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月华•莲•犬

　　佛说500年的修炼才能换得与你相识，500年便是一个轮回，500年便是前世今生。那么，月华，我等了多少轮回才换来与你相恋，我要再等多少500年才能再次与你相见？

　　一

　　我的眉间有道痕，如眸似星，它赋予我参透别人内心的神力，也让人远离我、敬畏我、并尊称我为神。

　　可是你不同啊，月华。数千年前我们初次相见，那晚月光如注，幽寒似水，你光着脚丫坐在一棵月桂树上大声叫我的名字。雪白的衣袖飘飞如舞，让我一度以为走入了梦境，至今仍不堪回首那一刻的缠绵。

　　你叫我什么？我微笑着问。

　　不能叫你的名字吗？杨戬，杨戬，杨戬，多好听的名字。你吃吃笑道，白皙如玉的脸上有一丝红晕。

　　你下来吧！我在树下张开双臂。只瞬间你便跌落在我怀中，鼻间闻到你发丝的清香，耳际听到你娓娓说：我叫做月华，月亮的月，光华的华。

　　那一刻我的指尖真切地穿过你的如瀑长发，说，好美；那一刻我心存感激呵，只因你叫我杨戬而不是神，只因你直视我眉间，不因我看穿你的内心而远离我。月华，你让我第一次感到，原来九重天外，并非，只有寒冷。

　　我是守卫天庭威仪的神，你是月桂树下美丽的精灵，我们相爱了！神和妖相爱了！天地难容！

　　……

　　他们带走了你，让我无法再见到你的容颜。我不知道你的去处，不知道你在承受怎样的惩罚，甚至，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在某个时空存在。我的目光所及能到达天庭的尽头，但却到不了你的所在。无论是神、是妖、是人、是魄，都有一定的限，都有自己的界，而我，一样超不出自己的界。

　　于是，每到夜幕降临，人间焰火升起时，我便在那天河之畔纵声长歌：谁的月明，曾照我眉间一痕；谁的青丝，曾洒满我肩；谁的细语，曾挫疼我内心的孤寂？！又是谁家的孩儿啊，在月桂树下晚唱，夜夜夜夜，那么苍凉！

　　永远无法忘怀你消失在我眼前时，最后的一抹眼神，那么绝望哀怨，你说：戬，你等我啊，请你等我……

　　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一等就是千年，可是我目光所及处仍只见一团团无边的寂寞，没有你，月华，甚至不见你一根发丝。我不怕等待，但我怕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终将你遗忘，如果真的忘了你，我要怎么办？我要如何再度千年？

　　于是我恳求上天：请让我再看到月华，请让我知道她的所在，只要她平安回来，我愿意用一切交换……

　　二

　　戬，我眉如剑、目如星的哥哥，我心中最景仰的神。

　　我在天界数百年，一直都不快乐，因为分明我就是个迷路的孩子啊，不知道自己从那来，为何来。直到有一天清晨，我和往常一样从我的小屋里走出，去看门前今年迟迟不开的莲花，我看到了你——我的哥哥，一个挺拔英俊的男人站在池边，池中的莲花竟一夜间开的如诗如画，火焰般夺目的红，你回头浅笑：这花开的真好。那笑容灿烂的如同破晓的阳光撕裂天空，让我一刹间仿佛身处梦境，至今仍记得那一回首的温柔。

　　断，断，断，我听到时空断裂的声音，沉睡的记忆终于苏醒，那过往的一切一幕幕重现，清晰如昨，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戬，我是月华，前世我是月华。我曾是你最珍爱的女子，我曾在月桂树下跃入你温暖的双臂，我曾为你被堕入天河深处囚牢了千年。

　　天河的深处是一片冰海，那里没有阳光和温度，只有阴森的水藻，以及大团大团漂泊无处的魂魄。我被囚千年，任凭冰澈蚀骨的海水蛰烂肌肤，任凭晃动的魂魄缕缕缠绕，吸嗜我体内的余温，任凭时光将我的记忆伴随生命一丝丝抽走，化作冰海里一缕缕阴郁的深蓝。只因我对上天请求说：请让我不再是妖，请让我来世成为和戬一样的神，这样我就可以和戬在一起，为此，我不怕接受任何惩罚，包括这最痛苦难忍的死亡。

　　今世我终于成了神，今世我终于又见到了你，杨戬！戬！在绽放如焰火般的红莲池前，我叫着你的名字，几乎是用喊的声音。

　　可你竟认不出我啊，一遍遍地叫我莲，叫我妹妹。

　　我是月华，前世你最爱的月华啊！

　　你的眼中闪过不知所措的茫然，你说，莲，你是我最宠的妹妹，而我是你的哥哥。

　　于是我哭的像个孩子，拉住你的手，手指冰凉无温。这薄情的人啊，这无心的人，如何辜负了我千年的深情，如何将承诺看的比一场泪水还要轻？！

　　永远无法忘怀千年前我被囚入冰海前，和你诀别的那一刻，你的眉间那么忧伤缠绵，你说：月华，我等你，我一直等着你……

　　戬，我最敬爱的哥哥，我最景仰的神。你说的对，你的确是我的哥哥，因为今世我成了神，成了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为此，我可以原谅你叫我莲，原谅你叫我妹妹。

　　只是我要怎样，原谅你忘记了月华？你忘了最爱的月华，那么，作为今世的莲，你又能记我多久？！

　　三

　　莲，我最宠的妹妹，我那爱用红莲做灯的妹妹。

　　当你还是孩子的那数百年，我就总是去看你，你的眼中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和游离，只有当我用红莲做成灯来逗你，你才肯露出璀璨的笑容。那时，你常常盯着我眉间的痕，细声细气地叫我哥哥，并说，我是你心中最景仰的神。

　　直到有一天，我站在你门前，那一池莲花开的真好，仿佛每一朵上都有如泣如诉的歌谣，每一朵上都有灼灼光华的灵魂。然后我看到了你，看到突然长大成人的你，看到月华的记忆在你身上复活。

　　你大声叫着我的名字，一如前世的月华在月桂树上叫我杨戬，那声音是如此美妙动听。你哭着说你是月华啊，可是我只能一遍遍叫你莲。那一刻我想到千年以前，我的手指曾温柔地穿透你的乌黑长发，那时我有一双温暖的手，可如今我的指间只剩冰凉寂寞；那一刻，我听到天空中飞过一只孤独的鸟，大声地鸣叫：啊！啊！啊！而我，心痛到无法言语……

　　前世你是月华啊，我最爱的月华，那时你是妖我是神，我们的爱情天地不容。今世你是莲啊，我最宠的妹妹，你成了和我一样神，可是我却无法再爱你……

　　我最初的爱，我最后的爱，统统在你记忆苏醒的瞬间丢失一尽，只因数百年前我曾这样请求上天：请让我再看到月华，请让我知道她的所在，只要她平安回来，我愿意用一切交换，甚至，我可以答应不再爱她。

　　多少年的时光，沧海才变成桑田；多少年的时光，山岩才磨成细沙；多少年的时光，我才等来——这寂寥无助的重逢。

　　莲，月华，我最宠的妹妹，我最爱的人，你又是否明白：只要你归来，我的爱，就是微不足道。

　　随时可以为你放弃！

　　四

　　我叫三生，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块顽石，静静躺在天河之畔。

　　有一天他来了，我剑眉星目的神，我高大英武的神！他那黑色衣袍在晚风中肆意飞扬，美丽的就如同九天翱翔的凤凰，那一刻我万劫不复地认为：他就是我的全部天下，他就是这天界主宰悲喜的王！然后，我听到他凄凉地高唱：谁的月明，曾照我眉间一痕；谁的青丝，曾铺满我肩；谁的细语，曾挫疼我内心的孤寂……这一唱就是千年，我也羽化成仙。于是，我化身为犬，成为他最忠诚的仆人。

　　没有人再问起我的名字，他们总是一看到我就喊：犬！

　　其实犬有什么不好？犬总是快乐的！只因我的主人是他，杨戬！只因他是这世上最英俊、威仪的神！只因他一个笑容，我就能幸福好几年。

　　我总是快乐的，而他却是个寂寞的人，所以眉间才会有不肯愈合的伤痕，所以才会在落英时一片一片细数花瓣，连同细数他的凄冷，所以才会在睡梦里也一遍一遍地纠缠着两个名字：月华，莲，月华，莲……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前世他爱的月华、今世他宠的妹妹；那个容颜美丽绝世、门前红莲漫天的女神。可是我却听到，他那么忧伤地问：莲，你为何这么傻？你为何要爱上一个懦弱的凡人？

　　莲：戬，我的哥哥，请你明白，我最初的爱就是我最后的爱，已经统统给了一个人，而后的，不过是场场虚幻。她顿了顿，又反问：你知道红莲的花语吗？

　　那一刻他流下了泪，只一颗，我就看见他心里的海洋。那一刻飞鸟破空长鸣——呀！只一声，我就听到他心中的悲音：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红莲的花语就是，绝望的爱！凄美的死亡！

　　神和凡人相爱了！震惊天庭！诸神皆怒！莲再次触犯了天条，将遭受到的惩罚是：魂飞魄散，不得超生！而我的主人，我心中唯一的神，决定耗尽他的所能，也要拯救他的爱人。

　　只是，即便他能拯救她的魂，又有谁能来拯救他自己悲创的命运之轮？！

　　谁能拯救我的主人！谁能拯救我唯一的神！谁能拯救我心中全部的天下？！

　　五（完结）

　　我决定在人间铸一座山，它将是个完美的结界，牢固到连上天也无法轻易摧毁。

　　可是铸炼铸炼，耗尽了所能，七天七夜啊，山竟不能成。

　　月华，莲，我该怎么办，没有这个结界，我要拿什么来救赎你？！

　　那时我忠实的仆人犬，突然间竟开口说了话。他说：主人，请你不要再伤悲，只要一个三生石上有血有肉的灵魂，这山必定能成。然后，他竟纵身一跃，跳入了炼炉之中。火光电石后，就在他熔化的瞬间，只听轰然一声，在打翻炼炉的同时，一脉险峻的山岭平地而起，直上云霄。

　　原来那三生石上的精灵呵，有一番这样惊心动魄的深沉。

　　月华，莲，原谅我为了救赎你魂魄所做的一切，只因我别无他法。

　　原谅我用前世今生的深情，用心中汪洋汹涌的大海，用天生七十二变的神力，加上了犬的灵魂，铸成这座山峰。原谅我将你镇在这山峰之下，以保护你本该被驱散的魂魄。从此，这山叫做华山，这峰叫做莲花峰。请你在此沉眠，等待十八年，十八年，比起我在天河畔晚唱的千年，比起你在冰海底囚牢的千年，实在不算太长。

　　那时，会有一个眉目如你的男子，名叫沉香。他会手持神斧，练就绝世本领，来辟山救你。那时，你就会成为凡间平凡的女子，有一个崭新的快乐人生。那时，你也会彻彻底底地忘了我，甚至，不再叫得出我的名字。

　　我的眉间有道痕，如眸似星，它赋予我参透别人内心的神力，也让人远离我、敬畏我、并尊称我为神。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月华、莲、犬，在一番艰难的挣扎纠葛之后，终于，也不可避免地背弃了我……

　　到最后，我终于还是孤寂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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