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小女孩

　　后来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如果“安杰拉•伊万斯”那时候没有死于难产，而“莉莉•伊万斯”也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长大，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莉莉会像少女时的我一样活泼开朗，美丽善良，也许她会像她的姐姐佩妮一样懂事听话，善于学习。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我的假设。
　　我的小女孩，已经回不来了。

　　在医院没有住多长时间，沃伦就带着我和佩妮回到了家。
　　而我也在这段时间内，习惯了称呼自己为“莉莉”。
　　“莉莉”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女孩，让每个提起她的名字的人都交口称赞，这是我新的一生的目标。而对我来说最可悲的是，莉莉离开我时还是个不能思考、不能交谈的婴儿，因此我永远也无法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从而替她实现。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是希望自己成为名人巨星，还是贤妻良母？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为此我有一段时间又重新陷入了痛苦。

　　后来有一天，我听到沃伦在对佩妮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不幸，沃伦似乎不是特别喜欢莉莉——不是特别喜欢“我”。他很少抱我，很少像他以前对佩妮做得那样，把我高高举起，或者逗我笑。虽然这些我并不是非常在乎，毕竟对于一个成年人，这些把戏都有点过于幼稚了，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现在真正存在的是莉莉•伊万斯，一个尚且懵懂的小女孩，她会感受到父亲的不喜和厌恶吗？
　　我听到沃伦说：“佩妮，佩妮，叫爸爸。”
　　佩妮依依呀呀地喊了声：“Da……”
　　沃伦笑了，他把佩妮举起来：“我的小公主，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公主……”
　　他抱佩妮去学乐器。佩妮只比我大一点点，哪里会明白那堆破铜烂铁干什么用？因此在众多噪音下，佩妮忽然一扁嘴，哭了。
　　我发誓我当时笑了。沃伦以前就不喜欢在家看着佩妮，一般都是我一边做家务一边陪佩妮玩——现在只有沃伦了，他会怎么把两个女孩带大呢？
　　“不喜欢乐器吗？佩妮？爸爸可是想把你培养成音乐家……或者文学家怎么样？”
　　佩妮还是很不买账的哭个不停，我却突然想通了什么。
　　虽然孩子的天性有一部分来源于天生，但后天的培养势必会起到极大的作用。莉莉是——我和沃伦的孩子，不是和我全无关系的个体——那么，她的性格势必会受到我们的影响吧？
　　我仿佛假想了一个真实存在的“莉莉”。

　　所有的邻居、朋友，都认为“安吉拉•伊万斯”、“伊万斯太太”是个活泼开朗、热情好客的女人。她会做几乎所有家务，能烧一手好菜，连家里的宠物狗都被她收拾的整整齐齐。
　　而“沃伦•伊万斯”是个职员——工作时不苟言笑，对待家人和朋友却特别温柔。
　　这样的两个人生下来的莉莉……我想我知道她会是什么样了。
　　我的小女孩啊……
　　无论性格如何，她一定善良、一定正直、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女孩。
　　对于代替她活着的我来说，知道这些就够了。

　　几个月后，佩妮过生日。
　　因为家里没有女主人，两个女孩佩妮和我又太小，沃伦最后决定带我们出去吃一顿。
　　从这一顿就可以看出来沃伦对我们的感情深浅——佩妮坐在沃伦的旁边，沃伦把食物细细地切好递给她；而我坐在沃伦对面，沃伦拜托一位服务生帮我切碎食物，然后把那盆猪食一样的东西堆在了我面前。
　　我想我还是饿着回去吃婴儿奶粉算了。
　　佩妮坐在我的斜对面，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在她之前，我并没有其他孩子，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三岁的小孩子就知道那么多。佩妮冲着我的盘子伸出手：“爸爸，我要莉莉那一份……”
　　沃伦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我，动手把两只盘子换了过来，然后帮着佩妮把那一份又重新切了一遍。
　　“爸爸，我可以自己吃，”佩妮说，“你看莉莉都是自己动手的……”
　　沃伦只好把准备喂佩妮的那一勺食物转而递到了我的嘴边。说实话，我的确很想自己动手吃饭，毕竟让人喂……哦天哪，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实在是太丢脸了，尽管没人知道。可惜我做不到，软绵绵的手指让我握不牢餐具，更不用说我还要避免沃伦他们产生“这个早熟的妖怪”这种怀疑。
　　沃伦当然也不会指望我自己吃东西，但他总是习惯性先喂佩妮。
　　佩妮这么一说，沃伦只好先喂我。他坐到我身边，用大铁勺子把食物噎进我的嘴巴，我相信如果现在不是我在这里，而是一个真正的婴儿，一定会被他呛得连连咳嗽。
　　没多久我就避开了勺子，示意自己吃饱了。佩妮一直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沃伦喂我，两只眼睛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愉快光芒，可我明白那是她的懂事和善良，不是吗？
　　我相信她爱着她的妹妹，就像我也爱她一样。
　　既像是一个妹妹对姐姐的爱，又像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没多久生日蛋糕上来了，佩妮在沃伦的帮助下吹熄了蜡烛。
　　“莉莉。”要离开餐厅的时候，佩妮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我面前，在我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亲吻，“我的生日愿望和你有关哦。”她显然以为我听不明白，笑嘻嘻地拉住我的手：“等你长大了就告诉你。”
　　人小鬼大。我在心里说。
　　佩妮拉着我，现在的我还不太能平稳地走路。沃伦从身后把我一把抱起来，另一只手拉起佩妮：“回去吧。”
　　“嗯，爸爸，莉莉。”

　　餐厅离家不远，我们从旋转门出去，步行回家。
　　忽然佩妮像是看到了什么，松开手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什么。沃伦抱着我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个人……一个人从很高的天台上掉下来。
　　他简直必死无疑！我毫不怀疑这点！
　　同时我很担心这样的事会把佩妮这样大的小孩子吓坏。
　　我想装哭，或许这样能让沃伦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可是沃伦显然也被吓呆了，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方向。
　　我没敢往那边看。一直到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听到任何惊呼和尖叫，才惊讶地往那边看过去。
　　——消失了。
　　——确切来说是那个从天台上掉下来的人消失了。
　　就好像我们刚刚看到的全都是错觉。
　　“爸爸，”佩妮结结巴巴地问：“那是……什么？”
　　沃伦也显得有点惊慌，勉强安慰佩妮：“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是你看错了——灯光有点刺眼。”
　　沃伦和我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不可能三个人同时产生同样的错觉，尽管我没有说出口。
　　那么，那个掉下来却没摔死的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他刚刚飘起来了……”佩妮说，“爸爸，你也看到了，对吧？”
　　我更加惊讶，之前我扭过了头，并没有看到这一段。
　　“……什么都没发生，佩妮，”沃伦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说：“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仔细听沃伦是怎样安抚佩妮的，因为我知道那些都会是假话。大概沃伦和佩妮都觉得我不会注意到刚刚的奇怪现象，即使注意到也不会记住，所以他们都没有对我说话。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出答案。因为想不到答案，而我有限的、尚未发育好的脑子实在装不下太多东西，尤其是当我已经为自己列下了满满当当的学习计划以后。于是后来我抛开了这个问题，这世界上多得是解释不了的事，不是吗？
　　一直到几年后，有个瘦小的男孩，面露激动地对我说：“你是个巫师！”我才明白，那时候的惊鸿一瞥，不过是为后来的恍然大悟埋下伏笔。
　　否则我不会对“巫师”、“魔法界”接受得那么快，即使我相信这世上有非自然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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