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外传系列第二部 易水萧萧

　　一

　　五年后。
　　燕国又迎来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日光虽然依旧明亮，却也不免透着几分寒意。朔风在雪地旷野上飞驰，如骏马般嘶鸣，无拘无束，肆意随性。天地苍茫，银白一片，使人举目远眺，不禁心生旷达之感。
　　一行车马在这漫天的朔风飞雪中缓慢行进，旌旗飘扬，铜铃脆响。马匹艰难地迈着前进的步子，扑面而来的朔风令它们几乎睁不开眼。队伍中央是几个车驾，装饰着华丽的器物，在漫天的白色中分外显眼。其中一架车中有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秀，眉如利剑，一双眸中闪动着他那自心底而生的坚毅之光，高贵英武的气息在眉宇间流转，清晰可见。他的身旁是一位女子，身着朱红镶黄纹貂裘，口如含朱砂，面如饰粉玉，容颜秀美倾城，堪称绝代无双。她默默地注视着男子的侧脸，柔情脉脉，似含一丝心伤，而男子的目光，则向车窗外那无边的银白色处延伸，不曾转移。
　　“太子，就快到家了啊。”女子将手放在男子冰冷的手背上，轻声说道。
　　男子怔了一下，而后回过头来，看着女子的面庞，方才冷峻的神情之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啊，是啊，到家了。”
　　女子也是轻轻一笑，道：“这里的雪景还是那么迷人啊，故乡的景致真是让人舒心。”
　　男子又将目光转向车窗之外，目视那苍茫之色，离别故土数载，如今这熟悉的景色却不知为何没有让他心生一丝快慰，反而更添了几分莫名的忐忑：那是对未来的疑惑、焦虑，还有些许迷茫。他又恢复了方才的沉默，心头不安的思绪纠结万千，剪不断，理不清。而女子凝视着男子凝重的神情，极轻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这位男子，便是燕国的太子姬丹，而那位女子则是他的妻子，燕国的太子妃，她的名字叫作琴星。
　　太子丹被燕王作为质子送到秦国，受到秦国君臣的百般冷遇，尤其是少时好友，现今的秦王嬴政对自己的冷漠乃至于不屑的态度令太子丹十分怨恨。回想当年，嬴政与他的父亲异人在燕国为质之时，自己与嬴政情同手足，丝毫不以身份之差为隙。而如今，当自己变成了当年的嬴政，而嬴政已贵为秦王之时，两个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条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两个成为了男人的人，站在鸿沟的两侧，彼此相望，却如隔千里。秦王嬴政，那个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的霸道男人，那眸中火一样的目光，将太子丹灼烧得苦痛不堪。
　　或许，这便是岁月流淌过后所产生的命运的痕迹吧。过去的美好早已过去，而如今所面对的，只有这残酷的现实，这纷乱的世界，让人在苦楚中挣扎着生存。

　　“你与我都要在命运的世界中生存，而这世界，是强者的舞台，弱者的坟墓。而你的命运，就是要在我舞台之下的坟茔中成为黑暗中无人知晓的枯骨。”

　　太子丹猛然打了一个冷战，朔风呼啸着从车窗涌进，，令他的脸颊一阵涩涩的生痛。马车中的炭火猛地摇动了一下，火星飞溅，似要熄灭，但旋即便又恢复了平静，再一次缓缓地燃烧起来。太子丹注视着火光，双拳紧握，依旧不语，只是眉宇间此刻隐现出一丝灼人的杀气。
　　我也还没有熄灭那光明呢，嬴政。

　　“太子，再有十里便到我国国境了，大王已经派了朱铁都尉在前方迎接。”一个中年男子打马来到太子丹的车窗前，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个男子身着紫衣，腰悬佩剑，浓眉短须，目光锐利坚韧，一身肃然之气，令人望而生畏。此人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影”字，追随太子丹入秦为质，颇受器重。
　　“嗯，知道了，有劳先生了，”太子丹拱手道，“这几年多亏先生为我出谋划策多方协助，才多次免于秦人羞辱陷害，如今回到了燕国，我定当重谢先生。”
　　东方影于马上欠身答道：“在下能为太子效劳，荣幸之至，只盼太子振兴燕国，反抗暴秦，我也能为大燕复兴尽一份绵薄之力。”
　　“有先生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太子丹轻轻笑道，但旋即就收起了笑容，面色又变得严肃起来，“依先生之见，此番秦国突然将我送回燕国，是否有什么阴谋？”
　　东方影的神情此时也凝重下来，有几分焦虑之色，“据臣下多方查探分析，只怕是秦国为了取信于赵国，才将太子送回，恐怕不日燕国便会面临刀兵之祸了。”
　　太子丹霎时眉间紧皱，脸色十分阴沉，“还请先生明示。”
　　东方影略一沉吟，道：“前日，臣闻听吕不韦想连燕攻赵，以扩大他在河间的封地。不过后来又派甘罗出使赵国，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此后便将太子殿下送归，只怕这是作出秦燕断交的姿态，又将连赵攻燕了吧。”
　　“甘罗，那个十二岁的神童吗……又要开战了啊。”太子丹低声说道，而后陷入沉思，默然良久。太子妃握着太子冰冷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反复无常的秦国人……不想我的归国，却给大燕又带来一场兵祸。”太子丹长叹一声，恨恨地说道。
　　“太子殿下无需过虑，这只不过是在下的推测罢了。而且从长远来看，太子归国即使引发战争也不足为惜。因为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将重获自由，一展太子的宏图伟志，若是为了避免这一场小小的战事而屈身咸阳，只怕日后我大燕也永无翻身之日了。大王已经年迈，整个燕国的百姓都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太子也要好好勉励自己才是。”东方影说道。
　　太子丹点点头，面容也恢复了几分生气，道：“先生一席话，令丹茅塞顿开。先生当真是我的管仲啊！有先生的帮助，我也就放心了。”
　　东方影欠身施礼，道：“太子言重了。这一路劳碌奔波，太子妃又怀有身孕，回去后太子不妨多休息几日，莫要太过操劳老才是。那么，在下便先到前面去打点一下琐事，请太子、太子妃保重身体要紧。”言罢，东方影向太子丹与太子妃各施一礼，便策马奔向队伍前方去了。
　　太子丹长舒了口气，回头看看妻子，目光温存，还有几分愧意，“让你这一路上受委屈了，待回到府中，要好好调养才是。”
　　太子妃淡淡一笑，道：“你我夫妻，同甘共苦，不说这些。只盼能给你生一个小王子，我便心满意足了。”
　　太子丹将太子妃搂在怀中，心中难得浮现出一份久违的安宁惬意。银白的世界，纯洁，剔透，没有一丝瑕疵，干净得如此单纯，让人忘却那些纷繁的喧闹与不快。这样的世界，如此令人向往，即使只有一瞬，也足以陶醉任何疲惫不安的灵魂。

　　“女儿，我也一样喜欢。王子要承担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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