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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头台上的王后
时间的车轮飞速旋转,在有人的狂热和有人的恐惧中,时间已进入9月。安斯艾尔先生和奥德莉亚女士还没有赶回巴黎。我写了几封信劝他们不要着急,好好玩玩,结果遭到了一致数落。
这时,国王和王后还有他们的孩子已经被囚禁在了汤普尔宫。再过三个星期,王政就会被废除,法兰西国王将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胖胖的共和国公民路易•卡佩先生。
“索菲,你能找到汤普尔宫附近的房子吗?最好是楼上的。”我揉着手里那精致的手帕,询问正在做针线的索菲。
“我知道我一个远房姨妈住在那附近,但是那里的房子很破旧。”
“没关系,我们过去。”我根本无法抑制住心中的不祥之感。这天肯定会发生什么,我还是很相信女人独有的第六感的。
当我带着拗不过我的而不得不提心吊胆的索菲来到她那个远房姨妈家时,我发现这间房子角度很好。借助当时并不很清晰的望远镜,我勉强能看见汤普尔宫的外院。
“天哪,小••••••小姐。”索菲只来得及拉了一下我的袖子,就忍不住弯下腰呕吐了起来。我呆呆的听着塔楼里悠扬的钟声,现在它像一只古铜色的报丧的鸟。再看那通向汤普尔宫的道路。一群衣衫破烂,喝的醉醺醺的醉汉向着这面蜂拥而来,那个领头人拿着一根长矛,那上面戳着一颗血淋淋的苍白的人头。我可以看见她飘扬的栗色头发。
是朗巴尔夫人!
以前在凡尔赛的宫廷里,我还见过这位温婉的亲王夫人几面。印象里她总是低垂着眼睛淡淡的笑着。在革命爆发时她本来已经去了伦敦,但得知王后落难时,作为王后密友的她又回到了巴黎,准备一直陪伴王后。可是现在••••••
那个领头人晃着那苍白的略带绿色的人头,任由凌乱的头发随风飞舞。另一个人高高挑着血淋淋的内脏。两个残忍者拖着裸露苍白的双腿,将那□□的、被奸污的身体拖在地上。难怪索菲会吐的站不起身。
我看到那些酒气熏熏的暴徒像滚滚浊流一样涌进塔楼外院,不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但我看过那些在巴黎流行的小册子,虽然安斯艾尔先生严禁我接触这些东西,但我还是看了一些。那里面总是把王后和这位夫人的关系写得很暧昧。那些人已经对朗巴尔夫人做出了这样的暴行,也许下一个就是王后,再下一个又会是哪一位贵族夫人,再后来,会不会是我?我感觉浑身都是冰冷的,好像有人把我肺里的空气全部抽走了,我无力的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第一次,我觉得巴黎的空气里满是血腥味。
我不知道我和索菲是怎么样回到家的。只是在看见一盘新鲜的西红柿沙拉时,我蓦的联想起那鲜血淋漓的内脏,在忍了一个早上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吐得昏天黑地。
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在三个星期后我的生日那天,我收到了安斯艾尔先生和奥德莉亚女士寄来的礼物,他们很快就可以到巴黎了。而就是在同一天,可怜的路易十六也收到了一份礼物——议会已决定取消君主政体,也就是他被废黜了。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被判处死刑,但我实在无暇再关心王室,因为让我担心的拉纳终于再次寄信来了。虽然知道这个人不会这么早就英年早逝,可是还是担心他会受伤、会生病。而且还是在西班牙,我还得担心会不会有西班牙美女把他勾搭走。唉,累啊。
亲爱的宝贝:
很久没给你写信,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们一直在急行军,所以这封信我都写了好久。我们现在在托莱多教区。战争不算很激烈,我上次受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里还算不错,虽然我还是更喜欢里昂。至于你上次担心的美女很多的问题,我可告诉你这里的美女的确很热情,但你放心,我没有主动招惹过人家,不过总是有人主动招惹我。我打算等会儿找根草编个戒指带着算了,省得你东想西想的。
你在巴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听说国王一家已经被囚禁了,你可千万别出点什么事,不然我可受不了。不过也别想得太多,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养的越胖越好。顺便说一句我现在是上尉了,不错吧?
真想你,让我亲一口,再亲一口,再亲一口••••••哈哈,如果你在这里肯定会说你有完没完。但我就是想亲你。等我回去,宝贝。
最爱你的
拉纳
这封信我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想一想,还真是挺惦记这家伙的。我无聊的翻了个身,就听见索菲兴奋的声音:“小姐,小姐,您快起来,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啊,”我蹭地跳了起来,“他们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兴许是担心您所以连夜赶回来了吧,您快起来。”索菲利落的把我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连拖带拽的拉下了楼。
我衣衫不整的一抬头,就看见安斯艾尔先生含笑的眼睛和奥德莉亚女士脸上的小金豆豆。我摸了半天头,终于憋出了一句:“回来了,挺快的哈。”
完了。我这句话刚说完就被奥德莉亚女士一把抱在怀里,那哗哗的自来水似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流了我一肩膀。其实我很想说你老公就在边上,他的肩膀比我的宽厚多了。但是奥德莉亚女士显然没听见我的心声,只是抱着我嗷嗷的哭。我哀怨的瞪了一眼安斯艾尔先生,用眼神无声的指责他没有看好自己的老婆。
安斯艾尔先生则对我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用口型对我说:“谁叫你刺激你母亲?”
“我哪里刺激她啦?”我也同样用口型回着,但同时还得安慰哭泣的奥德莉亚女士。终于把疲惫的女士哄上了楼去睡觉。
等我走下来时,安斯艾尔先生郑重地握了握我的手:“多谢你让你母亲去睡觉了。我终于清净了不少。”
“敢情母亲天天哭?”我白了屁颠屁颠跑向安斯艾尔先生的波波一眼,这死狗,看见正牌主人回来就不理我了。
“不仅如此,还是定时的,准时要哭两场。第一次是早上,一起床就是‘我可怜的姐姐’,第二次是晚上,睡觉前来一句‘我可怜的兰斯’。”安斯艾尔先生顺手抱起波波。
“怪不得我最近老打喷嚏。”我自言自语着,原来是被人惦记了。
“嗯?波波的毛怎么这么少了?”安斯艾尔先生突然疑惑地皱起了眉毛。
“它最近特爱掉毛,我准备给它改改狗粮。”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镇定回答道。千万不能让安斯艾尔先生发现这狗的毛都是让我没事干hao掉的。
“是吗?”看来安斯艾尔先生相信了。我小小的在心里比了个V字。无视波波哀怨的汪汪声。
自从安斯艾尔先生和奥德莉亚女士回来后,我的生活总算正常平静起来。每天弹弹羽管键琴,要不就给拉纳写两封信,咱这叫笔恋。再不然就做做针线。
只可惜革命总不叫人的生活安逸一点。第二年的1月20日终于传出一个可怕的消息——明天,被废黜的国王将以叛国罪被送上断头台。
1791年,一个名叫约瑟夫•伊尼亚斯•吉约坦的人制作了一台快速斩首机,斩首机在用几只活羊实验成功后即投入使用。但是,这种斩首机的斩刀很容易卷刃。法国国王路易十六闻讯后建议将斩刀改成三角形,还亲自在图纸上进行了修改。1792年4月25日,经过改进的断头台正式启用。然而亲自过问、参与了断头台改进工作的路易十六,后来竟也躺在了他亲自改进的铡刀下。
“兰斯,我不希望你去看这些。”安斯艾尔先生在去观刑之前明确的对我这么说,并且把我关到了卧室里。同样被关的还有奥德莉亚女士。
当他从广场回来时他的脸一片灰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即使裹在毯子里还是一个劲儿打战。
“真是太可怕了。”当我听到安斯艾尔先生的话时,我默默地在心里道:还会有更可怕的。很快巴黎的母亲带孩子去看斩首就会像带孩子去看木偶剧一样平常。
9个月后,被指控犯了一大堆匪夷所思的罪名,例如和自己的亲生孩子有□□关系的王后也被送上了断头台。这一次,安斯艾尔先生终于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同意带我去看。
我和安斯艾尔先生从清早就开始等,一直等到中午。周围的几百万人都像我们一样早早等候着,不愿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为了消磨时间,有人和漂亮的姑娘搭讪,,有人从小贩那里买来果汁、面包和坚果,还有人翻阅着无聊的报纸和漫画,或者猜测明天、后天还会有谁人头落地。我抬起头,在十月那阴冷的阳光下,那又细又高的的断头台顶端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屠刀像是死亡的通行证。我的心在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直到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从圣奥诺雷街传来粗野的叫喊。一队骑兵向这里走来。后面的囚车上坐着一位骄傲的令人伤感的王后。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袍,一条薄纱巾系在脖子上,被剪断的灰白的头发掩藏在有两翼的小帽里。她脸色苍白,目不斜视,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骄傲的高昂着头,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成千上万的人刚才还在谈笑风生,此刻却都安静着,一言不发。
囚车停在断头台前,王后的表情更加冷漠了。她坦然地踏上断头台的木板台阶。黑色缎面的高跟鞋轻快地敲击在台阶上,仿佛只是去赴一场舞会。此刻的她身上再也看不出一点属于原来的活泼娇嫩,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妇人,虽然她只有38岁。
刽子手从背后抓住她,迅速把她推倒在木板上,把她那曾经尊贵的头架在铡刀下面。当铡刀的绳子被砍断的那一瞬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刀光一闪,刽子手随即举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向公众展示着。结束了。
中午十二点了,到午饭时间了,那么还留在广场上干什么呢?人群渐渐散去。宽阔的广场上很快就空无一人。我呆呆的牵着安斯艾尔先生的手,仿佛他一松手我就会摔在地上。我看着刽子手把王后的尸体放在小推车上,被斩下来的头颅放在死者的双腿中间。那一滩鲜血慢慢渗入柔软的泥土中。
“父亲,我们也会这样吗?”我苍白的看着广场上的自由女神,轻轻地问。
“不,我绝不会让你这样。”安斯艾尔先生的手在抖,但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谁都不要这样,”我一头扑进了安斯艾尔先生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我要我们一家好好活着。”
“会的,我们都会好好活着。”安斯艾尔先生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背,搂紧了我。
我在他耳边终于说出了我最想说的话:“父亲,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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