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日记

　　电视剧里播放着非物质文化传承的纪录片，骆潇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桃子，她捏了捏，桃子瘪下去但又慢慢回弹，她眼里有一丝厌倦，忽然手上发狠，用指甲扣出一道尖细的印痕。

　　桃子还是桃子，只是多出的痕迹需要慢慢消退。

　　像他们许多人。

　　骆潇身旁还有许多这样的低级小玩具，用可爱的包装，吸引幼稚的人类。她眼神扫过去，购物袋里还有几只毛绒玩具，温顺亲肤的毛毛，梦幻的颜色，符合少女对童话世界的想象。

　　但是，真是难以想象这些东西居然是韩进买来的。在光线温暖的精品店，弯腰在货架上挑选，不对，应该是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冷冷地扫视这些弱智得毫无价值的玩具，偶尔用目光点点，指挥周旁的人把商品放进购物篮。

　　骆潇光在脑海里想这些，就有点想笑。

　　门铃响了，打断她的神思。

　　王楚雯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有点拘谨地问要不要换鞋。骆潇从鞋柜上拆了一包一次性的拖鞋，轻轻放在地毯上。

　　王楚雯换鞋的时候，从玄关一角窥探屋内，如它外表看到的一样精致，内部装修风格统一，看出来是花了金钱和心血的。

　　就连脚上的一次性拖鞋，比普通酒店的舒服多了，她踩在地板上，跟着骆潇往里走，有一种来到天使的殿堂一般的错觉。

　　“楚雯，你坐呀。”骆潇说着，拿出了早准备好的各色零食茶点。

　　王楚雯捧着泡了新鲜柠檬片的温水，目光盯着自己自己身边一圈的娃娃，吊牌还挂在耳朵上，挨挨挤挤地占了半张沙发，茶几上的购物袋也很显眼。

　　骆潇甜甜笑着，把电视换成了王楚雯喜欢的动漫频道。

　　老番了，用来做聊天的背景板也不错。

　　“潇潇，你家真好看。”王楚雯放下杯子真诚地夸赞一句，骆潇抿嘴笑，拨开多余的娃娃坐到她身边。

　　“爷爷奶奶家，他们住得舒服就好。”

　　王楚雯心中又是一番感叹，她在学校里听过许多关于骆潇的传言，在她还没有跟骆潇有这样好的关系之前，就在许多人的嘴里知道骆潇家里是开公司的，做的新兴产业的大生意。

　　“潇潇，你真幸福。嗯——怎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娃娃？”

　　骆潇拨弄了一下头发，陷入了一种小女儿家扭捏又傲娇的炫耀神态中：“妈妈给我买的，她怕我在这想家。”

　　王楚雯喟叹一声，更羡慕了：“潇潇，你真的好幸福。”

　　骆潇咧嘴笑了一下，脖子上挂的玉佩从家居服的领子里露出半块。那种红绳子挂着的生肖玉，只是骆潇若干项链中最普通的一个，但最叫王楚雯羡慕。骆潇瞥到她的视线在自己领口处多停留了几秒。

　　“真的很可爱，不过妈妈买的太多啦。”骆潇侧身往侧前方倒过去，伸手要去够被做成苹果模样的小玩具。

　　随着她的动作幅度，玉佩完整地露出来。

　　王楚雯又忍不住盯着她看。

　　“给你！”骆潇回身，将手里的苹果递给她，王楚雯有点愣，隔着包装捏了一下红红的苹果，看它在手底下凹下去一块又慢慢弹回来，还挺有意思的。

　　骆潇看着她笑：“楚雯，你喜欢哪一个？我想送给你。”

　　“那怎么行？这是你妈妈给你买的……”

　　“妈妈说，希望我和朋友一起分享快乐。”骆潇强势地把那些带着标签的娃娃放在她面前，她弯着眼睛，却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楚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王楚雯望着眼里亮晶晶的骆潇，选了一只粉红色的兔子。

　　“噢，对了。”骆潇眨了眨眼睛，“冰箱里还有我妈妈做的甜品，比外面店里买的更好吃。”她说着匆匆起身跑向厨房。

　　王楚雯望向她的背影，骆潇今天格外高兴，兴许这就是妈妈的魅力吧。

　　骆潇端着一盘甜品回来，草莓图案的盘子，装着四个小小的像是大福，王楚雯一下子就想起来黄灵慧炫耀过的，但显然这个更“高级”，因为这是骆潇妈妈做的。

　　“楚雯你尝尝看。两个香草冰淇淋，两个巧克力。”

　　才从冰箱里端出来，到嘴里冰冰的、淡淡的奶油甜味，恰到好处，并不会很腻，王楚雯品尝起来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旁的骆潇看着她微笑，她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自豪。

　　王楚雯羡慕极了。

　　在客厅吃完东西，两人去骆潇的房间。虽然只是一间客房临时改的少女卧室，但床上粉色的四件套、窗帘，还有一块星之卡比的地毯无一不是骆潇的妈妈体贴的爱。

　　骆潇打开衣柜，一排裙装，她目露真诚：“楚雯，我觉得你如果穿裙子，一定会很漂亮的。”这正是王楚雯来做客的一大原因。她喜欢少女动漫，自己却总是在校服或者其他宽大中性的衣服里才有安全感。

　　但骆潇鼓励她说，为什么不试试裙子呢。

　　美丽优雅的骆潇都那样说，她的心摇摆着。

　　“周日傍晚可以吗，那个时间我正好一个人在家。”

　　王楚雯看着骆潇的手在五彩缤纷的衣服间指指点点，她很为难，都很漂亮，嘴唇嗫嗫嚅如，还是骆潇替她做了决定。

　　骆潇太瘦了，虽然已经挑选了版型宽松的，但王楚雯站在镜子前，还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被勒出来的肉肉。

　　“如果选择一个合适的尺码，很好看哇。”

　　王楚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脸热热的，骆潇说话的气息在她的耳朵边。

　　又换了几身，王骆潇还积极地找各种配饰给她搭配，楚雯从这种换装的游戏里得到许多乐趣，来自衣服本身，来自骆潇的夸赞。

　　总之，一直到她躺到自己铺着蓝格子床单的床上，她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很不一样，很梦幻，让她情不自禁做出许多想象。

　　因为骆潇总说，“是妈妈给我买的。”或者“我妈妈说这个设计师品牌很好看。”

　　王楚雯决定告诉骆潇她的秘密。

　　*

　　周一的傍晚，王楚雯在小树林里和骆潇说悄悄话。

　　骆潇一点也不意外。家长群里是她的父亲，需要家长签字的作业、试卷总是她的父亲，高中少女们对话间不可避免地提及家人，但在王楚雯嘴里，永远只有她的父亲。

　　还有清明节假期的时候，王楚雯似乎也有一点异常。

　　你的妈妈呢？

　　骆潇无数次听她提起父亲的时候，都在心里这样直白地问她。

　　你没有妈妈吗？真是可怜。

　　她自己做过许多猜测，终于从王楚雯嘴里听到那个早丧女人的故事，骆潇觉得自己有点幸运。

　　死亡会让一个人的离别更沉重，也会让一个少女的心事更压抑。

　　尽管王楚雯似乎并没有沉浸在丧母的痛苦里。她自己也说：“过去太久了。”

　　但是骆潇才不相信，如果可以轻轻揭过，怎么能是妈妈呢，如果不痛苦，怎么会想隐瞒呢？她在意的。那可是妈妈呀。

　　“楚雯，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我——”骆潇似乎很为难，该如何为自己前一日屡次在她面前提起母亲的爱而感到愧疚。

　　王楚雯心胸开阔：“潇潇，没事的。其实你的分享让我感到一些快乐。”她说的是真话。

　　骆潇脸上的内疚和歉意渐渐在和王楚雯的勾手里消散了。

　　“潇潇，这件事大家都不知道，请你一定帮我保守秘密。”

　　骆潇郑重点点头。

　　王楚雯从口袋里掏出昨天骆潇送给她的小苹果，□□弹弹的，她在手掌里玩弄几下，两个人都笑了。

　　骆潇看着她又轻松又怅然又高兴的侧脸，温柔道：“楚雯，如果你想妈妈了，就捏捏它。”

　　王楚雯哈哈笑了几声：“行呀。这个好解压的。”

　　*

　　晚自习下课，骆潇在校园的小路上和徐鸣森遇上。

　　男孩子背着书包，校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蓝色米奇卫衣，帽子有点歪，路灯照着他兴奋的脸庞，骆潇看见他额头上一层细碎的汗珠。

　　“骆潇。”徐鸣森好像是追着跑过来的，有一点点喘，但努力调整着气息。

　　骆潇瞥见他藏在手里的东西，放慢步伐，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有几天我看见你都拿着漫画，就是那个最新出的——”徐鸣森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蹭”地一下把手里的遮掩的东西拿了出来，“最新一期，学校门口的书店还没有上货呢。”

　　骆潇看了一眼，是王楚雯借给她的漫画书最新一册，这种粉色封面的书能让王楚雯快乐一晚上，对她却毫无意义。

　　露过一盏路灯，骆潇脸上的亮光转暗，但徐鸣森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淡淡的笑意：“哇。”

　　徐鸣森受到巨大的鼓励，少女简单的一声叹叫他热血沸腾，他豪气地递过去，“你拿着看！”

　　骆潇没有推辞，伸手接过来，礼貌道：“谢谢。”

　　她的动作和神情始终一丝不苟，举止间有礼，徐鸣森在把漫画递过去的一瞬间碰到了她的手指，少女的神色不动，反倒是他倏忽连耳后根都红了。

　　骆潇好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将漫画抱在怀里。

　　徐鸣森结结巴巴：“骆潇，你看完了，记得还给我。”这话说完他又后悔，显得好小家子气，明明初衷只是再用同一个借口说上几句话。

　　“好的。”骆潇忽然转脸抬头看着他，“徐鸣森，你期中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即便是基地班的学霸，也并不喜欢这种话题，但徐鸣森反而高兴起来，他拍着胸膛很有底气：“你推荐的书我都在看，最近刷题感觉可好了。”徐鸣森说起这话有点意气风发，如果叫他老爸看到这一幕，兴许会要吐血，他说一句就要被嫌烦的话题，儿子却能在另一个女生面前神采飞扬。

　　“只是有个书不好买，我妈在网上给我买的，好像是盗版。”徐鸣森说着摸了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乌黑的眼睛转着，带着点狡黠偷偷看骆潇的反应。

　　已经走到校门口了，骆潇闻言停了一下，目光停在他脸上，很认真地问他：“哪一本？”

　　徐鸣森有点紧张，站直了身体，这地方太亮堂，他感到自己身上汇聚了许多人的视线，他如常地报出那本教辅的书名。

　　骆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再说话。

　　徐鸣森看着看着身旁的少女已经转过脸去，望向校门外的马路。他心里微微叹息着，但也已经十分满足了。

　　“再见，徐鸣森。”

　　那么普通客套的告别语，从骆潇口里说出来却那么温柔，徐鸣森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他忍不住立正，行注目礼一般看着她像天使一样飘飘地离去，伴随着萦绕在他鼻息间的香气慢慢消散。

　　“再见，骆潇。”天天见。

　　斑马线上不少人，骆潇于其中无比耀眼，不仅是因为她不穿校服，更多的是一种特别的气质，纤细美丽的身形、袅袅优雅的姿态，至少韩进这样认为，还有别的什么，他喉结滑了滑，道不明。

　　“放学怎么晚了？”

　　“韩进哥哥。”骆潇看韩进抬手要帮她提书包的动作，顺从地照做，“和同学说了几句话。”

　　韩进拎着她的书包，转身时不动声色往学校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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