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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巴黎
“你在哼什么?《马赛曲》?”8月初的天气沉闷的让人不安,每个人都希望有一场雷雨能洗涤压抑的气氛。当我在看着浓郁黑暗的天色轻轻哼着歌时,疲惫的安斯艾尔先生走进了我的卧室。
“嗯,哼着玩玩。”我耸耸肩,这首由一个名叫鲁热•德•利尔的斯特拉斯堡市卫部队的工兵上尉所做的原名《莱茵军战歌》的曲子,由于马赛结盟军的高唱而成为最好的战斗口号,很快传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
“很快王宫就要受到冲击了。”安斯艾尔先生很有预见性的说道。这两天他苍老了很多。原本健康的肤色苍白了许多,时不时的咳嗽,白头发又多了不少。
“父亲,我希望您能去一趟喀维尔接母亲回来。”我晃着手里的信,“姨妈去世了,母亲需要您的安慰。”安斯艾尔先生,我得赶紧把你这个有保王嫌疑的重大嫌疑犯打发出巴黎,要不然你就惨了。
“我不能去,我亲爱的,虽然我也很想见到你母亲,但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巴黎。还是咱们一起去喀维尔接你母亲吧。”
“不,父亲,还是您去吧,我留在巴黎看家。”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开玩笑,我要去了喀维尔就看不到历史性的事件了!说啥也不能走。
“兰斯,别任性。”
“父亲,您去吧。我要留下来,我得照顾您的小马‘薇薇安’,还有可爱的‘波波’(安斯艾尔先生超喜欢的一只喜欢乱跑的小狗),我得把家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等您和母亲回来。”我差点把眼角挤烂,终于挤出了一滴绿豆大的泪珠。
没想到安斯艾尔先生还真吃这套,感动的抱抱我后,老爷子就打点行装准备跑路了。嘿嘿,其实他还是很想奥德莉亚女士的。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就不把你的初恋情人的地址告诉奥德莉亚女士了。
吻别了安斯艾尔先生以后,我关上房门,华丽丽的拎起波波的耳朵,一阵狂笑:“终于可以过单人世界啦,哇哈哈。”
可怜的波波吓得嗷嗷狂叫,一时间卧室里的人狗二重奏引来了无数仆人探寻的目光。索菲用比波波还可怜的目光哀怨的看着我,认命地收拾着一地的狗毛。
第二天,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的我摆出大爷的气势吩咐备车,准备趁着巴黎还没有大乱先逛逛街。然而当马车溜达到靠近杜伊勒里宫的时候,我一看见那众多的民众,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倒霉催的,今天好像是君主政体和共和政体的最后决战啊!
我示意马车停在离王宫稍远而且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在索菲的陪同下下了车,远远的观察着。面对这种情况,现在国民自卫军正在和群众对峙的局面下,我想,国王应该会用一个激动人心的演讲激励起士兵的决心,让他们坚定的保护王室。但是当我看到那个可怜的人夹着帽子,从楼梯上畏畏缩缩,摇摇晃晃的走下来,笨手笨脚的站在那里时,我就知道,这下,恐怕是连军队都要背叛了。
因为隔得太远,我不知道国王都对军队说了什么,但是看到他那优柔寡断,慌慌张张的神情,我就可以想象他说的话是怎样的结结巴巴和词不达意。果然,当他说完话时,我没有听见“国王万岁”的高呼,相反的,整个军队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们才含含糊糊的喊了几声“国民万岁”。
当这位无心朝政,经常独自在自己的五金作坊里与各式各样的锁为伍的国王走到王宫的围栏处时,无论是防御部队的士兵还是普通的民众都在怒吼着:“不要否决权!打倒大肥猪!”
索菲的嘴唇在轻颤着,她在我耳边喃喃的说:“这可是叛逆呀,他们竟然嘲弄国王。”
“没有了君权神授的光环,国王也只是普通人,以后还会有更恐怖的事呢,”我想到不久之后这个胖墩墩的,木讷寡言的路易•卡佩先生就要被送上断头台,心里突然一阵恶心和不舒服,于是我淡淡的扭过头,“我们走吧。”
临上车前,我扭过头,再次看了一眼喧闹的人群。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军官,看打扮好像是少尉。他的身高不算太高,显得非常清瘦,一头深褐色的短发稀疏细软,而且没戴假发;他的皮肤并不很白皙,泛着淡淡的黄;他的眉毛是浅褐色的,很英挺;他的面部,尤其是嘴和鼻子,生得美观清秀,轮廓分明;最让人注意的就是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坚定、锐利,像翱翔天空的苍鹰。他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沉郁,嘴角含着嘲讽的冷笑。
好眼熟的人。我在心里暗暗想着,下意识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登上了马车。然而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还是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
此时,一个来自科西嘉岛的,叫拿破仑•波拿巴的失业军官正站在杜伊勒里宫的人群中,如果有谁现在告诉他,有一天他可以像路易十六一样住进这座宫殿,他一定会哈哈大笑,说那人在开玩笑。但此刻,没有工作的他以一个职业军人的眼光去评判着进攻者和防卫者,在他看来,几发凌厉的炮弹,一次猛烈的进攻就足以狠狠消灭这些来自郊外的造反部队。后来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他也是这样做的。看着优柔寡断的王室迟迟无法做出强有力的反应,他失望的转过了身。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看到远处的小树林里停着一辆马车,虽然刻意的收拾得很简朴,但仍能感觉到是贵族的马车。车边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子,黄昏的阳光打在她们身上,仿佛是给她们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其中一个大一点的,穿着黑色长裙的显然是侍女,而旁边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看起来就是贵族小姐了。这是有趣,这里又不是花园和马场,这位贵族小姐怎么会涉足这里?
然而当她的眼睛注视过来时,他却愣住了。真是一个漂亮的人。卷曲的黑色长发,白皙莹润的肌肤,两颗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灵动的转着,红润的嘴唇略显单薄,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灰色的缎子礼服包裹着尚显稚嫩的躯体,但她细长的脖颈像白天鹅一般优美纤细,宛如牙雕玉琢,颇为优美。
“真是美丽。“他低着头喃喃自语着,然而当他抬起头时,马车已经载着少女离开了。只剩下清凉的晚风摇晃着墨绿的树叶,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像妖娆的乐曲,流淌在那沉闷的空气中。
回到家,我一个人闷在卧室里,一边回忆那个男人犀利的眼神,一边拼命点着波波的脑门:“笨狗,你说他是谁呢?那眼神好熟啊,他是谁呢?”
波波低着头,嘴里呜呜的叫着,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毫不留情的提溜着它的耳朵把它扔到了走廊上,一个人继续窝在被窝里碎碎念着:“这人是谁呢?是谁呢?”
直到索菲进来,我才停止了没有形象的念叨,因为索菲手里拿着一封信。可怜的波波踮着脚尖跟在她后面,低低的叫着。
“小姐,夫人来信了。”
索菲的这句话终于让我找到了事做。我连忙钻出被窝,拿起那封字迹有些凌乱的信函,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亲爱的宝贝:
你一个人在巴黎还好吗?你父亲已经让我教训过了,他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那么乱的巴黎?真是让我操心。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我再和你们两个一并算账。
在你父亲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完成了你姨妈的葬礼。真是让我感到难受。现在卡斯特家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当我看到你姨妈那瘦弱的身体被放进宽大的棺木里时,我都哭不出声了。
我和你父亲决定尽快启程,但是这里的道路非常泥泞,而且很难通行。所以我们大概在9月左右才能回到巴黎。你最近最好不要上街,不要抛头露面,最好乖乖呆在家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永远爱你,宝贝。
爱你的
母亲
我慢慢收起来信纸,闭上了眼睛。再晚些回来,再晚些,千万不要成为被屠杀的2000名嫌疑犯之一。法兰西即将在血色中迎来共和国的政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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