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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偷情
苏余人回到自己的厢院,一进院门就听到叮叮噔噔的琴声。声音是从上官的房里传出来的,苏余人反应过来,恍忽了好一会。在她的映象里,包子脸的上官寻花是和“琴棋书画”完全搭不上边的,端着那样求真务实的气质,怎么能做出这样风花雪月的事情来。
上官的厢门大开着,苏余人沿着中庭水边的石子路走,隔水望了一眼过去。原来是赵致远在教上官寻花弹琴,一脸的细致温柔下,可预见未来的“伉俪情深”,叫人看了心生艳羡。苏余人揣着欣赏的心态在池边驻了一下足,正巧上官寻花抬眼望过来,不想那白皙的包子脸依然是眉头深锁着,眼神十分尴尬似的。
寻花姑娘面皮真薄啊……苏余人笑了笑,忙走了。
苏余人回到厢房,屁股刚一落坐,顾拜儿就进来了。“你这一整天都见不到人,是去哪了?”顾拜儿道,“听说你经常在后山溜达,不是真想找机会偷进洞室去吧!那里这么多机关陷阱,小心转不出来,死了都没人知道!”
“你要说点别的呢我就听着。”苏余人道,“你一定要说这个,就给我滚出去。”
顾拜儿低骂了一声走出门去,却又没离开,回来倚在门柩上,似生着闷气。苏余人喝了碗水静坐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抛给顾拜儿:“别瞎捉摸,今天止剑宫的人守门,我下山写几封信,顺便给你带个酥油饼。”
油纸包上带着苏余人的体温,顾拜儿摸着啃了几口,感动得不行,一双眼讨好地看着苏余人,果然没再提后山洞室之类的事,却道:“给什么人写信啊?玩鱼传尺素鸿燕传情啊?也没见你收到什么回信啊,是一厢情愿吧?”
苏余人瞪了顾拜儿一眼,见他依旧嘻皮笑脸的,走过去踹了他一脚,低骂道:“滚!”顾拜儿闪身到另一边:“女人家还是温柔点好,小心嫁不出去。”
苏余人不想理他,回屋喝着凉茶。厢房另一边上官与赵致远还在你侬我侬,叮叮咚咚的拨琴声,渡水可闻。顾拜儿在门外啃完酥油饼,一脸欠抽地又过来与她打八卦:“听说了没有?”
顾拜儿道:“昨晚赵致远在山上的野草从里和山下的女人鬼混,被都管当场捉住,一路提着耳朵拎了回来。”
苏余人斜了他一眼:“你有种去上官寻花面前说。”
“我以为我傻啊。”顾拜儿道,“我知道你不会信啊。但我在这山上闷得想发疯,难得有点儿事让人兴奋,献宝似的来和你说,你别不领情。你们没来之前,听说他还勾引过红峨少姑娘,不知道最后成没成啊。”顾拜儿说着有些口渴,拿过苏余人喝过的瓷碗毫无顾忌地往嘴边送。
苏余人拿过桌上的小剪慢慢锉着指甲。“谢寺卿谢盟主如此正直英明,岂会不明赵致远的人品就替义女许下婚约,那不是把老实的寻花姑娘往火坑里送吗?唉……你顾公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底下人消息灵通,这个我是了解的,不过不了解的还以为你是嫉妒那边两人的情谊,撒播谣言挑拨离间呢。我当然不是‘不了解的人’,不过仍想问一句:莫非顾公子也对寻花姑娘有情?”
顾拜儿喝着茶,闻言“噗”一声把水喷了出来,摇了摇手道:“算我鸡婆,别提这俩人了成不?”
苏余人拿过他手中的碗,沙一声将水抛沥在地上,用白帕将碗沿擦了擦,道:“你走吧,我困了想睡会儿。”顾拜儿何等知趣的人,看苏余人的脸色便不再做声出门去了。
苏余人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听到远处晚钟敲响,只得又起了身,重新梳洗了一番,抄过架上道经小册往经堂去了。
上官寻花依旧来得早,安安静静坐在蒲团排首看经书,垂目低头,微微皱眉,一身正气的模样,却挺招人待见。苏余人见她旁边的位置空着,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同她打招呼。上官寻花抬头看她,只点了点头。
这时穿着青兰道衣的赵致远突然进来,见到上官旁边的苏余人,微微笑着打了招呼,慢慢坐在苏余人身侧,瞧了一眼苏余人,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苏余人瞧他笑得闷骚,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坐到了个“捧打鸳鸯”的位置,于是“哎呀”一声道“我还是换个位置”。不想刚要起身,上官寻花一把抓住了她道:“你就坐这!”她的声音有些失控的强硬,抓着苏余人的手特别用力,苏余人愣了一会,道“啊,好。”
堂里早到的十几个道生已经开始念经,苏余人百无聊赖地坐着,不想赵致远在不动声色之间靠得越来越近,虽佯装看经书,仍能感觉到赵致远偷偷瞄过来的眼光。苏余人在这方面是何等通透的人,想到顾拜儿所说,便对赵致远一锅清了。她闭了会眼,转头对赵致远道:“公子你坐的太近了,过去。”这一句话说得毫无顾忌,正字腔园,冷冰冰的声语,让人听了心里一寒。赵致远尴尬笑了一笑,往旁边挪了挪。
别院的几位派主陆续到场,最后到的是红峨少姑娘任潇潇,花枝招展柔仪万千地坐在苏余人对面,隔着中间几十正一教的青袍道生,递了几百个刀眼过来。苏余人嘴角擒着冷笑,心想少姑娘鼻青脸肿的脸面恢复了,又想在自己面前找抽了。
上清观中午的吃食只有白粥,因为吃不饱的原因,到这个点上,念晚经的声音都是半死不活的,便在这催人欲睡的嗡嗡声中,苏余人竟看到对面的少姑娘在和赵致远“眉目传情”。
苏余人默默吸了口气,不动声色推了推一旁的上官寻花,眼神示意她去注意对面的任潇潇,蒲团的位置是向门口斜拢的,上官寻花抬了一下眼皮,正看到任潇潇与赵致远眉来眼去完整一回合。
上官寻花面不改色,垂下眼光,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经书,须臾低声道:“算了。你别管。”
苏余人默默呕了一肚子血,心想寻花姑娘你也老实得太包子了吧。她气得快笑了:任潇潇赵致远,两个贱人,合该凑一对。
任赵两人还在继续,当着上官寻花这个未婚妻的面,你情我愿你来我往,真是何等有幸配成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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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念完早经,上官寻花喝了碗粥,拿着银枪啃着馒头就去后山值守了。她手下的八百人是八大派各自临时抽调过来的人马,十分正统的杂牌军,全是拉一步挪半步的高贵主儿,摊在上官寻花这个初出茅庐没有任何资辈可言的姑娘头上,可见多难支使。
上官寻花想,这是义父所谓的“历练”的一部分,再困难也得硬着头皮上。上官寻花习惯皱着眉,面上根本不会露出笑容,站在高处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误会是个“冷艳高贵的丫头片子”。她将几队人新的巡逻路线说了一遍,底下人嘻嘻哈哈的全不当一回事,上官寻花就走下去,叫着“前辈”,弯着腰身捧着图纸,在几个领头派主前面一个一个“有劳”过去。
直到众人依路线散去,上官寻花又在八个洞门走了一遍,确认无虞才拖着脚步回来厢院。时近黄昏,她连午饭都没有吃,在屋里坐了一阵,肠胃就有些抽痛。
此时赵致远抱琴进来,微微笑着坐在她的面前,十分有兴致地与她寒暄,并问她昨天早上教她的那首琴曲学得怎么样,说着将上官寻花拉过来坐在琴前,拢着她要继续教她弹琴。
赵致远开始只是无意识搭着她的肩,不过片刻手就滑到她的腰上,他的右手拈着上官寻花的指头在弦上点点拨拨,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几乎喷到上官寻花的耳朵上。
上官寻花的胃一直做痛,眉头不禁皱得更深。她心里厌恶着,几次想推开赵致远,但想到这人是自己的未婚夫,又让她感到全身无力。谢寺卿不会动摇这个决定,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上官寻花想到病重的父亲在床前拉着她的手,一字顿地交待她:“要听义父的话,他都是为你好。”
上官寻花正乱想着,赵致远突然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上官寻花一时错愕,使劲挣了一下,不想胃里抽痛全身一阵无力,赵致远紧抱着她站起来,别开身下的长凳将她按倒在旁边休息的小榻上。
上官寻花的后脑被磕在榻上,很轻的一声闷响,却让整个头都发麻了。她使劲推拒着赵致远,突然身体一僵,眼睛直直盯着顶梁。上官寻花突然不动了,赵致远心中一喜,抬头时却发现她脸色不对,顺着上官寻花的眼光望过去,不禁啊地大叫了一声,急忙起身拢好衣服,指着顶梁骂道:“苏余人!你在上面干嘛!”他满面通红全身怒气贲张,全没了平日的温文姿态。
苏余人唰地从梁上落下身来,笑呵呵地道:“没干嘛没干嘛,你们继续啊。”说着便朝门口挪步,不想上官寻花从床上坐起,一把抓住她压着声音道:“别走!”
苏余人怔了一怔,赵致远冷哼了一声,甩袖出门大步而去,完全不觉亏心。
苏余人的话,她只是来偷后山天机法阵的地图,揣在怀里没来得及出门,被逼着在梁上看了一出好戏罢了。现在如何?是要安慰一下寻花姑娘么?苏余人看着呆坐着的上官寻花,叹了一口气:长得像包子就别怨狗跟着,谁叫你这么没出息,不欺侮你欺侮谁,干嘛不甩他一个巴掌?
苏余人这些话只是在心里说的,上官寻花许久不吭一声。苏余人觉得久留无宜,转身也出门去了。她走了几步顿了一下,折回屋来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两个馒头塞给上官寻花。摊上赵致远这么个人渣,任谁都是可怜的,上官寻花抬起脸来,苏余人顺势拍了拍她头,道:“算啦,没事了。”
上官寻花眼睛一湿,突然就啪啪落下两滴眼泪。苏余人措不及防,下意识跳开三步,还好寻花姑娘没哭出声来,苏余人往屋外瞧了一瞧,四下无人,走过去慌慌忙忙将她的眼泪擦了。
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苏余人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踌躇了一会,只能转身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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