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与小鸟

作者:武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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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之救赎


      在柔软的草地上,这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一切似乎都是异于寻常的静溢,鸟儿们也独自安静的在草丛中寻找着食物,静溢的似乎只能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

      轻柔的花瓣在温暖的夏日的风中飘舞着,仿佛一个温柔的女子用她极细极轻柔的手温柔的轻抚着他的脸,此刻,那个躺在翠绿的天然地毯上的年轻男子——

      他有着与众不同的浓浓的眉,高大魁梧的身材却有着一张亲切和善的面容。

      他躺在草地上,享受着难得的悠闲的时光,任飞舞的桃花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后颈里,痒痒的又似女子的温柔的抚摸,让他的灵魂似乎也能从血腥而狂乱的杀戮中得到片刻的宁静。

      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被血殷湿的衣服冰凉的贴在胸口,给那胸口翻出的长长的伤口也带来一丝冰凉。但这阳光如此美妙得让他不愿打破这些宁静,一任血慢慢的从铠甲里渗出,将身旁散落的粉嫩花瓣染成殷红色,闪射出宁溢而凄艳的美。

      此刻,一只纤细修长的白皙的手正轻轻的抚摸着他的眉,眼,一点点细致的抚平他微微皱起的眉峰,当不经意间碰触到他脸颊上的伤口时,又不禁一抖,惊骇的缩回手指,直到见躺在地上的男子仍似没有知觉的纹丝未动时,才又小心的缓缓靠近,审视着他的伤口,慢慢的俯下她的美丽的脸庞,轻柔的吻着他的伤口,舔舐着,如同小兽彼此间疗伤一般。

      他仍然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柔软的唇吻着他的脸颊,沉醉而迷茫。

      这个他在红药原战场上捡到的美丽而充满魅惑的女子,她的出现仿佛是一个谜,她就是那样突兀的孤立无援的独自伫立在那血腥和战火的屠杀场中,仿若神赐予人类的杀戮的救赎。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迷惑了一般,拉她上马,然后不顾一切的杀出重围,逃离那个杀戮和绝望的世界,他很安静很柔顺的伏在他的怀里,当两颗心脏以最近的距离时,他感到她的信任和依赖。

      她从不说话,只是跟在他的身边,想要靠近却又心怀忐忑,小心鸿鸿。

      她的吻让他感到一种麻木的热流从她的唇上传来,从伤口到心脏,这是一种可以抚慰人心的平静,他的耳边仿佛可以听见一种类似祭典上的吟诵,古老而悠远,浑厚而清扬,那样温润如玉的轻灵,似能唤起内心的久远的记忆……

      吟诵!!!

      他猛然间睁开双眼,惊异的看到此刻两个人的周身都散发着明亮的乳白色的光晕,她的微翕的睫毛正伴随着那低低的从她唇边飘出吟诵微微颤动着……

      从他年幼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从他记忆的开始,他就和无数和他一样的被皇室专有的暗杀组织从无数贫民孤儿中挑选出来,经过数载的残酷而艰苦的训练,让他们成为皇族最可信赖的铲除异己的杀人利器。七斩堂——这个烙印在肩头的一生也无法洗去的印记,完整而不用置疑的诠释了他和和他拥有同样命运的兄弟姐妹们的一生的全部内容。

      曾经的那个给了他烙印的祭典,那富丽堂皇的太庙和这样的吟诵成了年幼的他的全部记忆。

      *

      那些一生被囚禁在太庙之中为皇室祈福的拥有神族血统的术士,在皇族七斩堂的杀手中最为神秘的职业,又怎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红药原战场之上的呢?这个会吟诵的女孩,她的身份又是怎样的呢?那样孤立无援的仿佛被遗弃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之中?!

      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若不是胸口那浅浅的粉红色印记,他甚至怀疑伤口是否真实的存在过。

      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神经的紧绷,她停止了吟诵,睁开眼睛,在目光交接的霎那,她被咳的猛然向后跌开,像一只受惊的狸儿,目光惊恐而危险。

      这样的目光让鸿有一瞬间的迷惑与犹疑,但他不能阻止自己伸出的手,不由自主的竟想要抚平她眉宇间的恐惧。

      这样的惊恐而危险的眼睛,究竟是经历了怎样又想要隐藏怎样的过往呢?

      他的心变得不由自主,这样纯洁而美好的灵魂忽然让他感觉仿佛是他的一切罪的救赎,宁静而清澈。

      突然而至的剧痛打断了他的思考,抬首,见一枚小巧的闪着银光的刀片在她颤抖的手中滴着鲜红的血,她也被咳得跌坐在远远的岩石上。

      他看着手臂上小巧的伤口,这种迅捷而敏锐的用刀的手法,又一次确定了他的猜测,这个谜样的女子,究竟与楚国的七斩堂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伤口,目光惊惧而愧疚。

      他们都属于同一种人,孤单又害怕被靠近,被命运戏弄的可怜人。

      他笑,慢慢的靠近她,轻抚着她的长长的蓬松而柔软的长发,透过他的指尖,他可以感觉她的神经一点点的由紧绷到放松,然后是信任。

      她轻柔的伏在他的膝上,安静的任他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由肩到背。

      这个将她从血和杀戮中带出的男子,他的笑容和宽厚竟能让她感到莫名的信任。也许,也许他就是注定能够将他从命运的灾难中带离的人,一个上苍恩赐于她的一切罪的救赎……

      ……

      “我叫鸿,你以后可以叫我鸿。”他说。看着广阔的蓝天,明明知道不会有回答,他还是等了一下,“我以后就叫你狸儿,好么?”他对她说。

      她沉浸在他宽广而安宁的气息里,忽然生了无比的眷恋。“既然你叫我狸儿,那么我就是你的狸儿。”

      一个用一生来爱鸿一个人的狸儿。她伏在他温暖而宽厚的怀里,这样想。

      *

      夏日里干燥的梵风轻扬着官道上的黄土,不远处的果树林飒飒作响,炽烈的日光白晃晃的悬在头顶,让过往的旅人不得不眯起细细的目,微微的拭去额头上和着泥土的汗渍。

      十国之中,大吴国的地广人稀,国土多半贫瘠,其间偶尔点缀一二的所谓“绿洲”,也都是荒凉如斯。

      此时,一对男女正从官道上不紧不慢的缓缓走来。男的穿着黑色大氅,面目粗犷,牵着一匹枣红马,马上端坐着的,却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身形窈窕,面貌精致,却是吴地少有的温润如玉,周身散发着楚地潮湿的仿佛带着水草的清香般的水汽,氤氲其侧,与这白花花的烈日格格不入,却又是难得的相得益彰,映衬着彼此的美丽。

      突然,他们脚边的草丛扑啦啦一阵响动,一只雪白的兔子在路边的矮灌木里扑簌簌猛然窜出,在他们脚边挣扎几下,便不动了,背上插着一只长箭,贯胸而出,殷红的血缓缓的流出来,染红了雪白的绒毛。

      官道上一阵疾驰的马蹄,抬首,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骑着一匹枣红马追寻而来,背上负这一柄长弓,身后随着一只羽鸿宽大的鹚羽鸟,扑啦啦的跟随着主人搜寻猎物而来。这男孩黑乎乎的脸孔上被泥水和汗渍遮盖的仅剩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明亮,透出许多桀骜不驯,也不招呼,抬首瞥了他们一眼,直策马趋近了猎物,拾了兔子便扬长而去。

      鸿带着狸儿沿着官道又行了不到半里,眼前便出现一个农庄。

      这房子突兀的矗立在丛林之中,门扉残破的仅作遮掩。跳过矮矮的泥墙,可以看见院子里散落的养了一些鸡鸭家禽,木板的房子虽残破,却看得出经过主人的精心修葺。

      此刻正坐在门边的一个矮树庄上,一个少年正握着一柄匕首细细的修着剪枝,确正是刚刚的那个猎人。看见他们,也并不为惊讶。这房子离官道不远,是靠近边境的最后一个“绿洲”,常有过路的客商途径于此,在这里补充些水跟食物,才能转去吴国更深的沙漠之中。

      见这一对男女除了一匹马,行囊却少得可怜,他放下手中的箭支,瞧那男子小心鸿鸿的扶着女子下马,却发现这白衣女子竟是出奇的美貌。

      鸿转身扶着狸儿下马,便独自朝那少年走过去。与他交谈几句,那少年又抬头瞥了一眼狸儿,低头与鸿说些什么,似是应允了,一转身,便朝那小木屋走去。鸿走回去拉着狸儿的手,一同跟着他走进了小屋。

      庭院里的阳光太过炽烈,刚刚走进屋子,眼前不由得一阵漆黑。待适应了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之后,才慢慢看清楚屋子内部的陈设。

      靠墙放了一张大木床,一张窄小的木窗里透出几束氤氲的白色光线,无数细小的尘粒飞舞其中。

      窗下面是一张木几,几个矮凳随意的摆放在侧。墙壁上高高悬着的是几张干枯的兽皮,散发出泥土的腥气。

      少年指了指隔壁的小屋,道,“我住在那里。”

      鸿冲他笑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拍拍少年的肩,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锭塞到他手里。

      那少年也不推拒,塞到腰间便转身又瞅了狸儿一眼,却觉得她那白色的纤细的身影似乎要被这黑暗所消融般,隐现在这昏暗的斗室之中。

      他的目光执着的近乎寒冷,让狸儿不由自主的瑟缩着后退,却碰到鸿的温和的手,揽住他的腰,自然的将她带入怀中。

      ……

      我们要在这里等棠,一同来,便要一同走,鸿说。

      *

      “我的名字叫做陇,你……可以叫我陇。”他的脸很黑很黑,但还是看得出红的发烫,似乎是踌躇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谢谢你,陇。”狸儿从他手中接过递来的猎物,是一只白色的兔子和几只山鸡,不经意间,手指碰到那些毛皮上未干的血迹,猛然一抖,险些松脱,好在被陇接住。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血,我……”他无措的将猎物放在一旁的石机上,想用衣袖帮忙擦掉狸儿手上的血迹,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尴尬的笑笑,露出黝黑的面庞上一排雪白的牙齿。

      “没事,没关系。”不知道这个男孩子竟然这样害羞,她轻抚石机上的兔子露出安抚的笑容,“谢谢你,总是送这些来。”

      在吴国这个边陲小镇已经住下了半月有余,鸿却并没有离开的迹象。他所说的棠也没有意思音讯。

      白天的时候陇总是出去狩猎,到了傍晚就会带回许多猎物,偶尔送些兔子野鸡给他们添菜,见到狸儿,却总有几分害羞。

      轻轻碰触着已然冰冷僵硬的兔子,那刚刚食指上殷红的血迹散发出腥涩的诱惑,让她的神经不由的一凌,“没什么,真的,没事……”,努力避开脑海里的血腥,“只是,很可惜,它们……都死了。”青葱般的十指捏的发白。

      “狸儿,你没事吧?”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异样,陇有些关切的皱起眉头,或许,他真的不该,不该把这些动物杀死,狸儿是个那么单纯的人,一定不喜欢这样的血腥,他有些后悔,但是又有些无措,不知道怎样安抚她,却反而被她体贴的一笑置之,讪讪的离开,忽又觉得怅然。

      ……

      在吴的边陲小镇的日子是宁静的,宁静的超乎狸儿人生中的任何一天。

      鸿总是在白天出门,有时候到了夜里很晚才会回来。

      白天的时候,狸儿就坐在院子里,独自享受着这鲜活美丽而悠闲的田园生活。她喜欢细心的喂食院子里的鸡鸭,跟它们说说话。偶尔好奇的摸摸它们,却有常常如它们一般,惊得闪躲。

      偶尔她煮一些吃的,喂喂鸡鸭,回赠给陇一半,又能看见陇小孩子一般的感激,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常常得意很久。

      隔一段时间,陇会去市集里卖掉一些猎物,换回粮食和盐巴,分给他们一些。

      日子,就是这样的柴米油盐,却让狸儿觉得幸福不已。

      狸儿喜欢坐在门前等待鸿——等待心爱的男人回家也是她幸福的原因之一。

      夕阳很美,红艳艳的金色光辉把溪水也染的明媚华丽。她喜欢把脚放在溪水里,看游鱼,然后,她看到一个高高的魁梧的身影走过来,带着淡淡的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这个是她深爱的男人,她想要用一生厮守的男子。幸福便溢满胸口。

      在这样宁静的日子里,这一切都会让她感到幸福莫名。

      这样幽静的生活让她迷恋得不能自拔,宁静的如同梦境,未来,似乎也被刻意的遗忘了。

      尽管鸿——从来不对她说未来。

      远处传来马蹄和捕兽夹的摩擦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是陇回来了。

      今天一早他便出去狩猎,看见他的马背上吊着的丰富的猎物,似乎也觉察到了狸儿的目光,他并未径直回去木屋,而是策马缓缓的停在了狸儿的身边。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抓出两团白绒绒的东西,细看了,却是两只扑棱棱的兔子,只受了些轻微的擦伤,四只脚被麻绳缚在一起,猛然被陇拎起一对耳朵,还扑簌簌的挣扎。

      他把兔子扔下来,又不知说什么,呆呆的站立在夕阳的溪边,让夕阳斜斜了拉长了影子。晚风轻扬着他的长发,遮住了少年的眼睛。

      狸儿轻抚着兔子,只觉得手心传来温柔的触感,细细看那兔子,似是眼里含泪,只觉得新奇异常,笑笑问道,“是送给我的么?”见他没有回答,她又追问道,“我可以不吃它们么?我想把他们养大!”

      风拂这她的长发和眉眼,这笑容变得温暖而模糊,让陇不禁回忆起了许久之前,也曾对他说着同样的话的女子——他的姐姐,现在也许正在吴国的边疆上过着杀戮的生涯的,他的温柔的姐姐。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傍晚,那个蹲在栅栏边,看着白色的兔子的男孩子,泪水还模糊在脸上,却还努力的压抑着抽噎的那个小男孩。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穿战甲的飒爽女子,笑容明媚,眉宇间却透漏着着难掩的刚毅。

      她抚了抚男孩柔软的长发,“陇,我要去守卫国家,这一切等你长大就会明白的。”

      “沙场才是成就一个战士最终荣誉的地方,我要走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它们,好不好?”

      ……

      “我在大吴国的近卫队里面等你。”

      ……

      太阳在微凉的晚风中终于落入了大山的后面。溪水也变得幽暗而深沉。

      日落,月升。

      晚风轻轻扬起她白色的衣魅,狸儿轻抚着兔子温暖而柔软的绒毛,偶尔却觉得手掌间猛然瑟缩。身侧骤然亮起一束白的耀眼的流光,光华流动,在中心旋转扩张开来,转眼高至一人,四散出诡异的星火。

      轩辕之门!她面色犹疑。

      这只是极低的法术,一些江湖异士、法师投些取巧的法子,在相隔不远的两地施些法术用来隔空穿行,起初多是些鸡鸣狗盗之辈破门取物之后留作后路,正教的法师向来不屑于此。但这些异术却悄然在刺客中流行起来,百余年来十国战乱连年,刺客行刺之后,多喜用此脱身,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着实让那些王宫贵渭头痛不已。

      在皇宫贵族的府邸里,都是请了先生法师,做了阵法八卦,轻易便能除去了这些粗浅的法术,所以这些轩辕之术,多以被世人所遗忘,如今,却在这吴国的边陲,赫然出现了一个轩辕之门。
      是谁?

      鸿,只有鸿知道她一定会在这里等他。是她的鸿回来了!

      不用约定,他就是可以肯定,她一定会在这里等他。

      那团流动的光影里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宽大的黑袍已经残破不堪,凝结着暗红色的血迹,眉眼里却还含着邪恶的笑意,又扯出一丝新血,让他英俊的面容更增添了一丝魅惑。

      靠近的脚步猛然顿住,“你不是鸿……”

      这个英俊的男子,黑色的衣袍已经被战斗撕碎,隐隐露出肩头七斩堂青色的印记在夜色中发出诡异冰寒的光泽。

      大楚国的皇家卫队。楚之皇室背后最强悍也最神秘的一直杀手军团。这个九国皆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禁忌之徽,在她的眼中放大……

      他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已然清晰的让狸儿不由的后退……

      终于还是难逃命运的羁绊么?任凭她怎样努力地奔跑,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短暂的仿若瞬间的幸福终于还是要被夺去,死去似乎近在咫尺,还没有来得及惋惜与诀别,锐利的刺伤人眼睛的刀光已经扑面而来。

      刀未至而杀意已现,狸儿的纯黑色的长发被锋锐的刀气激起,映射刀光,在夜色里飞扬如妖魅。

      然而,当刀锋闪过,一声凄厉的鸣叫却在她身后传来,回首,却看到陇。

      鹚羽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他缓缓的俯身,轻抚着血泊中的它,那美丽的彩色羽毛尚还温热。
      仙术修为给了狸儿对外界强大的感知力。她看着陇,然而此刻,在这个跟她说话时会害羞的脸红很久的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那些弥散在空气里的气息,却尽是浓郁的化不开的哀伤,带着窒息般的力量让狸儿和那轩辕门中走出的男子俱是一抖。

      姐姐走后,终日陪伴他在这孤独的丛林、孤独的木屋、孤独的人生中的唯一的朋友,他的鹚羽鸟,现在躺在能够淹没它那小小身躯的血泊中,一点点变得冰冷,如同他的世界。

      陇的修为尚浅,还不能施用重生之术复生这只鹚羽鸟,经过一个月之循环,它就会被宽广的洪荒之气所吸收。

      这个未曾经历过血色的少年,杀戮却再一次把他丢进孤独之中。

      他抬起头,迎上那轩辕之门中走出的男子的目光,目光却冷冽的让狸儿难以辨认。这个她冷冷的害羞的少年,此刻却寒冷的让她瑟瑟发抖。月光之下,唯一清晰的,却是他肩头那反射着冰冷的月光的吴之徽记。

      他缓缓的站立起来,在他的对面,解下缚在肩头的长弓。

      吴的战士,即使是死去,也要背负起属于自己的荣耀。

      *

      从轩辕之门走出的男子并没有在看狸儿,却缓缓的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看向这个少年。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但是,作为战士,他愿意给予任何对手尊重。

      缓缓的抽刀出鞘,在夜色中拖出一丝清凉的嗡鸣。掌中的至尊之刀在月光光华流动,明媚妖艳。
      陇握紧了他的长弓,这一刻,却忽然理解了姐姐,理解了战士的荣耀。

      他掠过对手,却看到白裙在夜空中翻飞舞动的了狸儿——这个会笑着与兔子聊天的女孩子——此刻,却目光清冷如诀别。

      忽然讽刺的发现,他所拼命的挽留的那曾经与世无争的生活,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由自在的日子,原来,这一切,却是要靠杀戮来捍卫。

      黑衣男子还在步步进逼,但他并不急于解决这样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此刻对他最有吸引力的,却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凭借如此低浅的修为却能激发这样深沉的杀气,如此强悍冰冷,他也不由的全神贯注,不由的产生一丝玩味。

      对视着彼此,这是一个战士的荣耀,需要用血捍卫的荣耀。

      突然,他的厚重的黑袍上亮起一条火星,冰蓝色的火球在他黑袍下面的铠甲上面激起一阵火光。旋身躲开,这火光却已瞬间熄灭在漆黑无边的夜色里。

      这只是低级的法术,攻击性并不强,但他在侧开头的一瞬间,玩味的笑意却在瞬间凝固,寒入骨髓。

      清澈如水的月光下,狸儿那纯黑色的长发飘舞如妖魅,手中的一柄水晶刀在夜空中泛出点点星蓝 ,纯白的衣袂下,微微闪着紫色的流光,这是上古神兵特有的光彩。

      在她的肩头,一条冰蓝色流光仿若一条小蛇一般,飞逝间划出一条诡异的光线,明灭的瞬间,他看见龙蛇交缠的徽记——那个属于楚之七斩堂的禁忌之徽。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又拥有强大力量的女孩,不由的让他想到了楚的一个女子。

      “耀……”这个名字似乎被禁忌得太久,已经陌生得让棠有些紧张,七斩堂宗庙的禁忌——耀——在他的咽喉里发出低沉吟出,却连他自己也感到恐惧,耀,她难道是耀?!

      刚刚那冰的印记已经在他的战甲上振出裂痕,从创口上慢慢传来桌上的痛楚的感觉。但是他更加清楚,这冰的一击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而并非杀意。

      他看着狸儿,僵硬的笑意不过片刻却又恢复了调侃的神色。

      “狸儿,”他淡淡道,“我是棠,跟我走,鸿在等我们。”

      他伸出手,不容拒绝。

      的确,鸿,这是一个她永远不能拒绝的理由。

      白色衣袂上的紫色光华隐退在黑色的夜幕里,她把手交给他。棠从怀中取出另一道轩辕符,翻手打开,光影流动。

      “真美……”

      “什么?”

      她却没在出声,只是看着这晶莹剔透的光,却不知这光的另一方通向何处。

      只是她更清楚,单单便知鸿在那里等她,她就会毫不犹豫。

      光影流动的轩辕之门很快就会消失,回眸,看着曾给她美好幻想的那所小屋。

      陇,这个似乎曾和她憧憬着同一个美梦的少年,这个带着他心爱的鹚羽鸟,自由的奔波在绿洲丛林里的羞涩少年,忽然,他那黝黑的和着泥土的木讷笑容仿佛伴着马踏桃花的清脆蹄音响彻耳畔,地上的小兔子不知什么时候挣开了绳子,突突的窜进草丛中去了。

      “狸儿!”陇的声音打破了绝美的环境,陇望着她,“不要走。”

      他的目光坚定一如初见,手中的弓有一些残破,的战甲没有上古神兵的光华耀眼,但是,他的目光却告诉她,如果要打败眼前的强敌才能寻回往日他们所眷恋的自由的生活,他可以打败他。
      这般坚定的目光,甚至,一瞬间让她有了片刻的迟疑——经历劫难舍弃一切所要寻找的,难道不仅仅是这样的平静自由的生活吗?

      还是…… 早已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

      “陇,有鸿的地方才有狸儿。” 她笑,淡然的一如他清早时见她侍弄着早点,哼着轻柔的不知何处的乡间民调,走进眼前的光影之中。那纤细的肩隐着清凉的衣袂,消逝在渐渐熄灭的光华之中。

      陇望着那美丽的光华一点点消弭在冰冷的夜色里,看着自己肩头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血,和着鹚羽鸟的血混在一起,慢慢的殷红了土地。

      棠的一刀已经震伤了他的内附,失血过多让他开始眩晕,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的轰然倒地。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身体变得轻盈的仿佛飘了起来,直飞到那个他梦中的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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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个短篇,很早之前的练笔之作,文字青涩,谨做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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