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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尘不归
陷入恋爱中的女人通常可以为他改变任何事情,但有一点也许永远无能为力。
其实一直以来的观察和发现让我坚信师兄是一个有着严重恋亲情结的人,关于这点我想如果我是他亲妹而不是师妹会不会好很多,但如果假设成真,这份感情就是□□,我不会在乎,但师兄会。
的确,我喜欢师兄,虽然他不喜欢我。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很老套很俗气的剧情,常年生活在一起师兄妹之间产生单恋感情是很正常的事,况且师傅老是说因为我够细致够冷血才会收我为徒云云,我想我爱上了师兄应该就可以证明我不是彻底无情的人了吧。
可惜这套证明在师傅那里行不通。那天师傅极为反常地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山顶舞剑不言不语,我约摸着他能舞剑兴许心情不错便说了想嫁给师兄的话,可师傅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理我,而是继续舞他那套谁也没见过的剑。我站在一片剑影连缀的山风中吹了许久,没等到答复便郁闷地放出飞剑要去打破师傅的剑舞我的僵局,当然,正常的是没有成功。师傅的御剑术登峰造极,就算没有任何人认可他是天下第一,就算连能把他名字和御剑术联系起来的的人都少见地可怜,但这并不表示事实的不存在。
他在我放弃了正要跳崖,以便御剑走掉时冒了这么句话出来,“嘿嘿,徒弟你这是想要那什么啊,你师父看人总不错,你不是情种的料,哈哈哈——”
一下就被看穿的感觉真不好,我毫无诚意地郁闷,不过考虑到你是我师傅还是算了,师傅你阅人无数也有走眼的时候,况且人生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爱恨情仇生死誓,情爱一物于世间最难以捉摸。
唉唉,既然师傅的路走不通还是直接去搞定师兄吧,毕竟那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我们而言本就是笑话。但问题是师兄真的很难搞定,不就是因为这份难度我才去退而求其次想去搞定他老爹么……
忘了交代,师傅和师兄是父子。
虽然这两人除了完全同一模板的一张脸之外,我完全找不到哪怕一丁点相同的特质,这两人极端到一定的境界就是冰火两重天啊。
师兄的性格较师傅,不,是较常人而言冷淡太多,是“渊然寒洌的感觉,如独凌渊堑的孤士,脚下是万载玄冰冻成的渊崖,崖底淌了寒彻的流水,流水的尽头是宁寂的寒冰湖泊,湖底耸矗着直楞的冰棱,湖面隐约地浮着白茫雾气。浩淼中是不纳世事的孤寂,是远离尘埃的清冷仙境,不获世之滋垢,却笼了几分愁郁的气氛。”
以上摘自师傅的手札,说白了就是这小子太冷太孤又忧郁,天知道师傅的手札怎么会有这么文绉绉的句子,上面的题目是“**仙人”而不是“我的儿子”,估计也是从什么文史词赋里面抄的,连题目都被什么洇散掉了一半,估计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物品。
师傅爱笑,师兄却太过冷僻,我和呆呆的师娘成天面对的就是师傅的灿烂阳光和师兄的冰棱雾气,和解息事的同时也顺带磨练自己强韧的神经,只有见多了争吵纷扰才能在任何时候平静如冰,这一点对于我的修行倒是大有好处。
师傅的修行法很有趣也很禁忌,他研究魂魄,自己的与别人的。他的御剑术实际上是一种魂咒,亦称魂剑,利用自己的魂魄锻造出现实的最粗糙剑形“容器”,再根据自身特质或喜好吸纳炼化外界物质加强,直接杀伤力什么的估计是比不上矿物类剑器啦,但论得心应手变化诡谲聚散无形,想必还是自家魂魄好用些。
但师兄却没学师傅的本事,他对御剑术魂咒的毫无兴趣体现在一切行为上,比如说见到师傅卖弄就皱眉,时不时父子吵上几句那是家常便饭,师兄只喜欢向师娘学乐器,那是跟剑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其实偶尔想想师娘虽然时时几件笛子胡琴箜篌鸣筝从不离手,但柔柔笑不说话的呆样真不像是能给人作老师的样子,难道师兄是天生的自学成才?他一手古琴奏得那个美啊。
师兄一家外加我这徒弟偶尔的四人聚会一向都是在美好的氛围中进行的,师兄目不斜视冷冰冰只顾奏他的琴,一曲迷忘如他的人一般是极其深沉的青檀气味。师傅喝酒,纵声大笑潇洒尘世,也像酒的桂芬,是游散繁华与寂静之间的,月圆亦不问离愁。至于师娘,唉唉,她依旧是柔柔笑不说话随意抱了那堆乐器之一,跟着师兄奏那些调子。最后的我,就极度痴迷状盯着师兄——神游太虚。
当然,最后这样美好氛围的聚会一般会以师兄和师傅的横眉冷对收场,表面上那是琴的韵味和酒的豪放始终存在的一定量不可忽视的差距,但看了这么多年了,我也能够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师傅和师兄的感情那真是不一般的好呐。
先前就说了师兄有极度的恋亲癖,虽然他从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别想亲人退散的死脸,但从他和师傅的感情磨合上来看他就绝对不是那种薄情冷血的人,况且对于师娘他又是另外一种态度,那个冷暖皆问事事关心温柔体贴的样子,那是你娘还是你情人啊,修行之人那张衰老极缓的脸太容易误事。
师兄尊重礼法,对于不知情者无意间错将母亲认情人的事件绝不会原谅,前来打趣的人常常被森寒冷气无情冻伤,这不是形容亦不是夸张,而是真真实实地实况转播——师兄他会五行术,对水咒尤为擅长。
相反,估计只有资深人士才能看出师傅师兄的“冤家”成分,对于将父子认作仇敌的事件师兄总是不假余力地去“证明”,欲盖弥彰,师兄其实一向都挺无聊的。
也只有无聊才会想恋爱啊,我也无聊,为什么会喜欢上师兄这样的奇异品种一直是无法解释的谜题,想想看……难道是那天见到师兄身形凝固飘似地幽灵步,脑子一抽就看上了?还是因为那张在急躁时乏闷心静时悠长的琴,日子久了就被传染了陶冶了再离不开了?也许都不是,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点我知道,若是要理由仔细甄选的话应该师傅才是最佳人选,恋师?多么萌的故事啊。
不是说为了萌师徒师傅是才是最佳老公人选,而实际上照顾一个有些呆傻的女人那么多年,儿子自己养大对其严重的逆反奉陪到底,整天阳光灿烂笑容不改,风趣幽默会讨欢心,潇洒豪放纵剑天下,而且最重要的是修为高到恐怖,世人的衰老被放缓到十年对一日,现在那脸撑死二十多……这样的完人上哪去找啊。
其实仔细看看师兄的脸比师父的要老上一两个月,但诡异的是师兄和师娘的脸从我见到的那天就毫无变化,本人不才,对事物及其变化的观察细微程度完全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甚至能够清楚的数到一个人睫毛上的灰尘颗粒,咳咳,这个就是所谓的天赋啊天赋,要不怎么够传承师傅的衣钵嘛,魂魄的精致程度可比灰尘细多了。
而师傅会魂咒则纯属巧合,他自言当初看到魂咒会去研究只是出于兴趣,其实那么细致缜密的东西根本就不适合他,事事无谓无所关心才是他的本质。而谈到自己天下第一的御剑术是怎样炼成的其感慨是,自己只是知其然,后来遇到个交情不深不浅却欠下一条命的朋友后,才算有了所以然。
什么叫有了所以然,师傅你就装吧。
哎哎,算了,就这点还是我家师兄好啊,问他问题他不愿答时直接冷颜沉默,正所谓不愿违心亦不愿骗你,那还是别说的好。
不说就不说,师兄这样一个宁静的人就适合放在精致的檀木庭院里弹琴,在细雨微末时撑一把伞临荷观雨,整一神仙,纯粹的观赏性奢侈品,为人温文尔雅涵藏丰富,天哪,本人又犯花痴了……
然而现实的血的教训告诉人们,兔子对于窝边草的态度永远的很悲剧的,像我这种除了看灰尘外没啥能力的蠢兔子有草吃就不错了,至于师兄这种长在窝边的精料更要肥水自留。而师兄这种在文雅方面趋于完美的兔子,则可以望尽天涯芳草再说句‘可叹无一’,师傅老兔子一只没法吃早就有主了。
越是完美的东西越得不到,而且无论怎么努力也是白搭。
我曾经问过师兄,我要怎么改变才能勾搭上你老人家的衣角,可师兄那望向远方不言不语渺然出尘的塑像状让我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微小,这这这,师兄啊,你是恋母还是断袖,虽然这样说对你而言有够侮辱猥琐,可是除了师娘师傅外完全无人入你法眼您师妹我能不这样想么。
其实师兄也许只是离尘在外不食人间烟火而已,看淡儿女情长,旋舞旋舞飘啊飘,师兄你道行果然深厚。
但再高的仙也有坠下凡尘的时候,况且师兄还没有过那道天劫,连仙都不是,要拉他下水其难度系数应该不会高到变态,于是我一直以来死缠烂打声东击西找外援拉赞助,乐此不疲地轮番轰炸,到最后终于确定了追求师兄完全是痴人说梦,可不愿相信不愿放弃,师傅啊,我这还是冷血么,整整一情痴了都。
师傅永远是师傅,负责学业的同时不忘人情关怀(心理辅导?),咧着一张嘴笑得很是开心欠扁,“嚯嚯嚯徒弟呐,你那是求而不得故夜夜思心,还好你师兄不会对你动情,换了其他男人就不是弃妇而是弃夫咯,哈哈哈,你得到的东西总会越来越淡,彻底消失的那天连你自己都无法留住。耶耶别瞪我,为师说的是实情哈哈哈——”
怕是真的吧,其实我连瞪眼都是伪作,悲伤生气什么的天生有过早就淡到天外去了,无喜无悲无怨无憎,连对师兄的爱情都需要时时追缠来提醒自己:我始终还是爱着一个人的。
难道我不是一个人了么,想想挺恐怖的,这是连修罗都不如了吧,虽然人家分不清世俗的所谓血的善恶,可总还知道嗜好。而像我这种变态,长此以往下去估计连自我都会被淡掉没有。
所以师兄你还需要坚持,有了这份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我才能够回到尘世。
师兄一直不会辜负期望,他的确拒绝到了最后,而且最后坚持的防线是我永远也无法突破的。
据说陷入恋爱中的女人通常可以为他改变任何事情,但有一点也许永远无能为力。
前提是她确确实实得是个女‘人’,而不是鬼,六界中除了极少数的妖就只有未投胎的鬼是不分性别的。
最悲剧的事情发生了,老子一张乌鸦嘴说中的事情永远很多,也差不了这一件,师兄的确是恋母还有断袖。
想想啊,师娘的呆样,从小把师兄带大的铁定是师傅没错,又当爹又当妈,这么些年来师傅他还真不容易。
师兄那天的原话极其罪恶,无论对我还是对他自己,碎了我的希望,留我“求不得”在尘世,也碎了他一直以来伪饰的所谓道德,无论是恋亲还是断袖都是这个世界所不能容忍的错乱。
呵呵,我们果然没一个是正常的,连师兄这个除了冰块外最正常的人都被证明无法幸免。不,也许是揭穿,师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但由于本性中的顾忌和难以接受才一直冷冻否认,欲盖弥彰,那身飘逸的寒雾骗了我们好多年。
一直回味师兄的坦白其实也很好玩,那是师傅舞剑后不辞而别的半个月吧,南方的极地出现了极其猛烈的天雷,完全不按常理的天劫。
那个夜晚像所有悲剧发生的时间一样,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乌郁的氛围恰到好处。
师兄站在不知名的山顶,浓黑中看不见他的面容,朦胧间却还是望的姿势。
我本着黏的属性拖在他身后,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理了理所有最坏的情况,再开口问。
师兄没有沉默,除了表示他没有隐瞒之外还为了当时我没有料到的诀别。
声音有些变调,似乎更加沉郁优雅,却也说不上被平日里有哪些不同,只是朦朦间不像同一个人。
“你……”
他也很少这样不用礼仪上的代词。
“你不必等我,世事所伤皆一‘情’字,你本无情,弥足珍贵的执着在下愧当。”
这些句子倒的的确确是师兄斟酌,他微微顿了顿,像是定了心,才缓缓再度开口。
“我不必等他,区区所愿不过‘归’字,我非有情,自欺欺人的执着也该弃了。”
还没等我想好师兄最后一句到底是说给谁听的,‘自欺欺人的执着’指代的范围太大,无论无情有情的都还算适用。
“走了啊……
“他已替我完结了前生一直寻找和执着的梦,今生既醒,怕得换了执念再去找他。”
又是执着?先前那个执着还没弄懂师兄你还弄什么玄虚。
“没什么交代的,他的御剑术你已学到足够好,青出于蓝,我既醒来那子兰…不,是你师娘定已无踪,还好,你不会惧怕一个人的寂寞,难得……”
师兄的音渐渐微末,到最后一句便再难分辨,我立在师傅最喜欢的山崖上呆了许久,山风萧萧,又想起师傅的剑舞师兄的琴,师娘柔柔的笑,原来都只是梦境。
师兄醒了,所以离开,师娘无踪,是因为执念不再。
是以凭师傅的修为可在凡世中十年换一日地老去,可师兄的脸年复一年还是那个模样,那本不是他真实的面孔。
可惜那晚的天太黑,不然便可看得师傅用塑魂术以自己的部分魂魄偷换今生的人是谁,甚至费尽心思地造出一个虚魂傀儡用他的梦境了却他的执着。
师兄的命真好啊,有师傅舍了下世换他今生,有“师娘”完结梦境回归凡尘,还有冷血无情的师妹替他守望不知名的山峰,看那些微末颗粒浮沉不休的大千世界。
望尘不归。
望尘的是他们。
不归的是谁,渐渐淡掉的一切再留不住。
似乎有人说过,到一切都无法留住的时候……
青天白云悠悠峰顶,终究还是忘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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