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周日，何小婷中午拍摄完，在休息室睡觉。鲁丹青有别的事出去了，小文知道她心情不好，整理好衣物首饰后，跟前台小悦交代几句，就先下班了。

　　下午四点，小悦上来敲门，何小婷睡得很沉，没有反应。

　　快五点的时候，小悦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提前下班。今天江边有烟火秀，她要和男朋友去看。

　　刚好这时候，何小婷的手机响起，响完第一道铃，她眉眼动了一下，接着响第二道，她睁开眼，第三道的时候，摸手机就接。

　　阮南星的声音传入耳膜。

　　“收工没？”

　　何小婷浑噩地回：“怎么了？”

　　“哦，今天滨江公园有烟花秀，晚上九点开始，我们去看吧。”

　　不等何小婷说什么，阮南星继续道：“我们现在打车过来，你在公司等着。”

　　“…”

　　何小婷收拾好出来，要小悦先下班。

　　电饭煲里留有温牛奶玉米和红薯包。

　　何小婷也有点饿，拿玉米的时候，手不小心手烫了一下，她赶紧捏住耳朵，找卫生纸才玉米包出来，坐沙发上，脑袋放空地啃了一会儿，给阮南星发消息，问家里的情况。

　　说小聪沉迷看动画片，她三言两语就糊弄成功了，临走前跟顾西雾纠缠了几分钟，
　　六点半，阮南星给她打电话，让她到公司门口等，五分钟到。

　　何小婷啃完玉米，提着垃圾袋下楼，锁门，过马路扔垃圾，回到公司门口，左右望了一眼，拿手机发消息问他们到哪里了。

　　“马上到。”阮南星回得很快。

　　车子一个左转弯，驶入梧桐大街，顾西雾远远就看到站在路边的人。

　　何小婷戴着暖色棒球帽，灰色的羊羔毛外套，下面是白色阔腿长裤和雪地靴，双手揣在衣兜里，脸窝在领子里，冷风扬起她肩上的卷发，她不受一丝影响，静静地站着，随着车子的驶近，抬头看了过来。

　　前车窗摇下，阮南星冲她笑，喊她上车，与此同时，后车门打开，顾西雾下车，何小婷帽檐下的视线在他胸前扫一眼，抬脚上车，顾西雾跟着她坐了进去。

　　阮南星说：“师傅，从前面走，转个弯，还要去接个人。”

　　余舟以前在外补习的时候，跟补习班里的一个学生成了朋友，那个学生的爸爸是宜阳旭秋大学的教授，很欣赏他，有意栽培他去C市一流的安州大学，听说他家里出事，又听他数学竞赛得了一等奖，专门去他家里看望，顺带着让余舟去家里拿一些报考的资料，这会儿站在路口等。

　　“上车吧。”

　　余舟进来，后座一下变成三个人，有点挤了。

　　顾西雾坐在中间，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何小婷因为阮南星割腕一事对余舟的态度更是差到了谷底，头都没抬起来，她有点烦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答应去看什么烟火秀了，还有…她的右胳膊跟顾西雾的抵到了一起，腿尽量往角落里缩着。

　　车里密闭，又开着空调，气氛尴尬到司机把车窗打开一个小缝，“透一下气，不介意吧。”

　　阮南星尬笑一声，答：“不介意。”

　　“冷的话，就喊我关哈。”

　　“行。”阮南星说着，往后面瞄。

　　四人四色，除了何小婷帽子挡着脸，其余三人表情都变幻莫测。

　　“马上就到了。”阮南星活跃气氛，除了余舟一直关注她的举动，顾西雾则是冲她笑了一下，注意力就又全部到何小婷身上了。

　　腿长的人，再怎么把腿收拢，都显憋屈。

　　顾西雾避免不挤到何小婷跟余舟，就差用胳膊把腿圈起来了，何小婷跟他肩抵着肩，注意着他的举动，就突然冒出这么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抱都抱过了，有必要这么避嫌？

　　当这种想法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时候，她卡机了一下，情绪开始动荡，莫名有些不爽，碍于有个咋呼的阮南星，又不好明说，下意识去扯他的衣服，顾西雾看她又扯自己的裤子，明白了。

　　何小婷腿还是缩着，顾西雾的腿逐渐伸开了，然后，在何小婷整张脸滚烫的时候，身体开始有意偏向她。

　　恰巧此时，街口转弯，明明司机开得很稳，顾西雾却向她整个一倚，半个身子跟她贴在了一起。

　　这人故意的，又开始耍浑了。

　　何小婷抬头见阮南星在玩手机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又去瞄余舟也在玩手机，顾西雾就看她脑袋转来转去，小动作多得可爱死了。

　　本以为何小婷会动手，但破天荒地，重新靠回椅背上，在被顾西雾挤成圈的空间里，将头望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

　　顾西雾也跟着她一起望着窗外，两人的腿暗戳戳地贴在一起，随着车身的摆动，快要摩擦起火，他面对着窗外，视线直勾勾盯着何小婷通红的耳朵，眼里一片深幽涌动，却突然一下，猛然清醒，然后移开了腿，坐正身体，刚好阮南星往后望，顾西雾跟她对上视，闪过一丝慌乱，磕巴地说：“…快要到了吧。”

　　阮南星坏笑，她可是暗中收揽他俩所有的举动，意味深长道：“前面就是。”

　　烟火八点半开始，现在七点左右，公园已经是人海。阮南星他们在路边下了车，一见这么多人，都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何小婷本就不喜欢这种“热闹”，刚开始还不觉得，这会儿下车了，寒潮涌来的味道，想到顾西雾，阮南星都曾在江边出过事，有些心神不宁地说，“烟花在哪放？”

　　阮南星扬下巴，“就在前边，好像是江对面放的，走吧，来都来了。”

　　她挽着何小婷朝前走，还不忘回头：“你俩跟紧点。”

　　顾西雾余舟相视一眼，跟在她们后面。他们四人在人群里“出类拔萃”，江边光线灰暗，绕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却不少。

　　阮南星这次本意，就是为了给何小婷跟顾西雾创造机会，在这挤挤攘攘的环境下，身体接触是避免不了的，她自己又不想当电灯泡，于是叫了余舟，余舟没法拒绝。

　　他们来到江边，显眼的位置都被占了，阮南星拉着何小婷左挤右挤，何小婷被撞了几次，顾西雾手快地稳住她胳膊，说：“别往前去了，站后面的坡上看吧。”

　　阮南星瞧一眼，松了手，安排道：“那你跟小婷去后面看，我们等会儿来找你们，余舟跟我去前面。”

　　“好。”顾西雾拉着何小婷，“走吧。”

　　何小婷任由他拉着胳膊，跟他走了。

　　阮南星看两人手拉手，激动得不行，余舟也有些不可思议，问：“他俩…在一起了？”

　　“快了。”

　　何小婷跟着顾西雾来到比较靠后的草坪上，才得以舒缓呼吸。

　　顾西雾发现自己还抓着她手，赶紧松开，江风一股一股地往后面吹，他问：“冷不冷？”

　　何小婷答：“不冷。”

　　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站在最后，前面是泱泱人海，身后就是草簇，寒冷的天气，抵挡不住对烟花的热潮。

　　气氛被冷风吹得僵硬，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始，他对烟火也没什么兴趣，干冻着还不如去暖和的地方待着。

　　“吃饭了吗？”

　　何小婷答：“吃了。”

　　顾西雾又说：“要不跟他们说一声，一起去后面商场逛逛，等开始了再来也不迟。”

　　何小婷没接话，从兜里拿手机出来，给阮南星打电话。

　　“喂…这里太冷了，我们去后面商场逛逛，等开始了再来。”何小婷几乎重复顾西雾的话。

　　“…嗯，好。”何小婷讷讷地说，“南星说让我们去，等烟花放完了，再联系。”

　　“行。”顾西雾主要是怕她冻着，下意识伸手，又迅速撤回衣兜里，“走吧。”

　　何小婷沉默地跟着他往外走。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顾西雾喊她的时候没听到。

　　“…怎么了…”

　　何小婷回过神，见顾西雾站在她前侧，以为他已经上前走了，手比脚快一步动作，抓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静了两秒，何小婷才惊觉缩手，晚了，顾西雾直接握住她手，一句话都没说，拉着她往前走。

　　过完马路，何小婷有些羞恼，得亏戴了个帽子，让她勉强稳住声音，“松开。”

　　她手冰凉，顾西雾握着给她传递热量，厚着脸皮，不害臊地说：“能不松吗？”

　　大庭广众之下，何小婷也不是顾忌，就是莫名心烦意乱，挣了挣手，反而被顾西雾越握越紧：“是你先抓我胳膊的，我握你手也不算占便宜吧。”

　　他说完，意识到不妥，张口想道歉，话还没说出来。

　　何小婷冷眼瞧他，“你松不松？”

　　顾西雾又不想松了，没脸没皮道，“你手太凉了，我给你捂捂。”

　　何小婷提脚就朝他踹，顾西雾早就预判，反应贼快，一下弹老远，乖乖认错。

　　可在旁观看来，就是两小情侣打闹。

　　何小婷大步朝商场中心里走，脸上的不自在被冷风吹散不少。

　　顾西雾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好几秒，提步追去，又骤时缓步，保持距离地跟在她身后。

　　何小婷进了大门，人还是很多，室内播放着迎新年的歌曲，昨天的圣诞气氛，今天好似更热闹了些，暖气迅速融化掉了身上的寒气。

　　她脑子乱极了，莫名地生气，生自己的气，又生顾西雾的气，脚步不听使唤，径直朝前走。

　　顾西雾跟在她身后，刚刚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过分了，想追过去哄，又不敢吱声，心里也不好受。

　　他俩穿插在人群里。

　　何小婷埋头漫无目的地朝前走，暖热的密流，让她一阵热燥，窒息的感觉。

　　顾西雾跟在她后面，半米的距离，就穿插了两三个人，他紧盯着她的后脑勺，不小心撞了几个人，连声说对不起。

　　突然，顾西雾眉头一紧，看到了一个并不想看见的人，那人驻足在一家内衣店门口，扬着下颚，望着店侧的嵌着的一块长方形的广告牌，那张广告牌上的内衣模特正是何小婷，她斜坐在凳子上，姿势放松，上身演绎者店内的品牌，下身是深色阔腿牛仔裤，眼神懒调。

　　宋商陆望着广告牌一动不动，她旁边还有个女孩，那女头发也是卷毛，正一手揽着她，同样盯着广告牌看。

　　顾西雾顾不上什么别扭，几步上前，追上何小婷，不想让她继续添堵，想拉她从另一边走。

　　刚把人给拉住，宋商陆好巧不巧地看过来，同时，何小婷甩开了顾西雾的手。

　　“干什么？”她抬起头，眼神有点吓人，不是下一秒就要动手的那种眼神，而是一种被烦到极致，透出来的厌恶神情。

　　顾西雾像是被什么往后推了一下，自动退开两步，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好巧啊。”宋商陆来者不善，眼神紧盯着何小婷，有种极力压情绪的语气开口，“好久不见。”

　　顾西雾则是看着她身后的那个女生惊愣了，身高，头发，长相，甚至是穿着都跟何小婷相差无几，乍一看，说是双胞胎都不过分。

　　不只是顾西雾，何小婷也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而那女生在跟何小婷对上视后，闪过异样，又很快反应过来，胳膊绕过宋商陆的脖子，揽住她的肩，像宣示主权，保持礼貌淡笑，然后跟顾西雾的视线汇聚两秒，移开再回到何小婷身上，微笑就有点割裂了。

　　顾西雾细看，气质到底是不一样的，难免有点好笑，这是求之不得，找了个平替。

　　“你们…在一起了？”宋商陆问了跟余舟同样好奇的话，但不过，她问的是何小婷本人，口气不甘又带点轻蔑之意，自始至终没给顾西雾一个眼神。

　　人来人往的场合，四人各怀心思，像是隐形战场。

　　“我们是朋友。”

　　五个字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显得特别的轻飘，顾西雾笑脸说的，看不出任何的异常，解释他跟何小婷的关系。

　　宋商陆这才把视线放到他身上，短暂地意外后，立马换成一副嘲讽表情，“那是对的。”

　　何小婷双手揣在兜里，指甲嵌进肉里，紧捏成拳，冒出细微的汗。

　　她始终没说话，抬脚往前走。

　　何小婷一走，顾西雾立马跟上。

　　宋商陆手已经伸出去，又颓败地垂下，盯着人群中那抹身影，眼圈逐渐发红，她身后的卷毛女孩也始终揽着她，一言不发地陪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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