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奇异事件簿系列

　　五

　　牛皮纸袋半敞着，从露出的文件内容上判断，装的正是警方资料的复印本。紫发少女伏在矮几上一动不动，头顶上分明有几朵鬼火晃悠悠地飘来飘去。

　　另一侧的男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关切地询问：“怎么了？身体不适？”

　　少女抬起小脸，表情很是哀怨：“……我真的好担心。”

　　“出什么事了？”

　　“今后对普通人那样做之前，请好歹和我打招呼……”

　　“女神指的是……”

　　“……当然是指你对警察用魔皇拳这件事。”

　　要让警方奉上案件密宗，交际手腕和异性魅力自然行不通，只有用精神控制了……一想通这一点，纱织就很想用脑门去磕桌子。

　　代理教皇回以完美的无辜表情：“这样比较有效率。”

　　“……你就不怕没找到真相，我们就先成为在逃通缉犯？”纱织黑线。

　　撒加自信地回答：“放心吧，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

　　“撒加！……和平时期，我们如果和普通人交往，还是尽量尊重当地法律和习俗比较好吧？”

　　“法律？要是参照国际刑警法，圣域的存在原本就更类似于警方概念中的□□吧。”代理教皇耐心地听她说完后，不动声色进行反击。

　　“我们哪一点像□□？！”纱织差点呛到。看多了电影，纱织脑子里浮现出自己穿着黑色礼服坐在长桌中央，圣斗士们西装墨镜分坐两边的诡异场面。

　　自己如果是大姐大，那撒加就是那个坐在旁边的教父！

　　“不像□□？那么就算是□□好了。”撒加一副委曲求全的口气。

　　“如果是□□组织，至少会热衷于敛财、煽动自杀，恐怖袭击或者绑架平民之类的吧……等等，为什么我要和你探讨这个话题？”突然发觉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向了古怪的方向，纱织及时将其扭回来，“我要说的是……和普通人在一起，圣斗士要克制力量以免误伤无辜，撒加，还是别对那些普通人出手了。”

　　“这种陈年旧案找线索原本就希望渺茫，而且公寓内怪事迭出，常规力量很难解决……无论如何，今后属下一定会注意出手的分寸。”

　　“可是……”

　　“女神可是承诺过，给予在下信任。”

　　“……”印象里从来到这个地方后，自己好像一直被逼着向撒加做保证来着，大致都是围绕“不乱跑要听话”这个中心思想，但是若说是任何时刻都要相信撒加的判断这句话嘛……

　　智慧女神绞尽脑汁也没半点印象，那份困惑自然而然的从表情中泄露出来，被对方尽收入眼。

　　“……其实没必要在意，女神日理万机，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撒加的语气很谦和，谦和得让纱织想打冷战。绝对不是幻觉！微笑正坐的男子身体周围，正有黑色的强大气场散发出来，连瞳孔也转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水的颜色。

　　所谓的夜之帝王式微笑终于登场，还有这股子渗骨的寒意……这家伙应该已经气爆了吧！

　　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在这种类似怨气的压迫感下很难思考，纱织禁不住偷偷朝一侧挪动了下身体。

　　**********

　　……信任的承诺。

　　直到撒加出门很久，纱织才终于从记忆的最远处里回溯到那段记忆。

　　那是很久以前，在十二宫的台阶上，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对话。

　　【撒加，我相信你是正义的……】

　　【谢谢……】

　　篡夺圣域的黑教皇和回归的女神，前一刻双方的支持者还在死战，结束的时候却出现这样的对话，实在很令人难以置信吧。

　　为什么那样自然的去相信他，纱织已经不太记得起当时的心情，或许有少女对濒死者的同情，也或许有雅典娜对堕入暗黑的圣斗士的惋惜……

　　记得爷爷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生来就是恶人。

　　撒加，能够成为双子座圣斗士，也一定很努力地去捍卫过正义吧。

　　……如果一句安慰可以让他保留最后的尊严，那么她愿意给予让他以战士的身份离去，是了，当时一定是这样想的！

　　长久以来，身为圣斗士的撒加一直记得，而身为女神的自己却轻慢地忘记了，这对一直拼命努力的战士来说无异背叛，也难怪撒加心情差到连话都不想对她说了。

　　本着有错就改的原则，纱织在撒加进门打招呼后就开始积极补救。

　　“撒加，虽然说我从海战之前就无条件地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一个人调查会不会太辛苦了，我也可以帮忙啊！”

　　“谢谢，需要的话我会说的。”双子座男人正在忙着给把笔记本拆包，接无线网卡，忙碌得头也不回。

　　“你还没有告诉我，昨天你和村山先生去了酒馆，有没有什么特别收获。”纱织蹭挪到他背后。自己已经这样明显地变相道歉了，对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无非是清洗腈纶地毯、修理门锁、更换破损的水管和退掉漏电的烘干机之类的事项……”撒加将笔记本启动，开始调试性能。

　　“关于下午那件事，我有重新想过。我不会再限制你，完全相信撒加的判断……无论是欺骗诱惑，幻胧拳还是银河星爆，请尽管……使用！”

　　“……”对于女神好不容易说出的承诺，双子座的男人的回应是——以无言的表情回头和她对视两秒，调头继续敲键盘。

　　“……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纱织头都大了。

　　“我没有生气。”平平的声音。

　　“没有生气才怪吧！你从进门后就一直坐在那边盯着网上的和服美女看……对了，撒加是什么时候买了笔记本？”

　　双子座男人终于转过身来：“因为需要查资料，从‘现在’的城户郛借’的，您不反对吧？”

　　“……”

　　**********

　　在女神提议帮撒加梳理现有的资料后，一场因调查引发的小小争执算宣告结束。但只看了几页撒加带回的东西，纱织就发现了让她震惊的东西。

　　“怎么了？”撒加疑惑地起身走至纱织背后。

　　坐在矮桌旁的少女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了：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纸片，嘴唇微微发抖。

　　“这个孩子……”他俯身望去，纱织手中抓着的资料，翻开的正是带有结城洋子照片的那一页：梳着童花头的女孩安静地望着他们笑着，细眉弯眼，黑水珠一般的眼睛似乎带着蒙蒙的雾气。

　　“结城洋子……洋子……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对，从我们来的时间算，她失踪于五年前……”纱织低低地叫着，神色十分奇怪，那是一种混合着惊喜、怀念、悲伤、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撒加疑惑地确认了一下日期，紧接着，纱织说了一句令他非常意外的话：

　　“她居然……是我童年的那位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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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如昙花一现的交集。若不是因为对方留下了值得纪念的东西，自己或许会认为那是一场短暂的梦境。高远的天空，牡丹般的丛云将银灰的阴影倾泻下来，丛束的天光透过云朵的间隙将细碎的树影染成明亮的金绿色。她坐在一架秋千上，翩翩的裙摆兜起清风，身前十几米远的长椅上，光头管家正在打瞌睡。可以听到细铃一样的笑音在她背后，同时可以感受到的，是背后推着她的手，纤小有力，又带着融融的暖意。

　　【换我来推你吧……】

　　她这样说着，并且转过了头。身后的那个女孩因为逆光，面目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一双雾蒙蒙的黑水珠似的眸子，让她想起公园里的小鹿。

　　【……好不好，洋子？】她轻声唤着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小女孩朝她微笑。

　　记忆里模糊又鲜明的画面，仿佛一切笼罩在暖暖的金色柔光里。

　　纱织闭上了眼睛。在她的耳际，属于童年某个时段的对话仍在继续，清晰得恍如昨日。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消磨了一个下午，在分手前，新结交的友人曾这样问她。

　　【嗯，不过爷爷给我安排了许多课，他身体又不好，所以我只能周日才有空出来。】要学的事情总是很多，年幼的自己很认真地在懊恼。

　　【周日也好，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我家楼下就是电影院，很方便哦。】女孩嘴角弯出小小的弧度，软软的声音里充满期盼。

　　【好啊，我还没进过电影院呢。】终于有了同龄的伙伴，她胸口里鼓胀着的是满满的欣喜。

　　【那么纱织，伸出手来。】

　　她歪了歪头，不解地照对方的要求做。

　　一张淡蓝色的纸片放到她敞开的掌心中，连带着覆上的，是两只小手。

　　【这个给你拿着，我们俩每人一张。下周日中午我就在这等你，不见不散哟。】

　　【嗯！】她将另一只手盖在最上面，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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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最后的影像，那孩子甜糯的笑容，闪动在唇间的小小虎牙，淡淡的影子，和照片上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结城洋子……

　　“……那个时候，她送给我一张电影兑换券，说是两年内都有效，让我下个周末依旧到秋千那等她，还说如果彼此等不到的话，我们就推迟到下下个周末再见。可是她一直失约，我连续去过三次都没等到她，所以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纱织的目光在照片中怀念的容颜上逡巡着，内心百感交集。

　　“只一面之交，你却对久远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撒加的语气有点诧异。

　　“是呀。因为我小的时候，被爷爷和辰己宠坏了，总和同龄的小孩子处不好。严格地说，她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虽然比我小，却告诫我，和朋友游戏，必须要遵守一样的规则啦，必须要让每个成员都开心啦……虽然我们只相处过一个下午。”纱织想笑，但微微发热的眼睛迫使她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表情。

　　“……那她送你的电影票兑换券，你还留着吗？”撒加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话题引向不太伤感的方向。

　　“啊？那个啊，不仅留着，而且还带着。”从放零钱的绣花小包里翻找了一会儿，纱织将一张蓝色纸片放在撒加面前的桌子上，“因为觉得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所以一直保存着。来奈桥演舞场之前，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带上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灯下的青年深邃的轮廓半掩在阴影之中，狭长的眼睛多了种难以言喻的深沉，让她心里有点不安。

　　“撒加？”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我们来到这个地方，似乎不是阴差阳错。”代理教皇嘴角微翘。

　　纱织亦有同感，冥冥中像有什么东西操纵着自己的行动，能感觉到，像被窥视着，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快。

　　撒加似乎无意纠缠这个问题，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东西上，将电影兑换券拈在指间转动了几下：那是张以光滑的淡蓝色纸片，正面中间有“电影兑换券”的银灰色日文，反面加盖着字迹模糊的深蓝色圆印，右下角还印着有效日期的小字。

　　“有什么发现要告诉我哦。”纱织强调。

　　“我只是突然想到件事……”

　　“哎？”

　　“去拜访一下你以前提到的某位先生好吗？”撒加突然语气轻松地提议道。

　　**********

　　撒加指的某人正是皆川经理。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呆在位于奈桥大厦二楼的他那所英伦风格的办公室，纱织很顺利地找到了他。

　　“没错，当时这老版兑换券的样子还是我亲自设计的，一年前就不发行了。”这位经理——或者叫老爷爷更为合适些——只拿过来瞧一眼就下了结论，然后又将兑换券举到离自己远一些的地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日期，“而且这张兑换券上个月到期啦。小姑娘别想从我这里换到电影票，想看电影还是去外边售票处买吧。”

　　“……我没想拿这个换电影票。”纱织有些哭笑不得。

　　“不想换？不想换你拿来鉴定这个做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莫名其妙。”皆川先生眼睛瞪得圆圆的，再配合上那一大把的白胡子和胖胖的体型，颇有些圣诞老人的风范。

　　被莫名其妙地下了莫名其妙的评语，纱织很想像漫画里一样给自己的额角添几条黑线。她想起自己来访的另一个目的，正了正坐姿。

　　“对了，奈桥剧场装修后要重新开业吧，还没有对您说‘恭喜’。”

　　“呵呵，你也听说了吗？首映就定在下一周，是最新版的惊悚电影，还会请主演明星来做活动，场面非常盛大。按照惯例，我还会送一些新的兑换券给老邻居的。”

　　……莫非，这位老先生是一直在暗示，自己可以向他讨要新的兑换券吗？纱织狐疑地打量着对方孩子似的炫耀笑容。

　　“而且剧院新安装了立体声设备，还更换了高级软椅，坐起来会很舒服的，绝对是一流的视听享受，会吸引很多客人的……”没看错，老先生的眼神里分明熊熊燃烧着几个大字：快点跟我要票啊！你怎么还不要呢？！

　　“这么多客人……票一定很紧缺吧……”

　　“绝对紧缺！”

　　“可不可以拜托您帮忙留票呢？”纱织汗都下来了，明明是顺从对方的强烈的意志，还要装出索要的态度，难度太大了。

　　“HOHOHO，小姑娘，你应该庆幸你拜托的是我，重新开张的奈桥剧院的首映式入场券可是千金难求。我会给你留票的，免费！你的，还有你家人的，要准时来啊。”皆川得意得连白胡子都翘起来了。

　　“多谢关照！不过撒加……他最近忙得很，公寓里总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纱织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奇怪的事情？”皆川先生貌似很感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是不是有人看见河童从自来水龙头里爬出来啦？”

　　“……没有。”

　　“那么，就是有人挖笋的时候发现了女婴？”

　　“……也不是……”

　　“那究竟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是……半夜外面有脚步声……还有湿漉漉的脚印之类的。”面对老人笑眯眯的表情，纱织不知怎的有些背后冒凉气。

　　“哦，只有这些么？”老人貌似有些失望。

　　“是、是的。”

　　“哼，现在的年轻人胆子也太小了！一个一个都跑来问我这种无聊的事情！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吧，科学昌明的时代！什么神啊鬼啊的怪谈，都是无稽之谈！”皆川先生再次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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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撒加笑眯眯地鼓励纱织说下去。

　　“后来……我就这么回来了……”纱织泄气地趴到桌面上。这皆川先生虽然人很不错，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身为雅典娜的转生体，被对方从理论上彻底否决，呜，挫败感好严重！

　　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来。

　　撒加看了眼压根不打算动弹的智慧女神，微笑了一下，合上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后起身去开门。

　　“打扰了！撒加先生你好，请问城户在家么？”见到开门的不是纱织，两个抱着书本的女孩很有礼貌地鞠躬打招呼。

　　左边的女生身材娇小，长长的黑发和略显苍白的面孔使她看上去很内向，右边的女生要年长几岁，个子高挑，有着染成酒红色的卷发和很有活力的眼神，认出她们是住在楼上的小早川瞳和东佑希，撒加后退一些将两人让进来。“请进吧，她正在屋子里呢。”

　　或许是抱着要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的想法，三个人从玄关进到客厅里面后，见到的是一个精神焕发版本的纱织。

　　“东小姐，小早川，请坐……是有什么事找我商量吗？”将两个女孩请到坐垫上坐下，纱织随手将方才桌子上摊放的资料拢了拢，塞到茶几底下，好在另外两个女孩都没注意到它。

　　“妈妈今天加班去了，一个人在家做功课，遇到两道难题，我就去找佑希，佑希就提议说你也是国中生，可以来找你一起讨论，可以麻烦你吗？”瞳很轻声地回答，似乎是因为撒加在所以有些害羞的关系，她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不好意思抬头。

　　“我听说广美小姐原本是剧作家，现在又做了一份文编的兼职，白天晚上都要工作，真的好辛苦啊。”纱织感慨。听说小早川瞳因为健康原因，长期在家休养，照顾这样一个女儿，又是离了婚的单身母亲，也难怪小早川广美总是一副疲惫的神情。

　　“是呀是呀，想到我过两年毕业以后可能也要过这种辛苦的生活就觉得前路一片黑暗，真想赶紧嫁人算了，真希望早日得到理想中的男朋友。”东佑希笑着说，眼神却偷偷瞟向一边。

　　“？？？………………………小早川同学想讨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呢？可以看一下你的笔记吗？”以纱织的心理年龄，压根理解不了这种少女情怀，所以无意中当了煞风景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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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撒加端着三杯热咖啡和饼干从厨房出来时，三个女孩已经结束了讨论，将话题转移到了当季的时装上面。为了不打搅女孩们聊天，撒加把笔记本电脑挪进卧室里面准备继续看资料。坐下想了一下，他又推开门，说了声“打扰”，走到纱织旁边小声向她要那张兑换券，想再仔细看一看。

　　“这个、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纱织从包里取出兑换券的那一刻，本来谈笑风生的东佑希和瞳全都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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