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年华，我悦君

　　嗯，有点儿混乱了，哎，抱歉啊，现如今是皓然十一年，可咱们还是得回忆一下，先说说五年前啊，也就是皓然六年的事儿吧。
　　那会子皓然帝正是二十岁的整生日上娶了现如今皇后的，是当朝相爷许巍家的嫡亲孙女儿闺名唤作浣的，也说不上皓然帝是否喜欢人家姑娘，反正吧，夫妻感情貌似还不错，天家的事情咱们这些草民是看不懂的，最多也就是知道个，跟黎朝前几任皇帝比起来，皓然帝的后宫并不丰盈，唔，跟他花花老爹平虢帝比起来，更是差距大大的啊。究其原因么，唔，许是皓然帝少年继位国事繁忙吧，嗯，我这么说，不知有多少黎朝百姓可接受啊。
　　来来，皓然帝大婚的日子，正正的应该是举国欢庆的时候儿呢，可，这不怎么关尚在汾阳书院读书的周启明跟冼云庵的事，嗯，至少，目下看来，不关。
　　周启明看来，他这个并不亲近的同窗冼云庵怎么如此这般地不快乐呢？唔，得说，能看出冼云庵是否快乐的厉害人非周启明莫属了。瞅瞅冼云庵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脸吧，一般人他绝然看不出冼云庵的苦啊乐的！
　　周启明看出来了，又怎么着呢？！不怎么着，但是这一件事奠定了十六岁的周启明成为十四岁的冼云庵唯一知交好友的基础！
　　那一日里，学堂本是放假一天的，可，冼云庵依旧白着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也不见翻书就那么愣愣地坐着，本来吧，周启明是不会遇见冼云庵的，可，头一日里他好不容易捕的一只小翠鸟儿就放在学堂角落的几案下，晌午歇过了觉想起这茬儿来，得，还得从家里跑过来拿，得，遇见了那个从来沉默寡言的冼云庵。
　　“怎么了？”周启明拿了小鸟儿晃晃的走了过去，推推冼云庵。
　　冼云庵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粉嫩薄薄的唇瓣动了动，平静无波地吐出几个字：“没怎么。”
　　周启明此人有一个特大的长处，从不窥人隐私，例如现在，明摆着看出来冼云庵不高兴了，可，不会直接问，只奉送一个大大的笑脸，再松开半握着的右手：“逗鸟儿去！”说着也不管人答不答应扯了一袭白袍的冼云庵就往外蹿。
　　四月天么，早说过了，正是大好天光的时候，暖暖的软软的，草长莺飞啊什么的，冼云庵的眼睛自打离开了学堂起就没有离开过周启明手里的那只小鸟，周启明挑眉：“怎么？”
　　“无事，只是在想，周兄是怎么抓到的？”
　　周启明这下子就给惊了，他以为这样文弱才子的冼云庵是在可怜这只小鸟，颇有些后悔拉了他出来的，可，咳，怎么问的却是如何抓鸟呢？这是惊喜，原本他以为冼云庵就是那空谷的幽兰，就是那天边的明月，反正就是不可触摸的，可没成想，原来小才子也会疑惑抓鸟这样的事情啊，遂：“叫我年华吧，云庵，我可以带你去捕鸟哦。”啧啧，这一句话报得是字，这一句话足见周启明一片赤诚之心了吧，足见周启明无限亲近之意了吧。
　　冼云庵站住脚步定了定，才慢慢地抬头，迎着那柔和的天光，雪白一片的脸上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轻轻地道：“好啊，年华。”
　　如果说，最起初的时候周启明只不过是好心想要带带这个瓷娃娃样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大好的同窗，那么，现如今为着那一下子的惊，为着这“好啊，年华”四个字，他决定要交这个朋友了。

　　汾阳城外，汾阳河畔，四月里已然有了翠玉的新绿，寻了空地，放了吃食，支起了大网子，周启明带着冼云庵躲了起来。
　　于这一切，冼云庵是好奇的，他活了这十四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人说他总是冷冷清清，人说他总是默然无声，可，自小儿无父无母，祖父老迈，他要去哪里纵情欢乐呢？周启明在树荫下稀落落的光影映照里打量着冼云庵姣好的面容，明明是杏核儿样水汪汪的眼睛，明明是俏俏的鼻梁，明明是一脸的孩子气，可，这位同窗怎么就能这么孤寂清冷一长身呢，才十四岁呢，不由得，开了口：“云庵，我痴长你两岁，以后照顾你可好？”说完，周启明就后悔了，这话唐突了，真真的是唐突了，且不说这冰雪样的人素来少与同窗交往，单说这“照顾”二字就，哎。
　　冼云庵又一次让周启明意外了，他没有觉得这句轻视了他，更没有张口反击，居然是勾起了那粉嫩嫩的唇，乖乖地点了头：“谢谢你，年华哥哥。”那样孩子气的笑意，那样软糯糯的声音，周启明觉得极大的喜悦从心底飞扬开来。
　　于是，两个少年在那树荫下开始了交心之谈，咳，我得说，主要是周启明在叽里呱啦地述说个不停，大多数情况下冼云庵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那个给了他生命中初始的温暖的人，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轻轻点个头。真的是生命里初始的温暖，无论是当初在都城，还是现在这汾阳城，从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拉他一把，让他偶尔稍稍走出那个背负良久的樊笼。
　　许多年后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当年的冼云庵是否从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尽费心思了，只为了，为了经年的思念经年的爱恋，可，有的时候，我又在疑惑，冼云庵是真真能够算无遗策的么，即使在那童稚的少年时期。
　　鸟儿抓到了么？自然是抓到了的，黄昏鸟儿们开始觅食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那早已备好的粮食，唔，自然也逃不过那张大网，只是，落下那张网的是周启明收起那张网的亦是周启明，冼云庵么，呵呵，靠在那老树的树干上早已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垂坠，脸颊上晕开了粉红，乖巧惹人的可爱，就连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都褪去了不少，水晶娃娃样的诱人啊。
　　周启明看着自家新认的兄弟心里一股柔软漾了开来，他在家里是个老幺，呼兄称姐的总是逃不过，猛地有了一个弟弟，还恁地可爱，那是高兴得不得了的一件事儿啊，一边料理着捕到的鸟儿——唔，就是用放了调料的泥巴裹了贴火上炙烤，一边时不时地满脸见牙地望住自己的小弟弟。
　　香味儿出来的时候，冼云庵也醒了，先是皱了皱鼻头接着忽闪着睫毛张开了眼睛，带着些微的迷蒙慢慢地聚拢了焦距落在周启明的身上：“年华哥哥，香。”这般地柔软可人的神态，在我的记忆里，似乎穷冼云庵一生只对两个人显露过，只可惜有的人稀罕，有的人么，啧，铁石心肠。
　　周启明一瞅他那样子就乐开了：“你可真是狗鼻子，有吃就醒了。”
　　冼云庵被说得不好意思了，那脸上的红晕愈发地深了起来，有些讷讷的，可终究只是十四岁，孩子的心性，瞄着那一坨坨儿的泥巴直流口水：“是，是鸟儿吗？”
　　周启明点头，笑道：“再过会子就能吃了。”
　　冼云庵坐靠了过去：“年华哥哥，我，没有朋友的，只有你一个。”
　　这一句话，周启明记了好多年，想啊，他向来是粗神经得可以的人呢，交的多是一些跟他一样走马章台飞鸡斗犬的纨绔子弟，哪里见识过冼云庵这样细致的人啊，一时间就有些怔怔然，直到冼云庵又皱了皱鼻子：“好了么？”才回了神儿，赶紧地从火上把泥团儿拿下来，顺手敲开，就见那些鸟儿们身上的毛随着泥巴的散开而褪了去，露出泛着亮光滴着油脂的赤。裸裸的身子，那皮儿上还透着点子焦黄，让人一眼望去就止不住的口水泛滥。
　　“好香，可以吃了么？”冼云庵的杏核儿眼晶亮地看向周启明。
　　周启明不理一手泥巴捏上了冼云庵的脸颊：“馋样儿！”照说，这捕鸟啊，自打他十三岁之后就没干过了，觉得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没成想啊，都有了表字的人，做起来，唔，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呢，比喝花酒还让人心头舒爽呢。
　　打那一天起，周启明几乎就时时地挂着一脸的灿烂笑容黏在静默冷清的冼云庵身边了，好吧，我得说，这个时期的冼云庵比以往柔和了不少，当然比之数年之后那更是柔和得没边儿了，整个人看起来比较像个十四岁的少年了。
　　在周家看来，周启明的变化无疑是让人高兴的，想啊，冼云庵是谁啊，闻名乡里的天才小神童啊，那可是书香门第的出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参加县试，但根底儿在那儿呢，自家孩子多跟冼家这独苗苗儿混只有好处多多！
　　周启明么，聪明劲儿从来不少，只一点，不肯努力，漫事都不在乎，到了现在，老在冼云庵身前身后跟进跟出的，倒是也略略看了些书，得了先生不少的夸奖，好么，周家众人就益发地高兴了，索性地让自己儿子跟冼云庵换了帖儿，成了异姓兄弟。
　　至于冼老宰相么，知晓自己的小孙儿跟周启明结成好友后，先是笑了，继而却又怜惜无奈地叹了口气，个中玄妙外人难以体味啊难以体味。

　　可是，你知道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也就这么着过了有个多月吧，周启明有些扛不住了，这一日下了学堂，拽住他云庵弟弟的胳膊，颇有些贼眉鼠眼地道：“云庵，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啊。” 周启明的好地方能好得了么？唔，这得看是什么人回答了。
　　用过了晚饭，天色全暗了下来的时候，冼府的后门儿悄悄地开了，白袍朗朗的冼云庵轻轻踱了出来，看到月色朦胧里静静等着他的周启明，脚步欢快地走了过去：“年华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啊？”
　　周启明还是那样的笑（唔，我觉得带了一丝猥琐，真的）：“跟哥哥来就知道了。”
　　等到穿街走巷的，两个人停在一极热闹之地的时候，冼云庵的脸唰地就红了。知道什么地方儿吗？嘿嘿，大大的招牌挂着呢，名字就叫做“袖招楼”！知道了吧，没错儿的，我早说过周启明走马章台了，呵呵，这就是一家青楼，还是汾阳城里有名儿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啊，那个美啊，那个艳啊，那个妖冶啊，啧啧，那个难以笔墨形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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