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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持戒
青衣人很轻地笑了一声,手握剑柄,一沉气,就势十二分力道压了下来。苏余人顿觉身负千均之力,气血翻涌下向后猛顿一步,嚓然踩掉了岩台的边缘。
身后的岩石啪啪往下掉,落在风水罗盘外边的理石上,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地面一阵开合,露出一片银白的水面。苏余人连忙顿住脚,上身受力后仰之时,正沐到断口洒下的一片月光,朦朦黑暗中,独独苏余人的容貌被映照得清楚分明。
青衣人的力道莫明顿了一下,苏余人趁机一个后翻,身体便如柳叶般飘到了岩台的下边,在凹凸不平处一个借力,从岩台另一侧跃了上来。而那青衣人却收势不及,连人带剑俯冲了下去,岩台下面是氤氲着水汽的水面,那人借剑在岩壁上卸力,一路擦出三十多丈的刺目火花,堪堪停在水面边的壁沿上。
这就是急中生智,若换了别人,在长剑逼命时想出如何接招,脑袋早就搬家了。只能说熟能生巧,多年打架,经验浓缩成了本能。苏余人捡起紫狼弓,走到岩台边缘向下观望,空气中一股异香浮动,隔着越来越重的水汽,青衣人仿佛消失不见了。
倒在风水罗盘上的黑衣人突然大叫了一声,苏余人望去,发现那人已将铁箭从胸口拨了出来,但听他道:“来不及了!快走!这水汽带有白尘香的毒!”
白尘香?苏余人一惊,屏息之间率先展身往石门出口飞纵。行到一半,周身内力好似突然被缠锁住一般,心气一个不顺,直直就往下掉。
此时那青衣人突然从浓漫的水汽中跃出,掠过风水罗盘抄起黑衣人往苏余人而来,那人半空拉了苏余人一把,将她甩倒在石门边上后扶着黑衣人往洞口急走。
苏余人慢慢站起来,天旋地转中只来得及看见两人的背影。那青衣人的根基果然不差,竟然没有被水汽之毒影响分毫,苏余人想,青衣人会救自己,保不齐是想让自己背黑锅。不能昏在这里,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苏余人扶着墙往出口走,行到半路听到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巡逻的人已经赶到,不想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了。苏余人干脆盘地而坐,行功运气开始逼毒,她将毒气逼出三分,精气拢于百汇,等神智稍清些,步走七星绕过天机阵往洞口摸去。
洞内上百人在聚斗,有一半已经躺地上了。苏余人从暗处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上官寻花,才想起今天晚上她是要在这值夜的。上官寻花挥舞着雪白的银枪,正被青衣人四迸的剑气逼得连连退步,而周围一众杂牌守卫正毫无默契地一味踌躇着,威而不发,围而不上。上官寻花的银枪细长,在不宽的洞道内本就施展不开,被这些不知是来添乱还是来看热门的守卫一堵,更显支绌惊险。
苏余人往后退了几步,心想要不要袖手旁观,等青衣人杀出去了,自己再悄悄回厢房去。这般想着,提气一纵,屏息轻倚在陡斜的岩壁上。
苏余人朝下观望了十几招,全然看不出这青衣人使的是何门何派的功夫,此时突听上官寻花喊了一声;“众人都退出去!守住洞口!”
众人闻言倒是听话,流水似的唰唰往洞口撤,独留上官寻花一人面对青衣人的寒峰利芒。苏余人居高临下看着,心想不愧是一身正气的谢盟主的义女。
青衣人的剑式越发凌厉,一手揽着黑衣人,一手挥剑,轻轻松松就将上官寻花逼得连连退步连连吐血。上官寻花身上不知挂了多少彩,脖子上已有两道惊心的血痕。
苏余人看着上官寻花全神贯注的脸,心道寻花姑娘一定以为金液却死丹已在青衣人手中,才会这么拼命。苏余人想,这女人真傻,干什么都这么认真,又没人给钱。为着“谢盟主义女”的名声么,但也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吧?这般想着,却忍不住改变了袖手旁观的主意,悄悄抽箭上弦,就在青衣人准备给上官寻花致命一命的时候,毫不犹豫啪然一箭射了出去。
长箭破空,青衣回身一格,铁箭瞬间被制。苏余人趁机从高处跳下来,一个顺势就往青衣人头上骑,青衣人愣了一下,无措之间竟一下被苏余人扑倒在地。
按照苏余人的想法,这个时候上官寻花应该趁机挑断青衣人的脚筋,再不济,也在要腿上戳几刀。或者抢过滚落一旁的黑衣人,挟持当个人质什么的。但只能说,寻花姑娘就是寻花姑娘,平生没经历过这种不靠谱的打法,对这种阵仗缺少急中生智的经验,看着骑在青衣人身上的苏余人,她竟然愣了。等明白过来要怎么做,苏余人已被一掌击出老远。
苏余人跌落数丈之外,抬起头来恨恨地瞧了一眼上官寻花。青衣人起身走出两步,上官寻花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上去出枪直刺,抱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在最近而攻击威力也最大的距离上,期望重创对手的同时,如愿挨了青衣人致命一掌。
致命一掌,这一掌本可将上官的心脏打出来,顺便在她身上开个手掌大的窟窿。所幸的是:上官寻花的银枪没有刺中,斜偏出去却挑飞了青衣人脸上的蒙巾。青衣人大惊之下提袖捂脸,掌上力道无意识减了七分,只拍碎了她的胸骨。
青衣人赶紧回身去拾蒙巾,上官寻花趁机站起身来往洞口去,苏余人以为她是要跑,不想她在拐弯处停下,一掌击下壁上的一方翻天宝印,但听一声隆隆巨响,一块巨大石门磅然砸地,就砸在苏余人脚外几尺之处,尘灰四漫,整个地面都抖了三抖。
上官寻花道:“困住了。”
苏余人回头看她,猛地吐了口血。她之前拢聚在百汇的白尘香毒,被那青衣人一掌拍散了,此刻天旋地转,百脉剧痛。上官寻花跌跌撞撞走过来,看了看她的脸色问:“你怎么会在洞室里,还中了白尘香?”苏余人闭目不答,上官寻花便将她拉起,背着往洞口去了。
洞室外的众人见她出来,十分关心地上来问询,上官寻花一个也未理,只问:“监院来了没有?”有人道:“还没。已经有人去通知了。”苏余人微皱着眉道:“将苏小姐送回上清观。众人将洞口守住,我先上山禀告监院。”说完挤开众人往山上走,听得到身后有人低声不满的嗤骂声,她捂了捂胸口,只装做没听到。
走到半路,胸口揪心似的剧痛起来,一时几乎呼吸不了,她闷哼着蹲下身停了一会。正巧遇到急匆匆往半山腰赶的几百道生,领头的正是监院。他一看见上官寻花蹲在小道边,有些气急道:“你还在这?半山腰处好似出了很大动静,你没听到?”
上官寻花站起身来,她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珠珠分明:“有人欲闯神室夺却死丹,现下被困在洞道上……”她话还没说完,半山腰处突然传来一声剧响,脚下都能感到一阵轻震,上官寻花一惊,道:“不好……”说着转身就往回跑。
等上官寻花再到洞口时已过了半刻钟,洞口横尸溅血,已不闻一丝人息。往里走,那石门竟被击成数块巨石,其中青黑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监院问:“人呢?”
上官寻花扶着墙,道:“跑了。”
此刻洞外一阵躁动,上清观的其它派主都过了来,纷纷开始询问发生何事。耳边依稀听人道:“快去禀明谢盟主吧,此事须让他来定夺……那金液却死丹可有事?……早说了,上官一个姑娘,如何担得守丹的重任……枉我们八大派遣了这么多人过来给她用……”
上官寻花静默不语,须臾胸口一窒眼前一黑,仰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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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还君在红叶山庄持戒三天,最后一天傍晚,方小寂来到红叶山庄,想接叶还君回止剑宫。大护法庞诛看到她,十分吃惊似的:“夫人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宫首出去散步了,晚些就回来。”
方小寂坐下,有些不解道:“不是说在这持戒么?我以为他不会出门呢。”庞诛为她沏了茶,说属下也不清楚,回头唤来小婢,去通知叶还君“夫人在红叶山庄等他。”
方小寂在叶还君的床上睡了一觉。她盖着叶还君的衣被,闻着若有似无的气息,心里非常安逸。醒来已是黄昏时分,方小寂问妙绶:“这几天他都做了什么啊。”妙绶说修禅抄经,偶尔散个步。方小寂在院中的花荫下坐了一会,回屋将叶还君这几天新抄的佛经拿着看了一遍,案旁的沉香木柜中,隐约可见淡紫色的雕篆香炉,砗磲念珠,以及典雅精致的经卷。木柜中存着藏红花的香气,在这初夏温暖的日子里尤为浓郁。
第二日近辰时,叶还君方姗姗而回。初夏时分,他还披着漫长的披风,从头到脚,几乎将身形完全遮住,方小寂素知他怕冷,早见怪不怪。他的帽沿鞋子都被露水打湿了,但气色看上去很好,手里拿着一捧槿花递给方小寂,道:“我昨晚出去散步,才知道烟溪崖上那棵千年朱槿开花了,听人说你在红叶山庄,便去采了一束给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明天陪你去看。”
方小寂接过朱槿,想他走这么远的路只是为了给自己采捧花,心里感动得不行,放下花束,上来想帮他解披风。叶还君退了一步:“别碰,外面尘土飞扬的,我全身脏得很。你先吃饭,我去洗个澡,再回止剑宫吧。”
叶还君沐浴,惯常不喜欢人服侍。但他说想洗头发,一旁的妙绶便跟着去了。
叶还君走近浴房中,妙绶将侍候人遣退在外,轻轻将门和雕窗合上。浴房中帐幔四布,光线微暗,只仿鼎铁锅中的炭火灼红明亮,星子绯红惹眼。
叶还君将披风的束带解开,取下递给妙绶。妙绶一手接过,才发现叶还君里间的青色衣衫上沾满了血迹。叶还君道:“我没事。将衣服烧了。”妙绶点了点头,将解下来的层层血衣叠好,去外间拿了把剪刀,将衣服剪成细条,分在炭火中慢慢烧化。
叶还君觉得浑身都是血腥之气,解开头发几乎等不及地走到汤池中去,他的身体沁凉如冰,甫一入水全身烫得刺痛,难耐之间,神绪却越发清醒。
叶还君倚在池边,问妙绶:“什么时辰了?”
妙绶道:“刚过辰时。”
叶还君背靠池沿坐了一会,微阖双目,似在宁神静气。他微皱着眉,心中杂念纷乱,周身难闻的血腥气,似乎怎么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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