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Nowhere

　　33

　　翡翠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眼型……稍微有些记不清了，只觉得那双眼睛不过就是在看着这边而已，那之中没有任何的东西，是“虚无”。
　　但是她并不想去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想与它对上视线。
　　翡翠是不常做梦的类型，因为梦而惊醒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然而就是在再普通不过的，相当和平的晚间，靠在树干边熟睡许久的翡翠猛地睁开眼直坐起来。

　　我睡了那么久吗……？
　　刚刚睡醒时的大脑还是多少有些不太清醒的状态，捂着额头好一会总算是意识清晰了不少。夜间的光线很快就适应了，她就慢悠悠站起来去查看四周的情况。于是她看到了刚刚就被自己靠着的斜挎包，又瞥见不远处的火光，最亮眼的地方树枝正被烧得噼啪作响，有个人正背对着她席地而坐，用长长的枝条拨弄火堆。

　　“那个、是酷拉皮卡、吗……？“
　　虽然对方正背对着自己，但无论是被她靠在背后充当靠枕的、熟悉的斜挎包，还是哪怕背光也依旧能看到的单边耳坠，还有衣物上那标志性的花纹——这些特征都太惹眼了，在考生中能跟这些信息都匹配上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试探。就像达美乐湿地时会有模仿人类的魔兽一样，已经上了岛的考生中也不是不可能会有人拥有将自己完全变成另一幅模样的能力。正因为知道自己很弱小，能够走到现在已经属于奇迹，翡翠自然也比平时看起来更谨慎了些。

　　“是……？翡已经醒了吗。”
　　金发少年转了过来看向她的方向，耳坠顺着他头部的动作一起摆动，在篝火的光亮之下，他的眼睛和那摇晃幅度愈来愈小的耳坠胜似灯光下的名贵宝石。少年向来善于思考，她的话语中用词的变化——他自然是多少知道的，这样的戒备倒也不出所料。

　　“应该是酷拉皮卡没错吧？”
　　“以‘我并非酷拉皮卡本人’为前提，如果我是伪装成酷拉皮卡模样的、正伺机行动的人，早就在你熟睡的时候袭击了，你的浑身都是破绽，甚至不需要等你睡熟的时候下手，又何必直接等到你醒来呢。要是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检查下号码牌有没有丢失。”
　　少年继续用长枝条挑动火堆，好让树枝被充分燃烧，只是他的视线已经转了别处。

　　“啊、不，我觉得不需要确认……对不起，这样怀疑你。”
　　“是吗？那又为何离得那么远？”
　　“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翡翠的错觉，尽管酷拉皮卡看起来跟平时大差不差，但是从刚刚的交谈里她隐约感觉到他的话语这会格外刺人……是因为怀疑了他吗？但换做是他本人的话，同样的处境他应该也会这么做才对，这不过是谨慎自保的做法。
　　他平时说话有那么刺人吗……？翡翠短暂地思绪出游了下，但是没有任何答案。

　　“你也答不上来不是吗？我多少知道你那么做的理由，不过——”他话语一顿，露出稍稍苦涩的笑容来，“明明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的，没想到还是这么不被信任。”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就像是被触到了什么开关一样，翡翠愣神了好一会，在猛地回神后她两步并一步地迈腿坐到了似乎正在闹着脾气的朋友身边，双手在身边随意地一搭，上半身就这样倾斜向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
　　“……什么。”
　　“小杰之前说过的吧？‘要了解一个人之前要先知道他会因为什么生气，他的雷区又在哪里。’……这之前我只知晓你的一部分，现在我有种或许更了解了你的感觉。”
　　“怎么样的？”

　　“虽然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是并不想和人建立太过亲密关系的、喜欢单独行动的类型，但是经历了一起参加考试的这几天时间，我也知道了你比看起来更加珍视朋友，对于已经归为朋友的人会发自内心地信赖着对方。……我想既然如此信赖着我，我也应该相对应的信赖你。”
　　“所以？”
　　酷拉皮卡也总算偏头看过来了，语气比起刚刚软和了不少。

　　“所以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信任危机，我们来做些能够加深信赖关系的事情吧？”

　　34

　　这之后，酷拉皮卡少见地主动提起了家乡的话题。原因也无他，只是聊天聊着聊着神经也放松了不少，谈话间又再次问起了翡翠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对她故乡的印象，好让自己再与原有的线索进行整合，虽然现在他已经没有能够回去的故乡，不过家乡的话题实际也并非完全是他的禁区。

　　“唔、原来如此……窟卢塔族人之前定居在卢克森地区啊，你们居住地附近的小镇我们的商队以前去过哦，那个时候因为有一笔很大数额的订单，我们就驮着香料和玉石去交货了。”
　　“是吗？如果按我现在仅有的线索推测的翡家乡的大概方位，从那边到当时我们居住地附近的城镇的话路途很长，想必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吧。”

　　“那次可以说是路程最远的一次了，毕竟都跨大陆了嘛……不过不知为何我好像对这次路途的记忆有点模糊……只清楚记得这一来一回相当波折。”
　　“说不定是因为翡当时还很年幼，只觉得这是一次长途旅行吧。”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真可惜，要是我还记得就好了……酷拉皮卡似乎很喜欢冒险类的故事的样子，结果根本没什么记忆了，本来想着分享当时的故事的。”
　　“那就等翡记起来的那一天再告诉我好了，我会等着的。……翡？”

　　翡翠抬起了手，那箍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的手镯伴随着伸出小指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她偏偏头温柔地微笑着，还搭在她肩上的长发就这样顺着肩部缓缓滑下去。明明尚在寒冷的冬天，然而像这样与朋友并肩坐在篝火的时间里，他却又感觉春日就潜伏在那常青的树林中，悄悄地靠近这里。

　　“那就跟我小指拉钩约定下？”
　　“啊……”
　　酷拉皮卡张了张嘴，喉咙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挤出除了“啊”之外的任何音节。

　　他很希望能有那样的未来……听着朋友的冒险故事，又或者是跟朋友一起踏上寻找未知的旅途。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法做出那样的约定，也给不了确切的承诺。
　　然而他早已下意识地伸出小指，想要去勾住等待着自己的另一边小指，手却滞在半空中，就好像是被无数的、看不见的丝线绑住他的手臂让他无法做出下一步动作。

　　“酷拉皮卡……？”
　　“啊、不……没什么，那个我……”
　　酷拉皮卡刚想要再说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很是强硬地插进了这样的对话之中。

　　……
　　沉默了多久呢？大概只有几秒的时间吧。但是那或许是酷拉皮卡为数不多的、度秒如年的经历。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肚子饿了啊……”翡翠感慨道。
　　“那个、我……请忽视……”酷拉皮卡也难得地手足无措，那不知自己的手现在该摆在哪边的慌乱正迅速扩散到他的全身。

　　“怎么能忽视啦，饿了就要好好吃东西！是一天都没吃了吗？”
　　“啊、嗯……至少上岛之后就没有摄入了。”
　　“那边刚好有条小溪哦！去抓鱼过来烤着吃吧。”
　　“等——？！”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状况啊？！
　　酷拉皮卡很想让自己接收的速度慢一些，再慢一些，然而自己的大脑一如既往地快速处理着接收到的信息并给出反馈——既然都已经出过糗了就没必要纠结还要不要面子的事了。

　　脱去了斗篷丢在了边上，酷拉皮卡将裤脚管往上一卷往前走了几步，脚背很快就被清澈的水流没过。夜间抓鱼啊……虽然通常而言能见度不是很高，鱼又逃窜的很快，不过这次篝火搭的地方倒也巧妙，火光勉强能够照到这边。

　　“翡以前抓过鱼吗？我很小的时候跟好朋友经常抓鱼。”
　　“那酷拉皮卡应该很熟练吧？可以的话请务必教我，两个人抓起来会比较快吧！”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一个人就没问题了。翡很可能被鱼溜着玩也说不定。”
　　“哎——！”

　　鱼抓着抓着，少年少女却是突然玩起了水。这边往那边泼一下，那边湿了袖子又把衣袖一翻，双手捧起一汪水泼向这边，一时间小溪满是踩水泼水的声音和嬉笑声，听起来好不快活。
　　篝火就在不远处燃烧着。光亮照到溪边，也照到了溅起来的水花，和玩得正开心的二人。

　　这样悠哉真的好吗？明明他们是在应该随时警戒着的考试途中。
　　管他呢，就算被盯上他也有办法把号码牌再夺回来。

　　35

　　天一蒙蒙亮翡翠就被叫了起来，意识很迷糊的时候只听见酷拉皮卡说要准备走了。
　　“去哪里……？是要跟雷欧力汇合么？”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酷拉皮卡的袖子，不过什么都没抓到，但也因此清醒过来。

　　酷拉皮卡深知她对理解长篇大论的事情会非常苦手，所以直接先说了结论：“翡是准备跟着我去找雷欧力还是继续单独行动？虽然我的建议是跟我合作比较好。”
　　“嗯……我还是单独行动吧，我跟着你们会拖后腿的，而且自己的事情并不想麻烦别人。”

　　“这样……我明白了。那我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好了，就是你的目标号码89号——你对他有印象么，就是一个叫做西西图耳的考生。“
　　翡翠非常干脆地摇头，至今为止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她也就只记得西索跟半藏还有个满脸钉子的怪人而已，而那三个人的号码都不是89号，这个她是相当清楚的。

　　“那我说两到三个最明显的特征，之后你要靠这些特征找到人。不要跟他硬碰硬，利用这岛上的自然环境在不被他察觉到的前提下趁他不备夺走号码牌再迅速逃走，明白了吗？”
　　“嗯，我会的。……谢谢你，酷拉皮卡。你也要小心啊。”

　　“……啊，这之后恐怕是考试结束后再见了吧。千万不要硬碰硬啊，这里所有的考生都打得过你，你是毫无胜算的。”酷拉皮卡蹲下将挎包背在了身上又站起来。
　　“我清楚的……！这之后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然后！”灵敏地爬上了树的酷拉皮卡又从那些枝叶中探出头来，“如果翡遇到了危险，不要犹豫立刻放弃考试然后等协会的救援！……就算你最终没能通过考试，我也会带你回到你的故乡的！”
　　“啊……喔！那么考试结束再见了！”
　　“……还有就是注意之后很可能有人会跟踪你，不要放松戒备。你被一个少年盯着，他年纪大概十三十四左右，比小杰奇犽稍微大一些，穿着武术服。你是他的目标。”
　　“知道了……！酷拉皮卡你快去吧！”

　　树上的少年又不太放心地从树上看下来，翡翠就仰起头跟他对视，就这样你来我往地互看了好一些时候，她最终还是目送走了监护人。
　　那么接下来的难题，果然是怎么找到那位大高个吧。如果能够知道他的目标是谁的话……
　　翡翠将兜帽戴上。接下来的每一步必须得小心，为了能够拿到号码牌，她也不得不需要投入比他人更多的思考和精力，好在现在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目前的状态最适合高度集中精神。

　　那就前进吧，为了能够跟小杰他们一起参加下一场考试。
　　她小心地钻进树林里。

　　36

　　翡翠似乎向来是相当走运的，这之后的两天平安无事。也没有人跟着她的样子……也可能只是他隐藏的很巧妙以至于翡翠没法轻易发现他。
　　找到目标对象则是在考试时间已过一周的时候。她蹲在灌木丛里，一边回忆着酷拉皮卡告诉她的特征，一边将这些特征跟就在那边哼着小曲搓洗着的魁梧男子做比对。

　　直到这场考试，符合这个体型特征的人应该是有四五人，又是长发的话……那应该是他没错了。现在的状况似乎是能用螳螂捕蝉一词形容的，只是希望她的身后可别有什么麻雀。

　　号码牌、号码牌……啊，在那里。虽然离得有些远导致她找起来有些费力，她还是发现了被随意扔在一边的某件脏衣服的缝隙中那只露出一点弧形的东西。
　　但是那个位置也很尴尬，毕竟男子只是在把衣服上的污渍搓掉而已，逗留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而且他也随时警戒着周围，如果靠得太近的话就会被发现。

　　那要怎么办……？
　　翡翠浅浅地吸气呼气着，将手放在左胸口——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快。
　　那不是因为怕被发现而紧张的心跳，而是遇到了难题时面对挑战时而兴奋着的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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