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

　　晚上回到家，顾聿衡那条消息很快被其他消息挤到下面，许绫然事后也没再想起。

　　这几天，云创陆陆续续在裁员。
　　这次裁员计划不关基层的事，工作照常进行，云创还是云创，这就够了。

　　新鲜劲过去，办公室氛围又恢复往日常态，大家虽然没有辞退危机，但工作上不敢再懈怠，积极不少。

　　只是高层变动、公司改革，现在又开始裁员，所有决策杀伐果断，不讲半点情面。
　　众人逐渐意识到，新来的老板不是只做面子工程的纸老虎，这次是下定决定要重振云创。

　　周三上班，许绫然难得早到，没想到有个人比她还早。
　　娟姐告诉他们这是新招的实习生，这两天空不出手，让黄秋妮先带两天。

　　“一边裁员一边招人，看来要大换血了。”黄秋妮登陆办公系统，揉了揉还没睁开的眼睛。
　　“这段时间别点零食下午茶了，总裁办成立了督导小组。”许绫然提醒。
　　“他们没事吧，不盯着产品项目部的，来抓我们？”

　　聊了几句，新来的实习生从部门经理办公室出来，他的工位就挨着黄秋妮。
　　黄秋妮没忘记娟姐让她带训，简单介绍了部门职责和管理制度，又给他看了些最近的会议纪要。

　　到饭点，为了照顾新员工，俩人本来要去楼下吃饭，转道去了食堂。
　　有些天没去了，许绫然捣腾半天才找到饭卡。

　　“去吃饭吗，一起吧。”于柯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跟三人打声招呼。

　　“走吧走吧。”黄秋妮大咧咧道，冲在前面拿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刚到食堂，好巧不巧，又碰上顾聿衡，他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人。

　　趁他看过来前，许绫然赶紧收回视线，一转头，黄秋妮已经领着新员工去窗口排队了。

　　于柯站在旁边，闲聊似的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
　　“要不吃西餐？我听说最近新出了几道新菜式。”

　　说着，他突然轻轻用手推许绫然的背，看起来就像两个关系亲密的人在玩闹。

　　没料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肢体接触，许绫然若无其事的挪了挪身子，他推了个空。

　　“我不太喜欢吃西餐。”
　　于柯尴尬笑笑：“那算了，还是吃其他的吧。”

　　“顾总，周围人太多，要不去隔壁坐？”旁边一道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顾聿衡支着下颌，目光从许绫然身边的男人一扫而过，不到半秒：“走吧。”

　　吃饭的一行人除刑秘书和申助理外，还有市场部的安总，研发部的谢总。
　　本就是趁着吃饭谈公事，最好是清静的地方。

　　顾聿衡重整好心思：“官博发出那条动态后，反响怎么样？”
　　安总：“反响超出预期，目前在网络上讨论度比较高。”
　　他淡淡嗯声：“持有初代机就能参与衍生产品的抽奖活动，想法不错，尽快落实。”

　　趁着云创热度还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能享受一波免费热度。
　　目前网友对云创褒贬不一，其中的偏差难以把握，稍不注意便会反噬，具体怎么实施顾聿衡不管，他只看结果。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顾聿衡拿出私人手机，靠在椅背上静默休息。

　　他没忍住又看了眼聊天框，还是没有回复。
　　是没看到还是故意不回？

　　今天出门前本想再发一次消息的，但看见她跟那个男同事结伴吃饭，还拉拉扯扯，这个念头便被搁置了。
　　他记得上次也是这人。
　　难得去食堂一回，每回碰见她，身边都能看到那个人。

　　她对他的冷淡和生分都展露无遗，他也不好总上赶着讨好她。

　　刑秘书犹豫了下：“顾总，要不要查一下那名男员工？”

　　在食堂注意到许绫然的还有她。
　　自从经过上回地下车库一事，许绫然的模样就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老板放在心上的人，她更要放在心上。

　　“不用，你去忙。”

　　“......”刑秘书突然无比后悔多嘴这一句：“好的。”

　　*

　　早上才说最近不要在办公室点外卖，结果一回来就看见满满一桌子的奶茶。

　　奶茶是新来的实习生曹俊逸买的，想着初来乍到拜托前辈多照顾，便请众人喝奶茶。

　　不多时，办公室人手一杯。

　　许绫然喝了一口就没喝了，觉得太甜，看了眼标签，原来是十分糖。

　　曹俊逸凑过去：“绫然姐，这口味你不爱喝吗？要不我这杯给你。”
　　他这么客气，倒把许绫然整得不好意思了：“没有没有，我等会喝。”

　　他“哦”了一声，又朝茶水间走，在里面磨磨蹭蹭待了七八分钟才出来。

　　黄秋妮将他叫过来，小声道：“上班时间，没事不要随意走动，小心督查组的过来。”

　　曹俊逸满脑疑惑。
　　云创一直标榜是年轻人的企业，开放自由，推崇扁平化管理，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有督查组就算了，怎么就连去茶水间也不行。

　　“也不是一直这样，”黄秋妮自由惯了，也是最近才收敛不少的：“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气氛就没那么紧张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到工位。

　　娟姐抱着一沓文件走来，摇头：“啧啧，又开个高管。”
　　陈棠：“我现在听到这些消息已经心如止水。”

　　下午的休息时间，部门经理不在，几个爱八卦的人又聚在一起。

　　陈棠：“云世界项目部的齐军你们知道吧，技术资深专家，当年云创的功臣，老板要开除齐军，高层都不赞同，结果还不是开了。”
　　娟姐叹声：“谁让人家背景硬，自身实力又够强呢。”

　　“据说管理层之间也推三阻四的，不愿意自己出面提裁员，都知道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顾总这么做也不怕寒了大家的心。”
　　“我最近听说一件事，顾总来云创之前是顾氏资本的负责人，合作过国内的跨国公司，据说他投资的一个项目中途崩盘，他们老总苦苦哀求，顾总还是撤资了，现在那家公司已经没影儿了，负责人都跳楼了。”
　　“妈呀，顾总真冷血，那往后我们的日子不是惨了？”

　　许绫然小口小口地嘬着奶茶，正听着八卦，兜里手机震了一声。

　　顾聿衡：「出来一下。」

　　她一愣，目光下意识朝门口瞥，没看见人。
　　这消息莫名其妙，会不会是发错了。

　　对方像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快又来一条消息：「我在你们层楼梯间等你。」

　　许绫然眉心微跃，这时黄秋妮靠了过来，吓得她连忙摁灭手机。
　　等了几秒又悄悄拿出来，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什么都想起来了。

　　顾聿衡说自己有东西落他那儿了，让下班后去地库等他。
　　这条消息她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当时忙着关注群里，事后也忘了，居然连回都没回复。

　　想到他人现在还在楼道间，许绫然便借口说去上厕所。

　　她好奇又忐忑，路上一步三回头，轻轻推开楼道门又轻轻关好，生怕被人发现，这感觉就像在偷.情。
　　意识到自己脑袋里居然冒出这个念头，脸颊登时烧得厉害。

　　听到动静，顾聿衡转过身，神色平静。
　　他穿着暗色系商务装，外套扣子和袖扣系得一丝不苟，肩宽腰窄，身高逼人，在逼仄的楼道内有种禁欲又清冷的气质。

　　“前几天我微信上跟你说，让你下班去地库等我，人呢。”

　　许绫然真忘了，含混过去：“我什么东西落你那儿了？”

　　男人静默半晌，从兜里掏出一张碾平后仍皱巴巴的灰白纸壳，只见顶部用红色水彩笔写着两个醒目大字——定亲聘书。

　　她瞳孔一缩，视线不受控地定格在那一排排歪歪扭扭的铅笔字上：

　　新郎：顾聿衡
　　新娘：许绫然
　　双方因缘而遇，因诚而知
　　特请双方长辈同意
　　20XX年XX月XX日

　　空气登时鸦雀无声。

　　顾聿衡垂眸看她，嗓音沉沉：“我找到了这个，还作不作数？”

　　“......这、这个，”她脑袋一片空白，语无伦次：“东西，是我的？”
　　“嗯，我收起来了。”

　　为什么要收起来？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许绫然都看呆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控制好情绪：“...你怎么证明是我写的？”
　　“我的字不这样——”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措词：“个性。”
　　“小时候的字都差不多啊......”

　　顾聿衡勾了勾唇，把纸壳叠好，“我那里还有你小时候的作业本，可以比照一下。”
　　“可是——”差点被他带偏，许绫然及时收声。

　　“你给我看这个，问我还作不作数，”她尴尬地撇开视线：“肯定不作数啊，小时候玩过家家写的，怎么能当真？”

　　顾聿衡没吱声，良久后才“嗯”了一下，把纸壳揣回西装裤兜里。

　　见他还有想继续留着的意思，许绫然竟一点都没有要回来的冲动。
　　他既然保留着这个东西，那就是对小时候的事还有印象了。

　　许绫然突然有种被曝光在太阳底下无所遁形的社死感觉。

　　“你，你还留着干什么，丢掉吧，”说罢，她底气不足：“你也说了，这个是我的......”

　　顾聿衡薄唇紧抿，半晌才出声：“如果我把这个给你，你会怎么做？”
　　她不假思索：“丢掉。”
　　“那就当你丢掉，我又捡了起来。”

　　许绫然被噎的说不出话。

　　此后漫长的两分钟里，俩人相顾无言。
　　许绫然消化信息的速度也算快。

　　“顾总，”她斟酌再三，贸然问道：“你做这些，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对我有意思？”
　　她没那么自信，会觉得顾聿衡喜欢自己，所以才用了“意思”这个词。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随便？”
　　“......啊？”
　　没什么好刻意隐瞒的，顾聿衡道：“不是有意思，我是认真的。”

　　见她满脸不敢置信又惊恐的表情，他眉宇轻拧：“我记得，你应该是没有对象的？”

　　“我、我有没有对象跟——”许绫然说着说着停顿，话锋一转：“快有了。”

　　顾聿衡挑眉，静静看着她。

　　“对，没正式确定关系，还在暧昧阶段。”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

　　顾聿衡：“是经常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

　　她什么时候经常跟一个男人一起吃饭了？静默片刻后许绫然领会，他说的应该是于柯。

　　“不是。”
　　于柯在云创工作，她不可能拿他当挡箭牌，这么做不道德。

　　顾聿衡：“那是谁？”

　　继续聊下去，说多错多，许绫然索性把话堵死：“顾总，这是我的私事，应该不用告知你吧。”

　　空气倏地静寂，顾聿衡薄唇紧抿。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指门外：“那个，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得回去了。”

　　说完不待他反应，转身逃离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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