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擦肩

　　赵波在和沈云淇出来的时候想过对方两种可能的行为，一种是愤怒的指责，另一种是献媚的讨好。只是都不是，沈云淇用如同在说一件平常的事的神态，说出了他最没有想到的一句话。惊愕之余，他说了一句非常直白的话，“为什么？”

　　沈云淇微微笑，语气并不带着讥讽的味道，“赵师兄问得倒直爽。”

　　赵波眼神沉了下去，“我并不是直爽的人。”

　　沈云淇只是笑，她低头喝一口茶，然后抬头，“赵师兄，我多少有点不明白，你看来并不像会这么做事的人。”她看赵波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她，继续说，“我和你接触时间不长，但是给我的感觉你做事很踏实，而且从一起共事来看，你专业学的很好。我昨天想了一天，最后我觉得大概这并不是你的本意吧。”

　　赵波眼光一转，轻声笑，“你或许猜错了呢。”

　　沈云淇不以为意，“我并不想猜什么，我只是希望可以说服你。”

　　“包括你叫我师兄？”

　　沈云淇笑了，“我只是不习惯，而且论年级我还大一届，我总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别人才好。”

　　“那现在算是？”

　　“我希望可以说服你。”

　　赵波淡淡地笑，“好，我给你这个机会，看你怎么能说服我。”

　　沈云淇顿了顿，思考一下问，“赵师兄，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你觉得没有？怎么这也算这一段以来最显眼的成就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看重？”

　　“成大事者，不图一时。”沈云淇忽然说，赵波一愣，一直散漫漂移着的视线不禁转回沈云淇身上。

　　沈云淇对他笑笑，“赵师兄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人，像你这样出身的人，如果不是纨绔，那就不该如此短视。”

　　“你说我短视？”赵波微微有些动怒。

　　“你不必如此追究我的措辞，”沈云淇说，“赵师兄既然能考上这所大学，那么做几个项目搞几个成果出来并非难事，其实并没有需要做这等事的理由。”

　　“就算是这样，那么多一个也没坏处不是么？”

　　“师兄觉得没有坏处？”沈云淇抬头看看赵波，继续说，“现在这么做当然没人敢说什么，或许还会更多的人会主动让给你。不过就像你所拥有的这些，同样也不是有更多的约束么。有朝一日这些好像锦上添花的事，或许也就成了你前路的绊脚石，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

　　赵波开始思虑，过了一会他忽然笑开了，“沈云淇果然不愧本系第一才女，话丝丝入扣无懈可击，”他神情略带戏谑，“不过，你觉得说服我了么？”

　　沈云淇沉默一下，“我并不能判断。”

　　赵波说，“我不同意，虽然你说的话很在理，不过我有我的理由。第一，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我们因此争执过，你该知道；第二，其实我这个人，说来还真不在意这些。”他看沈云淇眼波微垂，笑道，“云淇妹妹还有什么说辞。”

　　沈云淇抬头看看他，然后摇头。赵波笑了，“那云淇妹妹的说服算是失败了吧，不过你不用太难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别人给我多少，我总是会回报的，以后就算结交了，如何？”

　　沈云淇心想，这个赵波倒算是个人物，只是...她笑笑，“我本来也没有报太大希望说服你。”

　　赵波嘴角勾起，眼里投射出兴味，单看沈云淇如何反应。

　　沈云淇说，“古人常说，先礼后兵。如果赵师兄不听我的说服，那我也就不必要对我要做的事心怀歉意。”

　　赵波眉头拧起，她到底有什么打算。沈云淇爽快解答了疑问，“我会向学校纪律委员会提出报告。”

　　“什么？”赵波几乎失控站起身来，手握紧了椅子把手。

　　沈云淇说，“我有这个实验所有的记录报告，而且赵师兄进入实验室的时间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是么？”

　　赵波脸色铁青，“这样的你不会太自私了么，你这样的做法难道只是针对的我一个人么？”

　　沈云淇低头敛去神色，“我很清楚，不过，”她抬头，“人本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我，也会为我本身的行为负责。”

　　赵波沉默良久，然后开口，“想来是我小看你了，不过，沈云淇，你不怕为今天的事后悔么？”

　　沈云淇笑了，“赵师兄也不算那么没有雅量的人吧，就算我走眼，那么也好过从今天开始后悔。”

　　赵波看着沈云淇，一个小小的稚气未脱的脸，圆润并不见锋芒，眼里却透射着让人不能逼视的光芒。他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窗外，“沈云淇，以后，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沈云淇一顿，然后说，“好。”

　　赵波起身，走了出去，路过吧台还顺手结了帐。

　　沈云淇又坐了一会，拿起杯子抿了口茶，茶水微凉，香气也已淡去。她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赵波倒算是个干脆的人，第二天刘瑞明拿了一份新的申报表过来，上面已经没有了赵波的名字。沈云淇知道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做着这样那样的揣测，她无心也无力理会。她只想事情快点过去，好恢复自己平静的学习生涯。

　　因为总感觉有人背后嘀嘀咕咕，沈云淇渐渐不愿意去实验室了，好在最近没有什么项目她也乐得清闲。在图书馆泡了几天后，她决定去探访一下李爷爷。

　　站在李行远家敲门，没人应，再敲一次还是没人应，沈云淇想或许李爷爷出去了吧。她转身正打算离开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沙哑的话，“是你啊。”

　　回头看，门打开一半，李行远靠着门站在那里，半眯着眼，身上穿着件格子睡衣。沈云淇抬手看看表，下午三点多了，这位居然还在睡？

　　李行远转身往回走，“进来吧。”

　　“哦，”沈云淇进屋关上门，“李爷爷呢？”

　　李行远歪回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爷爷昨天出门旅游去了。”

　　“哦，那是我来的不巧了。”沈云淇晃晃手里的袋子，“我还买了点心过来呢，李爷爷上次说这种好吃。”

　　李行远抓过袋子打开看看，“爷爷不在给我吃好了。”说着就伸手去拿。

　　袋子被抢了回去，李行远瞪过去，“喂，你也太小气了吧。”

　　沈云淇回瞪，“洗手，那爪子。”

　　李行远怒视，“我又不是三岁。”伸手来抢。

　　沈云淇护住袋子，“不洗不给吃，我拿来的，我说了算。”

　　李行远瞪了沈云淇半响，最后无奈妥协去洗手。

　　沈云淇看着李行远气鼓鼓的背影笑，起身拿杯子倒了点水来，等李行远洗手回来已经茶点都摆好了。

　　李行远一通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惊到沈云淇了，“你这是饿了几顿？”

　　李行远吃的间隙伸出两个手指，然后又加了一个，吞下嘴里的东西说，“昨天晚上就吃了一碗方便面。”

　　这也太惨了些吧，“你也太夸张了吧。”

　　李行远猛灌一杯水，抬头说，“你以为我想呢，昨天排演到半夜，回来我除了睡觉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方便面没吃到鼻子里已经算不错了。”

　　他伸手再去拿盘子里的点心，发现盘子里只剩一只了，貌似对面的人连尝都没尝到一口呢，于是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这个给你吧。”

　　沈云淇瞪他，“这功夫可算想起我来了？”然后笑，“算了，你吃吧，我不和饥民抢食物。”推推盘子，“快吃。”

　　李行远拿起吃掉，然后喝几口水，歪回沙发上，长叹一声，“可算活回来了。”

　　沈云淇笑倒在沙发上，想自己算不算救济难民了呢。李行远笑笑说，“我去换下衣服，你坐一下。”

　　沈云淇笑笑点头，李行远很快就从里屋出来了，简单套了件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便抓了两把。他去泡了壶茶端过来，“家里没什么可吃的了，喝点茶吧。”

　　沈云淇喝口倒好的茶，“既然爷爷不在我也就先告辞了，你好像挺累的，再休息会吧。”

　　李行远笑，“这么快就坐不住了，会不会伤主人的心呢？”

　　沈云淇叹气，“我是想和你不用那么客套罢了，你晚上还有工作吧。”

　　李行远摇头，“今天不用过去，舞台布置，休息一天。”

　　“那要开演了吧。”

　　“是的，下周。”

　　“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的表演呢。”沈云淇歪着头说。

　　李行远笑了，“那容易，票出来我送你几张。”

　　沈云淇看着略微有点疲惫的李行远，“很辛苦吧。”

　　李行远低头笑，“还好，不都是这样么？”

　　“说的倒是轻松。”

　　李行远摊摊手，“做事不都辛苦么，就像你，做实验也不会多轻松吧。”

　　提到这个沈云淇心里难免觉得沉重，她神情不自主低落了很多。李行远察觉到了，问，“怎么，有什么烦心的事？”

　　沈云淇轻叹一声，“还好，已经解决了。”

　　李行远轻笑，“既然解决的事情何必烦恼呢。”

　　“也是，我庸人自扰。”沈云淇也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和李行远随意聊着闲天。

　　傍晚时分和李行远道别后回家，走到楼门前碰到了李晓周，她笑着打招呼，“李师兄，来这边找人么？”

　　李晓周看看她，“我来找你的，云淇。”

　　沈云淇愣了一下，然后笑，“什么大事还专门来一趟，怎么没进去，我爸不在家？”

　　李晓周点点头，沈云淇说，“可能又有事出去了吧，那进家里说吧。”

　　“不用了，”李晓周说，“我一会还有事，时间也不早了。”

　　沈云淇站定，面对着李晓周，“那就委屈李师兄这里说吧。”

　　李晓周看着沈云淇，表情有些为难，沈云淇笑，“李师兄到底有什么事，很为难么？”

　　李晓周低头思虑一下，“云淇，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你知道最近那个高速列车机电组的项目吧。”

　　沈云淇心里忽然觉得不对，她点头，李晓周继续说，“我今天看到参与名单了。”

　　沈云淇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李师兄。”

　　李晓周叹气，“云淇，名单还没有报上去，你要不要去找一下。。。”

　　沈云淇打断了他的话，“找谁呢，杨主任还是赵波？”李晓周默然，沈云淇笑了，“我知道了李师兄，也没什么，谢谢你告诉我。”

　　李晓周看着沈云淇沉默了半响，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最后只能说，“云淇，别太往心里去了，说穿了不过就是个活么，还怪累得慌。”

　　沈云淇轻轻笑，“我知道李师兄，谢谢你特意过来，这么忙，那我先上去了。”说着就转身上楼去了。

　　李晓周看着沈云淇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他想跟上去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在楼下呆愣了半天，最后还是举步离开。

　　沈云淇进屋坐到书桌前，桌上摆满着书籍纸张，一行行字工整爬在纸上。她轻轻闭上眼，眼泪无声落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