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绝密档案

　　红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长安的东市似乎永远都这么不知疲倦地热闹。李淳风小心翼翼地在闹市中行走着，时不时抬袖擦擦额上的冷汗。路旁酒肆里伸手招呼沽酒的金发碧眼、身材姣好的胡姬，一旁擦身而过身着低胸襦裙、香肩半露的汉家女子，个个都让他避之不及。

　　“师兄你肯定是知道这种情况才让我来还书的吧？”李淳风边腹诽着，边躲开了一个手执宫扇似是“无意间”被挤过来的女子。其实汉家女子还算含蓄，若是……刚想到这，李淳风就感到肩头被谁搭住了。转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一个美艳异常的胡姬。顿时李淳风犹如遭遇狼群的羊羔，拔腿狼狈逃窜。春风将那胡姬银铃般的笑声送出老远：“呦！跑什么呀，我又不吃了你……”

　　一直跑到人声渐少的地方才止。李淳风喘着气打量四周——似乎过了师兄所说的那个巷子？擦了下汗，无奈何地只好再折返回去。

　　到了那巷子，抬眼望去整条街两旁都是书肆。可偏偏师兄又没说那家书斋的名字，于是李淳风只能皱着眉一家家的打量过去。

　　这家书斋并未挂招牌，只有一个小小的门面。两边用华丽的石柱支撑起屋檐，顶上放着有明显北方风格的粗旷砖雕。朱漆大门上的流云水波透雕层叠，一看就是扬州才有的工艺。左边那扇门上挂着幅唐卡，下缀珠玉流苏，右边的则随意地吊着些出自草原的银饰牙骨。这些东西分开来看每件都是上品，但放在一起……李淳风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同情起书斋主人的品味来。不过如此特别，应该就是师兄所指的吧？他上前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扉。

　　内里的空间看上去似乎要比门面所显示的要大许多，而且装饰得与外面截然不同，倒是十分雅致。扑面而来的是林立的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书册、绢本、竹卷，间或还放了些文房用具及金石陶器等物以做分隔。一侧是几座书橱，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排列。另一侧向阳处是条长案，上面放着套茶具、几碟酥酪糕点。屋内空无一人，唯有墙角一只盘有银龙的香炉吐出袅袅檀香。

　　李淳风又扫了眼屋子，还是没人。只是……这书架看上去似乎与第一眼看见的有些不同？走去细细察看，原来是上面被施了障眼法，只有修行中人才能看见。被障了眼的依旧是书，但是一本本让李淳风见了浑身发颤的书。这些……都是孤本啊！他兴奋地逐一查看其他书架，皆是如此。这些书上至历法天文、下至志怪传奇，无一不包。还有一些未曾见过的历书，高兴得他不顾其他，抱起书就坐向案边看了起来。

　　直到夕阳微斜，光线渐暗，李淳风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烛台却摸了个空。惊讶地抬头一看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家里，而赖在别人铺子里呆了整整一下午。桌上茶水去了大半、点心也没剩多少，一时间颇为窘迫。主人不在，他不仅擅自翻了书还喝了茶、尝了点心，实在是有失礼数。慌忙将看完的书籍整理好，站起，摸着袖子想寻些银两留下。却耳听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先生不必惊慌。这些茶点不需银钱。先生若有兴致可以常来此处。这些书籍如蒙不弃也可带回研读。”

　　“谁？！”李淳风一脸震惊地侧首望去——一约有桃李之年的女子单肘支案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何时出现的？”李淳风犹豫了一下问。他自幼修行，平常很少有人能如此靠近而令他不察的。不过想到书架上障眼法他又释然，这书斋主人定非泛泛之辈。继而又问道： “姑娘可是这家书斋的主人？”

　　“我？我可是一直都在这里的啊。不过这书斋的主人……是……也不是吧。”女子站直身。她外穿一件嫩黄色缠枝纹半臂，内衬雪白高腰曳地襦裙，罩袭淡紫轻纱，腰系金丝香囊。松散地挽着双髻，以蛟形琉璃发钗固定，垂以紫晶缀饰。修眉纤目，眼梢略翘，若远黛秋水。最为特别的是她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无时无刻都挂着笑意。

　　“我名苏浅蓉，叫我浅蓉即可。算是……半个主人吧。”女子自我介绍。

　　“在下李淳风。莽撞之处，请务见怪。”他连忙回礼，猛然想起来此处的目的，忙递过书道，“对了！在下师兄借的这几本书是贵店的吧？”

　　苏浅蓉接过书，又顺势看了李淳风几眼。这人身材高大，却有着与之不太相称的温和俊秀容貌。一张娃娃脸，再加上清澈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小小捉弄他一下。

　　“原来先生是袁大国师的师弟，太史令大人啊，果真不凡，一猜就中。”苏浅蓉赞道。

　　“在下才疏学浅，谬赞了。”

　　“先生不必过谦。先生对哪些书感兴趣，便可带走详读，以后记得常来就是。”

　　“多谢美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先生无需拘礼。”

　　李淳风最后提着苏浅蓉帮忙理好的装书的木匣趁着金吾未禁之前匆忙离去。

　　“有趣！”望着李淳风的背景，苏浅蓉的唇角愈发上扬。

　　此时谁都有没有注意到墙角那只香炉上盘着的银龙不知何时不见了。

　　只隔了一日，李淳风又惶惶张张窜过那条胭脂流淌的巷子，直奔那家书斋。仿佛早料到他会来似的，苏浅蓉已泡了一壶黄山云雾，又备了些精致的点心，笑道：“李先生，跑得也累了吧，坐下慢慢说。”

　　李淳风接过苏浅蓉递来的上等好茶，暴殄天物般牛饮而尽。他喝完后，掏出本书，急急道：“苏姑娘，这志怪演义还未说完，请问还有续本么？”

　　苏浅蓉扫了一眼那书—《西昆仑上仙谱》，嘴角扬了一下：“实不相瞒，小女子也在等续。要不我们一起把写书人逮住，将他关小黑屋里逼他写完。”

　　“关小黑屋，这也行？”李淳风心里打了个哆嗦，道，“姑娘真会开玩笑。不过，李某真的很想结识这位兄台呢。”

　　“那就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