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

　　回到紫桑，沈若炎看到大厅一地狼藉叹了口气，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小清儿...”他无奈的唤了一声。

　　“对，对不起！”我窘迫的居然朝他鞠了一躬！“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不喜欢就不要了，回头在买个新的就好。”他很快打断了我的话，转过身温和的说：“去楼上洗洗，我做点菜...”转念一想又说：“暑假以来就没来过这，估计冰箱里也没什么可以吃的，我出去买点食料。”

　　我抿着唇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就上了楼，靠在卧室的窗边看到沈若炎走出前院，开车出了门。

　　在死亡这样决绝的离开面前，快乐和坚持几乎不堪一击。平日里的张扬似乎仅仅一秒就被磨平了角，以前执着的、坚信的，现在只存在了疑惑。

　　大哥喜欢杨珩，杨珩死了，大哥走了...那些过去和回忆就像是磨人的针，点点刺入心口却看不见伤口！我躺在床上想起穿着红色连衣裙的杨珩，想起苍白着脸说着狠绝话的大哥，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绝对的呢？

　　人有些困倦但并未睡着，隐隐感觉他回来了。用脸蹭了蹭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然后坐起来。从卧室的窗看过去，天已经黑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去浴室洗了个脸。

　　在楼梯上，我居然意外的看到家里有客人。但从背影看不出是谁，不过挺好奇的。他们两个坐在大厅的沙发里，轻声说着什么。沈若炎余光看见我，微笑着说：“醒了？来这坐会儿，等下就可以吃饭了。”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踢踏的走过去。男人翘着二郎腿安然的靠在沙发上，穿着白色的衬衫，灯光下依然是繁复的暗纹。他眉目清朗，风度翩翩，似乎和记忆里某个人的印象重叠。

　　“你好，何尹容。”男人微笑着点了个头。

　　何尹容？我抿了下唇，“你好，晏清。”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名字？上次参加的就是他的生日party，似乎纹身的那个人也是他推荐的。

　　何尹容笑笑，然后起身对沈若炎说：“那么我走了。”

　　沈若炎没挽留，起身送他出门。从大厅的落地窗看过去，他们在车旁说了一会儿话，随后沈若炎就转身进了屋。

　　“他怎么来这了？”

　　“有点事。”沈若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把我按到在沙发上，然后轻声说：“我买了好多菜回来，不过都是熟食。现在要做起来会费时，你饿了不少时间了。在这坐会儿，我去把菜端上来。”

　　我没有回答，目送他去厨房。沈若炎把衣袖撩到小臂中央，然后把熟食放在盆子里，一道一道拿上餐桌，顿时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诱人的食物香味。

　　“你什么时候去英国？”

　　沈若炎头也没回就说：“过两天，这两天有个世家伯伯回来A市，很久不见了。”

　　我了然的点点头，没在问：“我明天回家。”

　　他把菜放桌上朝我看了一眼，“怎么了？”

　　我慢吞吞的起身，踢踢踏踏的走到餐桌前坐下，“现在是暑假，老是在这不好。回家去带笑笑，妈还要上班。”

　　他没在说什么，点头表示认同。“那我又要一阵子见不到你了。”

　　我拿筷的手一顿，“菜上完了？”

　　沈若炎只是笑笑，转身去拿菜。我随手夹了块里脊放嘴里...又要好一阵子不能见到了，心里钝钝的有些痛。

　　隔天，沈若炎送我回了家。看着他开车离开，心里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好像就此被放下一样...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的晏清怎么都潇洒不起来，张扬不起来了。心里总是患得患失，害怕这个害怕那个。天哪，这真可怕，每天空闲的时候就会问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放弃...像大哥一样，毫无眷恋、抽身离开，而我，却找不到任何借口和理由去挽留。我想起他红着眼睛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不去死...

　　我每天每天都拿着手机，幻想大哥会来个信息，但是每天都失望。甚至没有沈若炎信息的时候，我居然收到了何尹容的电话，他约我27号那天去两岸咖啡馆，说有东西要给我。

　　呵，我只见过他两回，压根算不得认识，他打电话约我喝咖啡？顿时脑门里闪了三个字——鸿门宴。我没表态，只说看情况。虽然知道宴无好宴，但是还是挺好奇他要给我什么东西。

　　所以，27号那天我如期出现在了两岸。

　　我花了点时间找到何尹容，他坐在东南角比较偏的地方悠然的喝咖啡，见我来了也没起身，只是点头笑了笑。

　　我挑了挑眉点了杯卡布奇诺，“找我什么事？”

　　他好像吃了一惊，“你喜欢开门见山么？我还想了好多话题呢。”也不等我回答，继续喝着咖啡说：“这个视角不错，能看到整个大厅呢。”

　　我环顾了一圈，的确，这里有些偏。旁边有一排装饰的木栏，上面还细心的放了两盆吊兰。恩，是个偷窥的好地方！我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没习惯猜哑谜。”

　　我承认我的态度并不好，他显得很大度，轻声说：“其实，也算不上是我有事找你，我只不过是代人传话而已。”

　　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是若炎他外祖父钦点的助理。”他轻叹口气，接着说：“从小就在德国接受教育，念的专业是企管，毕业之后就会去沈氏上班。”

　　“然后呢？”

　　“我以为你懂我的意思。”

　　懂，我怎么不懂？“我在等你什么时候把支票拿出来给我看金额，好让我知难而退。”

　　尹何容轻笑起来，“晏清，你很有意思。”

　　我眼也不眨就说：“谢谢夸奖，把支票拿出来吧。”

　　他好像很好奇，把咖啡放到桌上，然后撑着下巴看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给你支票？”

　　“电视里不都这么放麽？”我转念想了想，“你该不会私吞不给我吧？”

　　“那你拿了支票会离开他么？”

　　“拿支票和离开他是两码事吧？”我反问。

　　何尹容没在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我。这期间，服务生把我点的卡布奇诺端了上来，我目不斜视的放了两个奶球。抿着唇喝了两口，继续把糖精放下去。可是还是苦...桌上没有多余的奶球和糖精了，我叹了声气，把咖啡推的远远的。

　　“晏清，这不是一个选择题。”何尹容轻声说：“你没有选择，必须离开。”

　　“如果我不呢？”我冷笑一声，“没有人可以给我的人生出选择题，无论这个人是谁。”

　　“我很欣赏你，但是欣赏是一回事，该做的又是另一回事。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让你离开若炎，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好吧，我洗耳恭听。如果我不愿意，你当如何？”说实话我挺想笑的，这一幕电视里经常放，不过通常主角都是女生。现在居然也轮到我晏清走前沿了？

　　“晏清，你到底有什么自信若炎他非你不可？”

　　我重新把咖啡拿过来，然后垂下视线，“这和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你会怎么做就好。”

　　何尹容叹了口气，“我只是好奇，若炎有过女友，虽然她死了，”他略带可惜的说：“当然他离开你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少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看起来他就像是个正常的异性恋者，关于这点很多人都认同。包括他的外祖父、母亲，当然还有我。但是你这么坚持，坚持他爱你，这是为什么呢？”

　　抚摸杯沿的手一顿，我有些不敢置信。他说，沈若炎离开我的那段时间和别人发生过关系？

　　“晏清，你没问过他为什么喜欢你么？”他突然夸张的惊呼一声，“啊，你该不会想告诉我，喜欢没有什么理由之类的吧？”见我没有回答，又补充一句：“你不好奇么？”

　　我不好奇么？怎么可能...可是他说了，晏清就是晏清，没有什么为什么...我舔了下唇，尝到了咖啡的苦涩，这种涩意一路从口腔蔓延到了心迹，“你想说什么？”

　　“等一下若炎会在这里和人见面，你猜猜那个人是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转了一个话题。

　　见面？我慢慢思索，想起那天他说有个世家伯伯近期会来A市，他会去接风，想必就是那个了？

　　我有些心烦意乱，“不好意思，我说了我不喜欢猜谜，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勉强，同时也希望你记得，我说过我从不选择别人给的选择题！”说完我就站起身，打算离开。

　　“晏清，你是真的毫无怀疑么？关于沈若炎为什么喜欢你？”他略带诱惑的说：“当然，如果你看下去，也许就会知道答案。”

　　我转头居高临下的看何尹容，他目光沉静，嘴角微勾，看起来人畜无害。

　　“不好奇么？”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深呼口气，理智告诉我不该和这个人接触太多，也不可以怀疑沈若炎，但是身体却快理智一步，继续坐下。

　　尹何容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等待是一种煎熬，尤其是等待一个未知的命运，那种焦急和惶恐简直要把所有风度和冷静都击溃。我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咖啡杯的杯沿，咖啡慢慢从冒着热气到降下温度，直至变冷，我一口都没在喝过。

　　“来了。”

　　我原先低着头，听到他的提醒，手不自觉的一顿。要不要抬头看？

　　“不看看是谁么？”

　　我略略抬起头，尹何容还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心脏蹦跶的厉害，好像当年高考第一次拿到考卷，我发现我有些不敢去看...深呼了几口气，慢慢抬头看他暗示的方向。

　　果然是沈若炎，也果然，这是个绝佳的偷窥地方！

　　沈若炎对过坐了两个人，女人看起来四、五十上下，保养的不错，穿着打扮都挺时髦，她旁边的男人因为被沈若炎的背影挡着，我看不真切。我歪着脑袋偏移了一个角度，然后看到了他。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衣着得体，气度不凡，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有些雍容华贵。他带着一副眼镜，双手搁在桌上，面带微笑不知道和沈若炎在说点什么。

　　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微微眯起眼睛。

　　“认识么？”何尹容轻轻问，随即又说：“啊，你瞧我这记性！”说完，装腔作势的敲了一下桌面：“你那时还太小，未必记得。恩...他们是若炎死去女友的父母。”

　　我僵硬的扯了扯唇，“又不是我父母，你还问我认不认识？”

　　他不置可否的笑，“晏清，我挺欣赏你的，从我听闻你的事迹以后。其实你和他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自然没有立场要求你做点什么。但是你看，我命由人不由我呢。”他缓缓靠在椅背上轻声说：“离开他吧，在我耍出更激进的手段之前。”

　　我抿唇冷笑，“抱歉，很多时候我软硬不吃，当然对于你所谓的‘激进的手段’我也很好奇。”

　　“晏清，如果你依然不听劝，我自然要耍点手段的，只是到时候你未必好看了。”

　　“有多不好看？”

　　“恩...”他歪着脑袋思索了半天，然后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老爷子的命令必须完成。至于什么手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前提是：这件事过后，你依然这么倔。”

　　“你这样子的恐吓是为了让我害怕么？”我双手抱胸鄙夷的挑眉。

　　“不不不...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事实就是：你得离开若炎，必须！”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想我该走了。”

　　这次何尹容没有阻拦，“晏清，听说你是凌域的副会长，你难道从来就没想过利用职务之便，查一下两年前死去的女孩的名字么？”

　　我的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男人只是微笑，“晏清，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也没有什么非谁不可。”说完，从椅子边拿出一个包，抽出一份档案放在桌上：“或许，你只对结果有兴趣。”

　　我死死盯着那个档案袋，像是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我不该拿，拿了就是怀疑沈若炎！最后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我拿起桌上的档案袋，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晏清，或许我还该告诉你一件事。若炎有强迫性思维...恩，就是所谓的强迫症。当然，也不是很严重，但是有时候他的执着未必有深意...”

　　我没听完他的话直接离开，或许我今天不该来这里。从两岸的另外一个出口出去之前，我转头看了一眼沈若炎所在的位置，他未曾发现我...

　　走出两岸，外头的太阳正烈，我抬起手挡在眼前，这样的世界，为什么感觉不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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