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桃园

作者:草木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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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园(一)


      云镜慢慢掩去。瑶池依旧一片静寂。

      三圣母慢慢转头看向丈夫,已近中年的他不复当年的俊俏书生。她颤抖着手轻抚着他那鬓角的华发,眼中晶莹闪烁:“彦昌,以前我总是说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后悔,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刘彦昌的眼眶也淌下泪水:“如果可以重来,三娘,我也宁愿……从没有见过你。”
      闻者皆动容。
      一片唏嘘。

      王母慢慢从御座上站起。如果现在有人注意她,会发现,她似乎苍老了些。她慢慢走近三圣母。
      “我没想过要他的命,我只是恼他欺瞒,想给他些警告。没想到这孩子性子竟如此决绝。”一向姿态高傲的三界之母竟也泪眼婆娑。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启禀陛下娘娘,八公主回来了。”值官赶忙将此好消息带到。
      满面喜色的八妹兴冲冲走进瑶池,见到一片肃穆哀伤的情状,不由奇怪。但还是上前给玉帝王母施礼道:“八儿见过父皇母后。”
      方才听天兵说天条已改,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去找□□了?八妹正自猜想,忽地一人跌跌撞撞冲上前来,颤抖着手指着她:“舅舅……舅舅……”
      此人正是沉香,他指的却是八妹脖颈中的挂坠。
      “这是谁啊?母后,怎么疯疯癫癫的?”八妹赶忙躲在王母背后。却不料身子被身后的玉帝扳住。
      “啊,父皇?您轻点儿。”八妹叫道。
      玉帝指着挂坠,还算镇定“八儿,把它取下。”
      八妹这才发现自己脖颈中戴的东西“咦……很眼熟嘛。这……好像是二郎表哥的东西么,我怎么会戴着?”

      众仙此刻皆已明了。纷纷起身。聚上前来。
      玉帝把挂坠交给沉香。
      沉香又把它递给母亲。
      “二哥……”似抓到了一丝希望,三圣母把挂坠紧紧抓在手里。
      “菩萨!”沉香扑通跪在观世音面前。
      “阿弥陀佛。”菩萨一脸悲悯。伸手做法。

      又一轮云镜在半空飘浮。

      沉香和母亲对看一眼,坚定地点点头,同时握住了挂坠。
      正要输入法力,却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按住。
      “沉香!你确定要看吗?以杨小圣那性子,愿意这么多人看着他死吗?”孙悟空似从来没有这么正经过。
      “舅舅还没死!但凡有一丝希望,只要能救他,我都要一试!这么多人怎么了,人多,办法也就多。大不了舅舅回来再把我劈死!”沉香瞪着血红的眼睛,字字如铁。
      “好……好……不愧是杨戬的外甥。那就开始吧。”

      思念……思念的力量……舅舅,马上又可以见到你了。
      随着沉香和三圣母的法力注入,云镜缓缓清晰。可是,为何黑洞洞空无一物?
      难道……众仙不敢再想。
      三圣母摇摇欲坠。云镜复又开始晃动。
      “娘!坚持住!舅舅一定没事的!”沉香扶住母亲,大声使她清醒。三圣母勉强镇定下来。

      镜中依旧昏暗。有些影影绰绰,依旧看不清。
      魔域,到了黑夜了么?舅舅……你在哪里?
      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伏在地上,看不到面容。
      舅舅,是你么?
      “若要更加清晰,恐怕要更多法力才成。”观音言道。

      数只手同时伸了过来。哪吒、孙悟空、梅山兄弟、牛魔王、红孩儿、嫦娥、八仙还有许多……甚至是八太子。
      见状沉香鼻子一阵发酸。
      “这么多人不成。还是轮着来吧。”孙悟空叫道。

      暮色更加深沉。镜中淅淅沥沥的声音悄悄传来,原来是下雨了。众人渐渐看得清晰,居然还是那个忘川之畔的小码头。熟悉的衣衫,微曲的卷发,伏在黑色石阶之上慢慢被雨水打湿的身子,不是杨戬是谁?

      “二爷!”“真君!”众仙脱口呼道,同时意识到他们呼唤之人根本听不到。难道他早已支持不住,一直是硬撑么?回想起最后那个灿烂笑容,那个傲然身姿,不少人又落下泪来。

      发丝遮蔽了大半面容,但隐约挂在嘴角的一缕血丝,无知无觉的躯体,从台阶边垂下的苍白无力的手——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无能为力,以至于几乎无法喘息。

      舅舅……您支持不住了吗?沉香咬着牙,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神。一定要坚持啊,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的!

      孙悟空皱皱眉头。元神脱壳而出。

      三十三重天上。兜率宫。
      两名道童守在门口打瞌睡。孙悟空直接潜入。
      兜率宫中一片寂静,炉火从未熄灭的炼丹炉中此刻却是一片灰烬。堂堂道德天尊太上老君正呆坐在炉边,神情也如丹炉中的死灰般毫无生趣。往日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银白的须发干枯凌乱,毫无光泽,似又苍老了几千年般。
      “老倌儿!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孙悟空惊叫道。
      太上老君慢慢抬头,看猴子一眼,却不言语。
      “杨戬他可还没死呢?你若不赶快去救他,他可要真的万劫不复啦!”孙悟空大叫道。
      老君摇摇头,喃喃说道:“没死?不……不可能,一斧子劈了本体,又一斧子劈了元神,哪还有命在?”
      孙悟空一急,一把揪住老君的胡子。“真的,他确实没死,方才还救了八公主,现在在一个什么魔域的地方,你要不想法子救他回来,可真就没命啦。”
      老君一听,眉毛一抖,立时来了精神:“猴头,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快走吧你——”孙悟空拎起他就走。
      冲出大门,两名道童忽被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忽听老君回头嘱咐一句:“把炉子生起来,越快越好!”

      雨,似乎越下越大。那个身子还是无知无觉。哪吒已把几乎心碎的三圣母换下,与梅山老大和沉香一起催动着法力。
      “二哥……”三圣母的泪水就没有干过。“你快起来啊……地上很冷……”
      “二爷……求求你……你不能就这样……”梅山兄弟几乎要崩溃。
      “真君,天庭不能没有你,你一定不能死啊。”更多的仙人加入进来。

      太上老君赶到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凄惨场景。众仙见老君一来,如见到救命稻草般,纷纷冲了过去:“老君,快救救二郎真君……”“老君,你一定有办法……”
      而老君向菩萨询问了原委后,却是一脸溃败之色,缓缓摇着头,摇出万般的悲哀和无奈。“老道从未听过有这么个地方啊。”

      这一夜,对众仙来说如同煎熬。明知希望渺渺,诸路神仙仍是不甘心,施展浑身解数,有的前往天宫书库中查找典籍,有的则回归洞府,查找资料,玉帝王母降下数千条旨意,命三界仙、鬼及人间各地城隍提供线索。
      一时间上万本奏折堆积如山。除了轮换着维持云镜的几人,其他人都在忙碌。
      但最终,仍是失望。
      每一位返回瑶池的仙人,都是一样的神情。
      只有观音菩萨自佛祖之处带回一句奇怪的话:“无因无果,无失无望,归去方可来啊”
      众仙猜测是否和佛祖送来的那个叫做“须弥”的盒子有关。但不管是谁怎样摆弄,那“须弥”都无有动静。
      瑶池又陷入一片沉寂。但佛祖的话给了大家些许希望,归去方可来,最后总归是来,不是去是么?

      云镜中,天蒙蒙亮了,雨,也停了。
      镜中人的手忽地颤动了一下。
      “舅舅动了,沉香!我看到舅舅动了!”一直盯着云镜的小玉叫道。虽然仍旧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事,这个聪慧乖巧的女孩子却已深深感到自己对那个人早就恨不起来,反而,从心底涌起深深的眷恋,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
      众仙猛然都打起了精神。
      果然,那只一直低垂的手,又轻轻地动了一下,而后,慢慢握紧,再紧,指甲似已掐进掌心。而后猛然松开,撑上了地面!
      那人艰难地撑起身子,慢慢抬起头来,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煞白如纸的面孔,眉紧紧锁着,眼却缓缓睁开,虽然无有太多神采,但依然坚定如斯!

      瑶池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真君没事!”“太好了!”“我就说,二郎真君何等样人,怎么如此就趴下了呢?”
      “二哥……”三圣母喜极而泣,“二哥,你还活着……”

      云镜中,杨戬缓缓起身,正欲迈步,却忽地面色一变,一手扶住身边石柱,猛咳起来。这咳嗽愈来愈烈。少顷,他已支撑不起身子,跪坐在地。一手捂着胸腹,极为痛苦。终于,“哇”的一口,巨大的血腥之气冲入口鼻,不吐不快。
      几近昏晕的杨戬或许并不知道他吐了什么,可是云镜下一片惊叫。
      只见吐出那一大口已不仅是鲜血,还夹杂着什么,零零碎碎,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三圣母骇得几乎又要晕过去。

      而杨戬似乎咳得也没有什么力气了,靠着石柱坐下,闭目微微喘息。
      “真君,脏腑从里面向外烂掉的滋味,是不是很舒服呢?”听到这个声音,众仙心中暗暗发寒。
      杨戬蓦地睁眼,目光带着凌厉的气势杀将过去,天奴骇得蹬蹬退后几步。但他马上又稳住,带着一脸奸笑道:“哦,我忘了,真君身上还有法力,”他慢慢走近一步,“和魇魔斗了一夜,真君的法力还剩多少呢?就算你能再坚持一天,也过不了今天晚上。”
      闻听此言,杨戬不怒反笑:“放心,我死之前,定先杀了你。”
      “真君,莫非不担心哮天犬吗?”天奴摇摇头,扬了扬手中之物,俨然几根毛发。
      杨戬盯着他“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我可是好吃好喝地待他,可他丝毫不领情。或许以为你已经死了。”
      哮天犬,我果然还是连累了你么?杨戬一脸伤怀,毫不掩饰。
      “你想怎么样?”杨戬淡淡道。
      “真君,若是肯跟我去个地方,我就放了哮天犬,送他回三界。”
      杨戬静静看他片刻,说道“好”。
      “真君真是爽快。”天奴收起笑容,只向空中一划,一个暗金色符文凌空出现,忽现白光罩住两人。
      白光敛去之时,两人已换了个地方。景致已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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