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J大汇聚了从全国各地重点高中重点班级来的天之骄子，被称为全国最高学府也名副其实。

　　名声在外，向往进入J大的人数不胜数。

　　可对于一些进入J大学习的人来说，这一切似乎就不那么梦幻了。

　　莫吉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来自于一个小城市，从小就成绩优异，万丈瞩目，可以说是泡在夸奖赞扬声中长大的。

　　班级、学校甚至整个市里，他的考试成绩都没有出过前三，当之无愧的成绩优异。

　　就这么一帆风顺地进入了J大，受尽了周围人的憧憬，可接下来的生活与他之前截然不同。

　　他是优秀没错，可总有人比他更优秀。

　　在这所大学里比他优秀的人不知凡几，而且不仅仅在成绩上，乐器、语言……身怀特长的人比比皆是，成绩优异只是组成他们优越人生的一小部分。

　　莫吉就这么泯然于众人了。

　　他不甘心，于是拼命学习，焦虑让他掉了大把大把的头发，往日里对他友善不已的数字和文字此时居然像是都在跟他作对，分开来看都认识，合起来却那么难以理解。

　　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如今也无法脱于平凡。

　　这么过了一年，莫吉的心态渐渐扭曲了。

　　他开始愤恨，嫉妒每一个优秀的人。

　　而其中最让他嫉妒的，还要数班级里的红人，向臣。

　　听说这人以前通过物理竞赛拿到金牌，参加了自主招生并通过，轻轻松松就度过了高考这个让大多数人都脱了一层皮的阶段。

　　而进入大学后，他又选择了管理学这和物理完全没关系的学科。

　　班里有人八卦的时候他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因为向臣家里真的有财产需要继承，他才学了这么一个专业，以后方便帮家里的忙。

　　在这之外，他帅气，多金，什么事都能信手拈来。半年前一个歌唱比赛，他只上台简简单单弹着吉他唱了一首情歌，对台下不知道谁弯唇一笑，就迷倒了不知道多少人，立马在各大校内网里荣登了J大校草之位。

　　在这么一个由优秀的人组成的圈子里，也完全没能掩盖他身上的光芒，耀眼得令人不满。

　　莫吉控制不了地，开始悄悄观察他，试图通过找到他的缺点和坏处，来获得那么一些隐秘的愉悦，好自证自己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普通。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向臣常出现的地方。

　　成绩上，这人几乎是无懈可击，才能上也是有目共睹。

　　但这样有钱又优秀的人，总不会没有一点缺点。比如……傲慢，滥情。

　　家里条件优越一些的孩子，对外界傲慢一些也实属常见。更别说每天都络绎不绝的情书和抛向他的爱慕的眼光，就算他眼光再高，J大条件优越的女孩也数不胜数，他就不信向臣一点也不心动。

　　于是在向臣身边，便出现了一道阴暗的眼光，经常关注着他的行动。

　　向臣常去的地方，包括食堂、宿舍、图书馆，以及他总是时不时去校外。

　　这让莫吉怀疑他在校外有女友，但他试图跟过几回，总是到一半就没了向臣的身影。

　　或许还真是，莫吉阴暗地想，校外有一位女友，校内再从爱慕者中挑一位或是几位暧昧，这才真正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又不容易暴露。

　　他越想越兴奋，似乎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真相，这让他近乎得到极大的快感，如果是真的，那他就能在人格上占领一席高地，这对他来说也是赢了这真正的天之骄子半子。

　　可又跟了半个月，暧昧的女生没看到，向臣身边倒是常常出现一个男生。

　　那男生比向臣矮上半头，面容清隽，身形颀长，明明五官不是特别出色，整个人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俊氛围。

　　两人不是一起去食堂吃饭，就是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看着十分正常，可又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

　　莫吉不甘心地跟着他们，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破绽。

　　而他期待已久的破绽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到来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他出门去校外的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出来时已然接近晚上9点，路上的行人不多，这才让他一眼就看到走在前方的两人。

　　让他失望的，是向臣身边仍然是那个男生。

　　莫吉几乎是有些怨毒地盯着向臣的背影，这人越是优秀，就让他越是嫉妒和偏执，恨不得让他彻彻底底站在所有人三百六十度的监控下，好找出他那些无处可藏的卑劣之处。

　　这么紧紧盯了一会，莫吉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前方的两人正在低声谈话，距离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的是什么。只能看到向臣凑到另一个人耳边，侧头像是对他说了什么悄悄话，随后另一只手向后一揽，几乎是抱住了另一个人的腰。

　　莫吉神色闪烁，这有些不像是两个兄弟朋友之间的互动。

　　而让他更确信的，是向臣的手臂从另一个人的腰上松下来后，借着夜色和另一个人交握的手。

　　冬日的外套袖子较长，略微替两人遮掩了部分，可莫吉在后方可看得清清楚楚，两个人十指交握着，这根本不是普通朋友会有的亲密！

　　莫吉像是发现了极大的惊喜，整个人都兴奋得微微发抖。

　　他发现了，向臣致命的缺点！就算他再怎么优秀，在世人的目光和讨论下，他终究是同他这些“正常人”没办法再相提并论！

　　校内网上出现的一张照片和一篇帖子，悄悄地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舆论。

　　饶是向臣不怎么敏感，也发现了这些天来身边一些莫名的目光和不同之处。

　　比如两个女生本来正满脸兴奋和怀疑地说着悄悄话，见向臣出现在教室里时却突然僵硬地停下，转而去做自己的事。

　　突兀得让人无法不在意。

　　可发现是发现了，向臣却也没当回事。如今他要考虑的是方桌以、许圆圆和白顷飞今晚要来他们家，晚上要准备些什么的问题。

　　本来他也没什么想法，只打算随意一些了事。

　　可陆何却觉得他们难得过来一趟，还是准备一餐丰盛的晚餐比较好。

　　聚会的地点是他和陆何的家，嗯……勉强算是家吧，确认两人都考到J市后，向臣本想在离两人学校都比较近的位置买一套房，却被陆何阻止了，理由是今后也不一定会在J市发展，没什么必要。

　　于是向臣退而求其次，租了一套房子。

　　房子不大，只是一室一厅，但胜在周围有很多大学的职工家属，环境不错，安保条件也还行。

　　一进入大学，两人就开始了同居生活。

　　最大的愿望得以满足的向臣在大学里可算是混得风生水起，至于那些不重要的人或事，就根本没出现在他会在意的范围内。

　　直到他们年级的辅导员把他叫到办公室之后。

　　上午，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出现在王钱发的桌上。

　　信封里附着几张照片，和大段文字，情绪澎湃地指责着向臣行为作风不正，与同性有着不良关系，败坏校风和学校形象，应该予以严惩。

　　这要是放一般辅导员，大概就会置之不理，不去管学生的私事。

　　可王钱发不同。

　　他运作了好些时候，总算得以调入梦寐以求的J大，如今他正准备在这个最高学府一展拳脚，好让众人看看他的实力，必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立威”机会。

　　于是下午他就把向臣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人进了办公室，他没率先发难，而是让人站着，自己缓缓地品了一口热茶，做足了势头。

　　向臣挑眉，也没说什么，只等着他开口。

　　“向臣，对吧？”王钱发先是和眉善目地问了一句，才接着道：“我看你这个，各科的成绩都不错。噢，之前物理竞赛还拿过金牌？”

　　向臣弯弯唇，也懒得猜他话中的意思，于是只是微笑着等他接下来的话。

　　见向臣不接话，王钱发的表情阴沉了一瞬，随后又恢复成笑着的模样，语气却压低了道：“我看你是一个前途光明的好同学，怎么这么糊涂跟那些事沾上？”

　　“您指的是什么？”向臣挑挑眉，总算对他那些藏而未发的话语感了些兴趣。

　　见他总算开口，王钱发满意了，负着手用下巴点点桌上摊开的信纸：“喏，你自己看吧。”

　　向臣看他那做派，也没多说什么，走过一步拿起信纸细细地看。

　　几分钟过去，信纸被向臣放到了桌上，他的面上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

　　只是他轮廓深刻，此时没了表情，倒是显得十分冷峻，气势压得王钱发都莫名有些发憷。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清除那莫名的感觉，才扯起笑容对向臣说：“你都看到了吧，这是不是事实？可不要找借口，这里面的照片清清楚楚，事实胜于雄辩啊。”

　　不给向臣开口的机会，王钱发先冷着脸恐吓一通，又转而笑着安抚道：“不过学生，一时糊涂也是正常，人哪有完全不犯错的？只要你认个错，写个检讨书，承诺不会再犯，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我也好帮你平了外面的舆论。要知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一个人呐。”

　　王钱发满意，他这说得苦口婆心，但凡清楚厉害的学生，这下都要低头道歉，等把这件事轻易解决了，他在这年级的威信便树立起来了一部分。

　　想到之后光景的王钱发笑容越发地深，正等着向臣认错，却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哦？我有什么错？”

　　王钱发瞪大眼睛，看到向臣不当回事的表情，神情瞬间变得阴沉：“那封信你可看清楚了？乱搞同性关系，作风不正，这消息要是传得更广，以后走到路上都要被指点，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其他人的目光？我不在乎。而且您怎么知道，其他人看向我的目光，到底是指点，还是羡慕呢？”向臣笑笑，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般，整个人有些乐不可支。

　　王钱发的脸彻底冷了下来，盯着向臣的表情都隐约有些阴冷：“你不在意，你的父母也不在意？不知道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没有？”

　　听懂了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向臣的嘴角微微一挑，随后诚恳道：“要么您跟我父母聊聊？”

　　以为向臣咬定了自己不会因为这种事给家长打电话，此时正在虚张声势的王钱发冷哼了一声，翻出学生的家庭联系信息就打了过去，还顺手开了免提。

　　“喂？”另一侧传来略显轻快的女声。

　　“您好，请问您是向臣的家长吗？我是向臣的辅导员。”王钱发冷笑着瞥了一眼向臣，看他表情还是不怎么在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是阴沉。

　　“辅导员？哦您好您好，是我家向臣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本来也不想打扰您，今天我这边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里面描述了向臣一些不太好的行为。本来么我作为辅导员，学生该自己教导。可向臣这个同学，有些……不服管教，所以我还是给您打了电话，说明一下情况，毕竟有些事还是要让家长知晓的。”

　　电话那头一顿：“不太好的事？是指什么事啊。”

　　王钱发又阴恻恻地看了向臣一眼，才开口道：“信里举报向臣同学，乱搞同性关系，行为不端，还附上了清晰的照片。正好，我开着免提，向臣就在一旁，更具体的您可以跟他求证。”

　　“就这事啊？”对面电话里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问：“儿子，照片里另一个人是小何吧？”

　　向臣笑笑，回了句“是”。

　　“那就没事了。”裴虹之警告地说：“要是照片里另一个不是小何，被我发现你背叛他，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不会的，妈。”向臣无奈回应。

　　“您……您知道？”听明白了两人意思的王钱发脸色一黑。

　　“啊呀您还在呢？原来现在的大学辅导员，还需要关心学生的个人感情问题？我家向臣真是让您操心了，不过我儿子和他男朋友的感情正好着，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您放心吧。”

　　电话挂断以后，王钱发的脸色越来越黑。

　　电话里那嫌他没事干瞎操心的意思他听出来了，没想到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和儿子一样拎不清事！

　　“对了，那几张照片拍得挺好的，您能不能给我？”向臣还火上浇油了一番。

　　没过两分钟，向臣就被气冲冲的辅导员赶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还有两节课，向臣脚步一转，往大教室走去。

　　这一节是综合课，不同的专业在一起上课，安排在大的阶梯教室里。

　　向臣刚走到教室前，就发现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向第一排的同学搭话。

　　“同学，高等代数是在这间教室对吗？”

　　被搭话的女孩看到眼前的人先是一亮，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她反复打量陆何的脸，忍了又忍，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是不是认识向臣？”

　　站在门口的陆何一怔，回：“对。”

　　随后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道：“他是我男朋友。”

　　坐在前排的好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站在教室外的向臣先是一怔，随后笑意再也掩饰不住，从眼底流露出来。

　　他上前一步，揽着人的腰，朝着周围好奇打量的眼神挑眉一笑，说道：“好奇的话，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陆何。”

　　这么大方的介绍没引来几个嫌恶的目光，反而教室里大多是满足了好奇心的惊叹，和几道莫名兴奋的眼神。

　　找到人的陆何努力装作没看到其他人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挡住一片红色，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向臣的表情。

　　向臣不明所以，笑着站着让他打量。

　　陆何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等会还有一节课要上。”

　　向臣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深问：“你过来一趟就是看看我有没有事？”

　　陆何一顿，视线飘忽：“白顷飞给我发了论坛的帖子。”

　　随后他又神色一正：“之后我们稍微注意一些。”

　　“只是稍微？”向臣低声笑着，面前的人脸上一红。

　　“正经情侣，有什么好注意的，我们又没在他们面前接吻。”向臣说完，正大光明地牵起陆何的手，十指相扣，还举起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教室里顿时响起起哄的笑声。

　　没一道嫌恶的声音。

　　不久后，听说刚调来的辅导员又被调走，没过多久又有新的辅导员上任，这事也没激起多少水花，前任辅导员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记忆里。

　　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帖子有人出来认领，可本以为会围攻向臣和陆何的情况没有出现，反倒发帖的人被人指责阴暗。还有人指出这样拍照片上传并且污蔑的行为，向臣甚至可以走法律渠道维权，吓得发帖人立马删帖跑路。

　　大学的生活逐渐归于平静，这似乎只是他们生活里的一段不起眼的小插曲。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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