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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章 尘封
天朦朦亮的时候我醒了,靠着沙发蹲坐了一个晚上,心里空空的麻木的,除了痛还是痛。日记本躺在地上和一堆碎片在一起,那是茶几上水晶小天使的碎片。然后眼泪又掉了下来,感觉心也和小天使一样碎成一片片。
无意识的看着一地狼藉,最后慢吞吞的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进厨房就着水龙头洗了个脸,顺便喝了几口自来水,消毒水的味道差点让我呕出来。缓过来之后才越发感觉胃疼的厉害,想起自接到杨珩死亡的消息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过,我犹豫了会儿,又胡乱的喝了几口水。
水滴从额前的发梢缓缓滴落,然后溅落在水池里,无声无息。就好像杨珩,突然之间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自此以后,再无以后...
路过大厅时我又看到了一地的小天使碎片,那是沈若炎从德国带回来的。是一个透明的,闭着眼睛,十指交握的小天使——它在祈祷。
我无声的扯了扯唇角,转身上了二楼。
祈祷?祈祷有什么用呢?
从卧室拿出换洗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镜子里的人一脸苍白,双眼无神,皱着的眉像是有无尽的哀愁。
我想起,那天在小亭子,杨珩对我说:「晏清,你应该多笑笑。」我努力扯起唇,想象一个微笑的弧度,却还是失败了。
我猛的打开水龙头,用水使劲儿的擦脸,擦掉那灼热的疼痛,擦掉那无用的眼泪,擦掉那惹人厌恶的苍白。
“呵。”我鬼使神差的轻笑了一声,回荡在冰冷的浴室无尽的苍凉。再也不看镜中的自己,转身离开。
下午一点是杨珩的葬礼,我随意看了一下大厅的落地钟,时间显示的是早晨7:48。弯腰捡起地上的日记本,小心翼翼的用锁锁上,然后放到小木盒里。犹豫的看了眼小天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她的葬礼,我不配去。走出小区,伸手打了一辆taxi去附近的总车站,然后坐上车。我要去她出生的地方,那个我们一起钓鱼、吃饭的地方。抱着木盒,坐在公交车上,炙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身上,却怎么都感受不到温暖。
近四个小时候我又回到了那条乡间小路,远远看去一排一排的屋舍,杨珩他们家那栋独立的小型别墅在中间格外醒目。
「宝石里住着神仙,她可以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我在那条小河前停下了脚步,脱下鞋袜、卷起裤腿,把小木盒放在岸边,然后下河摸索。我抿着唇找了很久,河面随着我的动作慢慢晃出涟漪,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迫人的光亮。明灭闪烁着,像出口、像希望...
“喂喂,少年仔你在摸什么啊?螺丝吗?”
我直起酸疼的腰背,“阿婆,我在找宝石。”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一愣,随后爽朗的笑出声,“这年头的少年仔还相信这个啊?这是老一辈骗小孩子的啦,你这么大还相信?”
我知道,这条河里没有宝石,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
“哎哎,少年仔你没事哭什么?都是大男生了,说哭就哭丢丢脸...”
我哭了么?抿了抿唇低头继续摸索。水汽蔓延,我眼里的一切慢慢扭曲泛着水光,我深深吸了一下鼻子。
“怪娃...”老婆婆见我不搭理她,干脆在一旁啰嗦。见我没反应,叹了口气,“这年头的娃儿真不好伺候,哪像我们小时候,大人的话一定听咯。我说,你这小伙子是他的朋友?你去劝劝他好嘞,这条河他就算摸到尽头也不会有宝石...”
小伙子?我慢慢转过身,视线转了一圈才隐隐看到有人背靠着树旁的香樟树。那棵树在我的前方,逆着光我看不清楚是谁,但是心里隐隐知道。
“没事,阿婆,让他找吧。”
果然,沈若炎。
我就弯着身子在河里,微抬头看着那个背靠着树的人影,心里五味陈杂。
沈若炎慢慢转身面对我,他逆着光朝我走来,“我不放心你。”
我低下头,“什么时候跟着的?”
“公园出来。”
他云淡风轻的声音映入耳内,却像是晴天一道霹雳硬生生砸在心头。我不敢置信的转头看他。沈若炎依然穿着在医院时的那件黑色衬衫,头发有些凌乱,下巴那里隐隐冒出了胡渣,眼窝有些黑青看起来很颓废。
我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就冒了出来。
沈若炎最爱干净,甚至到了爱洁成癖的地步。这个男人因为不放心我,从公园一路跟着到了这里,甚至有可能昨天一个晚上都在别墅外面!
他看到我抱着杨珩的木盒从凌域走出来,是什么心情?在紫桑的别墅,看到我发疯一样把水晶小天使打碎,是什么心情?看到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河里摸索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宝石,是什么心情?
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胡乱的拍打着河面。晏清,晏清你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害死了杨珩还不满意么?为什么还要伤害沈若炎?
“嘘...没事没事,不要哭,我没有生气。”
我被紧紧抱在有着淡淡薰衣草味道的怀里,沈若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就这样下了河,把我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又轻声安慰我。
“对不起,我,我是个混蛋...呜....”我哭的声嘶力竭,像个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伤害他。
“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抱着他哭,心里压抑的像要破碎!沈若炎再也没有开口安慰,只是默默等我平静。
哭了多久?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期盼,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生命太脆弱了,像青烟像烟雾,在这样炽烈的阳光下眨眼就不见。我一直紧紧抱着他,这一刻惶恐到无以复加。
你瞧,两个月前在这陪我的人已经没有了,那个发誓要做明媚女子的杨珩死了,死在誓言的明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生命就终结了,爱情就消失了,自己就粉碎了!这一刻我还抱着沈若炎,可是下一秒呢?今天我还拥有他,可是明天呢?现在我们还有爱,可是未来呢?
炙热的夏天,心寒冷至极。
哭累了,我趴在沈若炎怀里任他拖抱着把我报上岸。赤.裸的脚底有些划伤,细小的伤痕隐隐刺痛。可是,这算什么呢?现在的我,浑身都觉得痛...
到了小路上,沈若炎打横抱起我往回走,“那个木盒怎么办?”
“埋了吧...”我疲惫的回答:“埋在这里,她曾等待我的地方。”
沈若炎把我放在我指定的地方,然后转身去附近的农家借了一把小铲子,放在我手里,弯着腰轻声说:“那就把过去埋掉,把苍白埋掉,把骄傲明媚的杨珩放在心里。”
我略抬头看他,微微点了下头。
他就站在我身边,我专注的一铲一铲挖坑,他专注的看我。我晏清的确在某些方面很矫情,不会坦然的把爱和未来挂在嘴上,但是不说不代表不介意、不在意!
我是个男人,从小到大必须学着坚强,才在一次又一次的“野种”声中倔强成长,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围殴中存活。我会的第一件事是懂事而非撒娇,我的习惯是独立而非依赖。尽管遇到沈若炎,尽管心知他比我强大,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坚强,我就这样一直别扭着活到现在。终于,勇气也好、坚强也罢,弹尽粮绝!也就是处于最脆弱的这一刻才深深知晓,沈若炎这三个字所包含的意义。
沈若炎是我的温暖、后盾和支撑!他敲破了我的心墙,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承托着我的世界。
“炎?”
“嗯?”他就站在身后,语调悠扬。
“我有什么好?”
我说: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的纵容和忍耐?我晏清就是一个小气、俗气、可气的混蛋!别扭、自私、嚣张、肆意的混蛋!我到底有什么好?
“小清儿...”身后的男人低低叹了口气。
把目光锁定在一旁的小木盒上,我真的疑惑,“为什么?”
“我不想说大道理,这些是个人都懂。我也不介意你说我矫情,所以对我来说,晏清就是晏清,没有什么为什么。”
晏清就是晏清,没有什么为什么...我轻轻笑出来,“啊,真是沈氏风格的回答。”就像沈若炎就是沈若炎,没有什么为什么一样。后一句话我终是没有开口,我想我果然又别扭又矫情。
我把小木盒放进坑里,沉默了一阵后对沈若炎说:“我想把链子一起锁进去。”
我这样说你会难过么?我这样做你会觉得我忽视你了么?
“好。”他没有很快就回答,但最后还是轻声同意,“这样也好,如果只是她的日记本,想必会很孤单。”
我咬了咬唇,看着手里手链,阳光下折射了微弱的紫光。这曾是他亲自跑去买的,亲自为我刻下的“清”字,亲自为我戴上左手...现在却要被我埋葬在永不见天日的内疚和黑暗中。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舍不得。这些晶亮的珠子曾经在我眼前四分五裂,无论过程如何惨烈,它最终完好的在我手中。它就像沈若炎的真心,被他精心挑选,最终却要被我埋葬——在他眼前埋葬。
“没有关系,我不会生气。”见我许久没有动作,他开口这样说。
我深呼一口气,然后把手链锁进了木盒,然后用土把它埋上。
他永远懂我要什么,想什么,就当真像一个守护神,守护着关于我的一切。他越是温柔体贴,我越是内疚。在他面前,我像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总是任性而不计后果的冲动。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我们走吧。”
把这一切都埋掉,快乐的、痛苦的,希望的、绝望的,最后只保留一个骄傲明媚的女子,只让这样的杨珩住在心里某个角落!
下午一点十七分,我和沈若炎一起离开了那个乡下...
“想说什么?”
沈若炎突然的问话把我吓了一大跳,虽然说过要把她的一切埋葬,但是...
“想说什么就说吧。”沈若炎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以为你今天会去她的葬礼...”话到舌尖我立刻吞了回去,换了一个话题。
“你以为白敏会乐意见我?”
当即,我沉默。不过,“大哥他...”
沈若炎只是抿着唇专心的开车,语气平淡,“不用叫他大哥了,他似乎已经决定出国留学了。”
我扯了扯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只是短短三个月,却仿佛过了一整个轮回。
“不要想了,先睡会儿吧,你看上去不太好。”
我胡乱的点了下头,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炎...”
“嗯?”他开了车里的印象,轻悠悠的放着委婉的小提琴曲。
“你会在我身边多久?”那个说要宝贝我一辈子的姐姐死了,那个说要做一辈子哥们儿的杨珩死了,那个说要做我一辈子大哥的白敏走了,接下来谁要离开我的世界?
也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能不能委婉的离开呢...这样狠绝的离开真的很残酷...”说着说着我又开始流眼泪,最近这几天我仿佛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
“明天,明天我还会在你身边。”
明天...我好累,明天什么时候会来?凌晨以后么?
“小清儿,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我把手搁在眼睛上,阿Q的认为这样他就看不见我流泪,“恩?”鼻音重重的,他会听出来么?
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一只手强硬的把我的手拉下去,我就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睛看他。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个告诉我,无论我听到以后是什么反应,都必须告诉我。”沈若炎的声音很强硬,停顿了一下软了口气,“我真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他抽过车里的湿纸巾给我擦眼泪,可是怎么越擦反而越多呢?沈若炎终是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干脆把我揽在怀里,“没事了。”
我想假装没事,我想开口说恩,结果一出声就哽咽出来了,“我怕,你突然...呜...不见了,和杨珩一样...或者,和...和大哥一样,突然就...不要我了...”我抽抽噎噎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小清儿,和我离开这里吧。”
离开?
他松开我,然后继续用纸巾给我擦脸,“离开A市,离开这里。”
“去哪?”
“德国。”他顿了顿继续说:“沈氏在国内发展的不错,外公说让我去德国总部实习,然后正式接管家族企业。”
我花了很多时间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距离...这距离不是指中国到德国的距离,而是...你是人中人我是平凡人之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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