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残页·墨

　　双手往口袋一插，我看着地面走出了校门——这是我走路的惯有姿势。

　　蓝天、白云，无风。

　　晴天。

　　一束阳光射入我的眼中。用手一挡，顿时化作几道金光，穿过指缝，依旧顽皮地钻入我的眼睛。

　　天气真好！我闭上了眼。心，开始小小地跃动起来。

　　阿幺。

　　嗯？我侧过头，应着身边同样是低头走路的阿纪。

　　你知道吗？

　　怎么？

　　亚亚要走了。阿纪的声音很奇怪。

　　走？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吧！不，他说过他不会去的。

　　不，是真的，他要走了。

　　不，不是真的。他亲口对我说他不会离开我的。

　　不，是真的，是他妈逼他去的……阿纪的声音变得更奇怪了。我心里一惊，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的脚不听话了，怎么也挪不动。

　　阿幺！阿纪站住了。相信事实吧！亚亚，他真的要走了！

　　讨厌！这老天怎么这么不听话！它失恋了吗？干嘛召回那可爱的阳光！哦，还有风，你吹乱了我的头发了！

　　阿纪……我呆呆地望着身边的阿纪，仿佛掉进了一个大冰窟，整个人都不是我的。阿纪啊阿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可是……

　　起风了……

　　阳光回家了。

　　两个人，我与阿纪，站在了街上，许久……

　　啊！身边的人惨叫起来，分贝一下子高了十多点。

　　体育课。跳绳测验。

　　老师，阿幺他……

　　阿幺就自己数自己的吧。

　　啊？老师你这么相信我？

　　阿幺你啊……怎么连老师的语气也变得这么奇怪。

　　我开始发飙。

　　真冷！不知为什么。尽管我很卖力地跳，尽管阳光很温暖，毫不吝啬。可是我仍然冷。

　　哨声一响——312个。我瘫倒在地上，大脑暂时停止活动，眼睛在天上定格。

　　天依然很蓝。云依旧很白。风，没有。

　　这鬼天！我想起了亚亚说过的一句话：天气预报是不准的。是啊！我起身。

　　亚亚，他在那儿，在和人说话。和谁？不认识。至少现在，我的眼中大概只有亚亚了。

　　咦，他朝我走来了。那眼神……尽管他脸上带着笑。

　　幺幺。老样子，他叫我从来都伴着坏坏的笑。

　　其实，我不想去的……没办法，他的手还是喜欢摸我的头。

　　没什么。我笑笑，低头拨弄地面。其实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他，真的！只是心情还无法调试过来而已。

　　傻瓜！他重重地摸了我的头。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我知道。

　　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吧！

　　嗯，是的。我又一次低下头。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亚亚！远处一个女高音传了过来，是亚亚的拥护者吧！他总有一群拥护者。

　　待会儿再聊。亚亚朝我苦笑着走开了。

　　亚亚……我站了起来。

　　冷！我开始找我的外套。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吗？是吧！可是这句话听起来是否太……不好，我抓起外套冲向盥洗室。

　　下雨了？没有。阳光依然四处乱窜。可是为什么我的脸上会有水？哦，防洪工作搞砸了。

　　阿幺怎么回事？平时不是这样的……身边的人议论起来。唉，他们怎么知道。

　　下午的课不知是怎么上完的。反正我的鼻子始终处于pH值小于7的状态。

　　铃声终于响起。放学了。

　　没有人知道。是的。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第一线拼命地防洪。至少，我不能让洪水在学校里泛滥。

　　走了？我看见亚亚朝我挥了回收。是的，该走的还得走。我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取车的路程是漫长的，起码长到可以让我想起许多和亚亚的往事。

　　阿幺。阿纪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

　　在想亚亚的事？

　　嗯。

　　别难过了。要走的终归要走。

　　可是……

　　不行。许许多多的亚亚似乎一下子全都拥到了我的眼前。亚亚。亚亚。亚亚。全是亚亚！把亚亚还我！我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决堤，眼泪肆无忌惮地流过我的双颊。亚亚……我一头撞在阿纪的肩上。

　　阿纪，帮我把亚亚留住，好不好？

　　我拽着阿纪，发了疯似地摇。

　　把亚亚还我，好不好？

　　我想我已经失去理智了。

　　阿幺，冷静点！

　　阿纪一把抓住我的肩。

　　别傻了，阿幺。你不能一辈子跟着亚亚的！

　　我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望着阿纪。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分明看见阿纪的眼睛也是红的。

　　阿纪……我终于开始清醒。

　　小傻瓜，就算亚亚走了，你还有我呀！阿纪摸着我的头。

　　亚亚！我的心始终在呼喊。

　　难受！自从早饭吞下了那片涂有黄油的面包，我的胃就开始止不住地翻滚起来。

　　各位同学，请注意……

　　广播里，那个猩猩老师又开始发表演说了。我趴在桌上，无聊地望着窗外。

　　教室外面喧闹了起来，是A班的班长带了人在各个班抢人，就是抢亲似的那种。没有理由，没有商量，截了就走人。

　　要走了吗，亚亚？我朝亚亚望了望。他低着头，神情麻木。在想什么？唉，还是要走了。无论说什么，他还是必须得走。我闭上了眼。

　　老师。

　　来了，A班班长。说实话，我并不讨厌他。可是，A班那种处处有着自我优越感的行为我却怎么也看不惯。不就是A班吗？不就是成绩比其他班好一点吗？有什么稀奇，我们也有亚亚！可是……

　　从今天开始，我失去亚亚了。我仅有的亚亚，终于被A班抢走了。

　　帮个忙，把亚亚的桌子一起搬走。

　　什么？连桌子也一起搬走？太过分了吧？可是，我却趴在这儿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难受！胃部的反抗开始向上蔓延，以至于胸口也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还有头，似乎能听到迸裂的声音。整个人都冷了。在发抖？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嗯……应该都有吧。该死！我似乎是病了。和亚亚有关？这么巧？恍惚中，我望向那个位置，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

　　那儿，那个位置，亚亚曾经坐在那儿，无数次地举起手朝我高呼，幺幺，过来，给你一样好东西。于是，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这时候，只有他摸着我的头，只有我朝着他傻傻地笑，周围人怪异的眼光已无关紧要，世界的存在已没有意义。可是现在，那儿什么也没有，哪怕只是一张桌子。

　　亚亚走了，终于离开了我的世界。正如一句歌词：

　　你带走一切，抽空了世界。

　　没错，我的心脏，我的灵魂已不再属于我的身体。如果可以把手伸进我的身体，你可以发现我的体内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现在的我，只是一具正在发烧的名叫阿幺的躯壳。

　　打铃了。上课了。

　　我发觉，我的睫毛，不长却也不短的睫毛上，沾了水。

　　咸的。

　　讨厌的沙子。

　　可是，这是教室，根本就没有沙子。是我所谓的沙子吧！

　　阿纪，陪我去保健科吧！

　　趴在桌上，我有气无力地说着。语文、英语、英语、语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熬过这四节让人头疼的形象课程。

　　真的撑不住了吗？还是因为亚亚？

　　我抬起头，阿纪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阿幺，难道你还不明白？亚亚并不是你的唯一……

　　够了！……我知道。

　　我没有让阿纪说下去，因为我很清楚阿纪想说什么。只是，我真的需要时间。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真的让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阿幺？阿纪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刹那，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是前所未有的深邃。虽然他的眼神一向都很神秘，我也曾好几次告诉他，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会不自然。可这一次，他的眼神真的不一样，是说不出的味道，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是……是什么？我……不知道。阿纪，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低下了头。

　　走吧！阿纪拍了拍我的头。

　　嗯。我撑起沉甸甸的身子，在阿纪的搀扶下，轻飘飘地挪向了保健科。

　　药片……热水……还有那个电暖炉似的治疗仪，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逃！我想逃！

　　坐在保健科，我一下子有了这样的冲动。

　　不！不是冲动！我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我要离开，离开这个让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地方。或许，就是想逃吧！

　　逃！逃！逃！我只想逃！

　　于是，在我的再三要求下，阿纪陪着我，挣扎地上了三楼，那个理科老师的办公室。

　　你真的要回去吗，阿幺？

　　是的，我想我真的撑不住了。

　　你再想想清楚好吗？今天下午的数理化三门课都很重要，还有明天的数学测验……老师似乎很不甘心，她看出我想逃吗？

　　老师，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数学化学，我现在只想回家。

　　好吧！老师终于妥协了。

　　我的脸没有理由地动了一下，是笑吗？

　　解脱了……

　　走出办公室，我的身子仿佛如释重负般软了下来，若不是阿纪扶着我，我恐怕真的要倒。

　　阿幺，回教室好吗？我送你回家。

　　嗯，阿纪他真的很关心我呢！可是，今天是星期四对吧？我得先去找亚亚。于是我转过身——

　　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对亚亚讲。

　　可是你的身子……

　　不要紧，只讲一会儿，我努力朝阿纪笑了笑。真的，阿纪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是，亚亚对我来说更重要。

　　我朝阿纪挥挥手，转身朝楼下走去。

　　亚亚的身边围了一群人。又是他的拥护者！可恶！那些人有的老远就振臂高呼darling，有的紧紧抱住他，有的指着他破口大骂，脸上却堆满了笑，说他是叛徒？于是，我的亚亚就这样被淹没了。我静静地站在原处，一步也没有动，因为直觉告诉我，亚亚一定知道我在等他，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出来见我！

　　几秒钟后，亚亚出来了，正如我所料的，带着他满是歉意的脸苦笑着站到了我的面前。

　　幺幺。一脸坏笑的，手很自觉很不客气地就放到了我的头上。

　　晚上的课我会去。他用很重的语气告诉我，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去。他的手又开始在我的头上撒野，真是死性不改。唉，你的头还是那样可爱……

　　我要回去了。我病了。没等他说完我就开了口。我快撑不下去。没有阿纪的搀扶我连站着也费力。

　　不过晚上我会去，一定会去！我像发誓一样地吼了出来。没错！我一定要去，哪怕是发四十度的高烧我也一定要去！我的心很可怕地下着一个决定。

　　嗯！亚亚狠狠地按了我的头，差点就把我按倒。

　　上课了，回去吧。

　　我没有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实在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一转身，顿时天旋地转，整幢楼都在摇。我忙定了神，回头朝亚亚淡淡一笑——我不想让亚亚为我担心。

　　目送着亚亚进了教室，我静静地上了楼，正如我静静地下楼，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等亚亚，静静地说话，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喧嚣，没有虚伪，没有做作。

　　回到教室，阿纪在等我。

　　走吧。我拎起书包。

　　我帮你！阿纪一把抢过。

　　……谢谢。一瞬间，我突然感到有些对不起阿纪，不知为什么。

　　阿幺，答应我，别为难自己，别和自己过不去，好不好？

　　走着走着，阿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停下脚步看着我。那眼神……让人害怕。反正自从亚亚走后他的眼神就没正常过。

　　好吧！我默默点了点头。

　　阿纪，其实你真的还不了解我。一阵冷风吹过，我有了一种想吐的感觉，又是急性胃炎吧！

　　看着阿纪费力地从车堆中拎出他那辆还蛮新的单车，我顿时感动得有些发呆。

　　上来吧！阿纪拍拍车垫。于是我软绵绵地靠了上去。

　　阿纪，谢谢你！我在心里叫道。

　　由于阿纪的车是没有后架的，所以我只能坐在前面的横杠上。迎面而来的冷风使得原本就手脚冰凉的我此时更是没有了知觉……

　　靠在阿纪的怀里，世界变得模糊……

　　……

　　阿幺，醒醒，到家了。隐隐约约，我听到了阿纪的声音。

　　到家了吗？我垂着已无力直起的头，在阿纪的拉拽下，登上了那没有电梯的六楼……

　　到家了。我一头扎到床上。

　　亚亚，对不起！

　　这是我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句话。然后……

　　等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我的眼前是一片明晃晃的白——我正躺在病床上。

　　醒啦！妈妈坐在床边。

　　嗯。我应了声，脑中迷迷糊糊。头很疼，手很冷，床边还挂着一瓶滴液——果然是急性胃炎。

　　觉得好些了吗，幺儿？

　　好些了，就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休息一会儿吧！没劲的话就看看书。我想你躺着没事会无聊就给你带了些。一瞅床头，正放着几本我平时爱看的。妈妈……

　　我一阵感动。妈妈总是最关心我的，可我平时却……我不知该说什么。或许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对了，刚才送你回来的男孩子是谁？真好，名字也不肯说饭也不肯吃。平时一定跟你关系挺不错吧？

　　阿纪！我猛抬头。他……这样，该让我怎么说呢？我只有再一次默默低下头。阿纪，他为什么那么好？和他在一起总是开心的……

　　叭，思绪一下断了，是亚亚。

　　妈，现在几点？

　　六点半不到吧，怎么了？

　　快！对面XX学院三楼，法语A教室，把亚亚给我叫来！

　　天哪！我竟然用这种口气对妈妈说话！虽然平时亦常吵吵闹闹，但从未用这种口气的。对不起妈妈，我似乎是被亚亚冲昏头了。

　　现在？奇怪，妈妈却一脸平静，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妈妈……

　　我想，他们已经上课了吧！去了也没办法把他叫出来啊！

　　这，这可怎么办呢？

　　我不知所措了。见不到亚亚，我怎么也不会安心的。亚亚在等我，亚亚特地买了吃的，亚亚会急的……我的脑中又一次充满了亚亚。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亚亚能来，能到我的床边来看我。可现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样吧！沉默了几秒后，妈妈开口了。你们不是两节课间有休息吗？我休息时去找他，把他叫出来。可是，他会不上课到医院来吗？

　　会！他会来的！一定会来！我脱口而出。没错！亚亚一定会来！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只有这个办法了。我稍稍松了口气，望着屋顶，昏昏得又一次睡去。

　　不知为什么，七点四十五分，我很准时地醒来，正是妈妈踏进病房的时候。

　　亚亚！我几乎就要叫出来。可是，只有妈妈，只有妈妈一个人。没有亚亚。

　　他……没来吗？

　　不知道。我在门口等了很久，还到里边去找，而且问了老师，都说不知道。是法语A教室没错吧！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

　　突然间，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伤心，一种失望，一种震惊。亚亚没来？我不信，他说过会来就一定会来。可是，妈妈没有找到他。妈妈不说谎。这样的时候，他……失约……了？我要怎么样才能相信？亚亚，你，为什么没有来？出了什么事？你真的没有来？

　　算了。他没来说不定是临时有事呢，以后问问他，总有机会见面的嘛！妈妈安慰着我，出去弄饭了。

　　是的，是有机会。可是，我还有时间吗？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我，也只有想要亚亚来这个念头而已。

　　几天后，我又和亚亚一起坐到了法A教室。

　　嗯……你上次……来了吗？虽然我相信亚亚，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人就是这么奇怪。

　　我？当然来了。他一口咬下半个萨其马，继续他那文法不通的法语小说。原来，是我错怪亚亚了，我应该相信他。本来么，他说过会来就不会失约，我傻。可是……

　　那天我妈去找你了，可是没找到。

　　找我？他看了我一眼。你没来。我一节课后就回去了。干嘛？

　　这样啊……

　　我在医院。想见你……我妈一直在门口怎么没见着你？

　　那她一定是等在东楼梯。那天……我走西楼梯了……

　　沉默。这就是所谓的天意？老天如此残忍？原来，擦肩而过就是这么回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天意。

　　虽然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但脑中确是闪过这两个字，残酷而绝诀。

　　写什么呢？亚亚打断了我的沉默。

　　日记。我没好气地说。

　　日记？日记？？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能看吗？

　　要看？看啊！我一把将日记拍在他桌上，不带一丝犹豫。

　　哟，这么大方？他故意用怀疑的眼光看我，口气充满了挑衅。他以为是什么？情书？这个笨蛋！

　　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亚亚的吃惊使得他连说话也不连贯起来。

　　你……你……哭了？

　　嗯。我依然低着头，因为我很清楚他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哭的……

　　why？这倒使我很意外。

　　因为……因为，我以为只有我哭了……

　　你哭了？！更吃惊的是我。在我的印象中，亚亚是个永远不知道流泪是什么的人。

　　我以为，只有我才会把离开你们看得那么严重，只有我才会不舍，别人都不会那么难过……

　　亚亚！我打断他。我哭了。

　　因。为。你。

　　亚亚也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你，看下去吧。我低下头不再看他。

　　他疑惑地讲眼睛拉回日记上。

　　在日记中，我说了，我终于告诉自己——我喜欢亚亚。我想我终于意识到了，我喜欢他。非常，非常地，喜欢。

　　幺幺你……你……亚亚盯着日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我知道，他看到了。

　　怎么？写得不好？我的笑颜如花，天真无邪。

　　不不，写得……很好……很好……是的，很好。

　　亚亚不作声了。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而讲台上，那个秃顶的法文老师正神采飞扬地讲解着动词的八十四个人称变位。

　　知道吗？没几分钟，亚亚将头转了过来，用一种很坚定的目光看着我：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这一次，我没有接口，只是笑着看着他，很甜地笑，很温柔地笑，没有一丝要开口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猜？

　　猜？我低下头。不，我不猜。等我猜好了，你会忘了你先前要说的是谁。

　　不！不会的！他用更坚定的语气告诉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摇头。算了，还是别猜了，我真的忘了。几秒钟后，他这么对我说。

　　亚亚，他真的不知道吗？其实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很喜欢”时，我的心就很猛地喊了一声“你”。可笑吧！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我和亚亚对视着，很久，也不知道讲台上那个老头说了些什么。

　　这是我和亚亚最后一次一起坐在法语教室了吧！

　　蓝天、白云、阳光，无风。

　　又是一个晴天。

　　与往常一样，我和阿纪并排走出了校门。

　　嗯……我想说什么，却发现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

　　沉默。

　　两分钟。有吗？对，至少两分钟，我和阿纪只是低着头走路。为什么？找不到话题？是吧。要是在平时，一种默契总能让我找出话题，可今天……这个阿纪，难道我不开口他就永远不会说话？

　　今天下午……有数学课吧？

　　啊？啊对，有！有！

　　我的声音掩饰不了我的惊奇——阿纪终于会主动找话题了！知道吗？一同走过三年，这个傻瓜还是第一次在沉默中主动开口呢！一时我兴奋地有些手舞足蹈。

　　阿幺，最近……亚亚他……还好吧？

　　好！当然好！我每天都去找他。他就是不喜欢A班。

　　那当然！我们F班里个个都是好兄弟！可他还是走了……这个叛徒！

　　不许这样说！又不是他想走……

　　不管，反正他还是走了。

　　阿纪！我停下脚步抬头盯着阿纪，仿佛他换了个人。阿纪继续向前走，没有理会我的不前。那你呢？你一直努力想表现得很开心，可是你并不开心。你依然迷失在亚亚的阴影里，你没有走出来！阿幺，忘掉亚亚。他该有他的新生活，你也一样。好……吗？

　　忘掉？你竟然叫我忘掉？！怎么忘掉？为什么要忘掉？你告诉我啊！我失声叫起来。

　　不，我的意思是……他有自己的新生活……你们……不在一起了……你不能没事就跑去A班……你们都该好好开始生活……

　　不！我不要听！亚亚是我的！我开始耍无赖。

　　阿幺，不要任性了好不好？亚亚不是你一个人的。

　　可是……

　　你不是说过你需要时间吗？你这个样子帮不了亚亚，更帮不了你自己。为了他，也为了你，安静下来好吗？

　　阿纪我……

　　我抬头，却碰上阿纪火一般热情的目光，那热情中又显得那样温柔。

　　我知道你和亚亚……很好。我……也算是你们的朋友，我不想看见你伤心的样子……阿纪把我刚抚平的头发又弄得乱七八糟。

　　……谢谢。我刹那间感动得有些想哭。

　　一阵风吹过，发丝遮住了眼睛。阿纪……我的脚步有些恍惚。

　　不错，亚亚对我很重要。但阿纪没有说错，我和亚亚算什么？朋友？同学？还是……恋人？或许，更像兄弟——虽然我不愿承认。好吧，既然不是恋人，那……亚亚就不是我的了……好伤心。

　　阿幺，对不起。阿纪突然没来由地向我道起歉来。刚才我不该说让你忘掉亚亚的，只不过一下子……一下子……唉，说不清啦！算了，不管他。不过你要记住，我要你一直都开开心心的，这才是我喜欢的阿幺！

　　喜欢？喜欢……

　　阳光下的阿纪显得那样亲切，金光镶边后，温柔的笑容，真诚的眼睛，像一股清泉涌入心底。

　　阿幺，我要你快些振作起来，我要看到你笑，灿烂的笑……阿纪断断续续地说着，那样温和，就像这阳光中的空气。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亚亚也曾这样走在路上。我们边走边说，亚亚总可以让我忘了世界的存在。下雨的时候，我们会冒着雨在街上狂奔；晴天，我们会在阳光中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亚亚总是那样玩世不恭，不经意间也会露出他那特有的坏坏的笑。亚亚的眼神永远不会有阿纪那样温柔，但他的锐利却可以看透我的内心世界……

　　我突然停止了回忆。

　　和亚亚一起制造的回忆永远在我心中，我怕什么？无论将来走什么样的路，亚亚一直都会在我心里，谁也抢不走。阿纪说得对，我不只有亚亚，我还有阿纪，还有其他人。我可以笑得更灿烂！

　　谢谢你，阿纪。

　　嗯？

　　我喜欢亚亚。也喜欢你。

　　我跑出去，留给他一个笑容——如他所要的，灿烂的。

　　呃……阿纪的脸红了。

　　阳光是金色的。

　　两个人，我和阿纪，走在街上。

　　心中，亚亚……

　　——残页·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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