我的孩子们。”

　　“我不会那么对你，我从来只会有你一个，以前是，以后也是。我也不会亏待他们，你可以将他们留在身边养大。”为了小槿，他愿意接纳那两个孩子，如果孩子的母亲不是渔阳，那也是其他的女人，只要小槿肯随他回去，他可以不去介意。

　　“然后呢，你会说，等他们长大，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是他们终究会知道，这是他们的父亲在男人□□辗转承欢换来的，你让他们如何看我，你让他们如何自处，如果心安理得享受你赏赐的富贵荣华？你又置我于何种境地？史官的口诛笔伐，天下人唾骂的佞幸之辈？”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跟我回去。就是不信我会护住你。”

　　莫南槿硬起心肠说，“是，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而且也不能信，否则又怎么对得起当初父王的牺牲和母亲临终前的回护周全，怎么对得起我临央容氏一门所受的冤屈，即使知道所有事情的缘由并不在南宫静深一个人身上。

　　南宫静深，真相总有大白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你知道我们两个的真正关系，你是否还会有今天的坚持。

　　“如果坚持呢。”

　　“以你如今的地位，当然可以强迫我跟你回去，但下次我要离开，就绝对不会再让你找到，我保证，你知道，我是可以做到的。”

　　南宫静深骤然发力，攥地他手腕升疼，莫南槿也不反抗，慢慢地南宫静深就放开了。

　　莫南槿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就说，“南宫静深，回到你该在的地方，至于我们，如果你还念及往日的情分，就让我们……到此为止。”

　　他说完这句话，屋里静到怕人，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如果不是云仲淳的打断，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西陵使臣和扎图部落的人已经过了晋中，不日就要抵达京城。”云仲淳进门的时候，两人已经起身，莫南槿隐约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西陵是大宁西边的邻国，而扎图是大宁西北边境上的游牧部落。

　　“准备启程回京。”沉思了片刻，南宫静深做出决定。

　　云仲淳看了站在窗边的莫南槿一眼，应了一声，出门准备去了。

　　“京城里有急事，我必须要走，如果你这次不愿意随我回去，我也不勉强。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再试图逃跑。”原先的打算就是等局面稳定了，再接他回去，只是得到消息，他要再次逃走，这才匆匆的赶过来堵截。他不回去也好，接下来是这局棋最关键的时刻，他也不想容槿牵扯在其中，再次受到伤害，等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事情会有个了解。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带着家人四处奔波，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孩子们又小，长途奔波的劳累，他也怕孩子们受不住，“保重。”就此一别，惟愿再无相见之日。

　　“我不会放弃的，小槿。你最好早日接受这个现实。”这是南宫静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南宫静深走了，走的干脆利落，留给莫家的可是好一阵子的不平静。那些将士还在的时候，镇上的人最多在私底下议论两句，但等他们一开走，镇上的人立刻像扔进开水里的饺子，呼啦啦一下就沸开了。各种版本层出不穷，有时候连莫南槿听到不禁感叹：这老百姓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竟然什么离谱的剧码都能想出来，好在南宫静深并没做太过分的事情，又随着他们出门几次，大多数人只当莫家有一个带兵打仗的富贵亲戚，从此之后对莫家更敬重几分。

　　至于云家，他们很沉得住气，从来没上门打听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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