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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向导果然是很靠谱的向导,说话的话也应征了这天。
前一刻披星戴月的天空,下一瞬震风陵雨,风好似要将山体撕裂。
雨刷不停歇地清理挡风玻璃,地面很快打湿,泥土溅出好几米,窗户上只能瞧见几米的光影。
回到市区,面包车差点报废。
简衿在向导的带领下找了间还在营业的小旅馆。
她浑身湿透,湿发一撮撮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得像个从水里捞出来的女鬼。
即便是如此狼狈,她还是漂亮得惊人。
她匆忙洗了个热水澡,将湿衣服拿到一楼的炉盆里烘烤,锁上的旅店大门被风吹地劈啪响。
这场雨是皖州半年最猛的一场雨。
凌晨五点,天蒙蒙亮,简衿醒了过来。
昨晚手机没电,本想充电开机给同事报个平安。
也就是等待的几秒,她窝在床头睡着了。
电话一开机,弹出的信息差点将手机轰炸。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教授的电话打了进来。
“简衿!你怎么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不见,剧组快急疯了,连公安局都出动了。”
“简衿,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倔,也太不懂事了!”
简衿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懵了一会,愧疚难言:“王教授,对不起,我昨晚是想着跟你们联系,但我睡着了,抱歉。”
“你人没事就好了,赶紧回来,我现在去跟剧组报平安,要不然大伙要把七沙镇翻遍了。”
简衿汇报了自己的地址,又低声说道:“再给我半天时间,我去一趟大罗山,回去了我会给剧组交代。”
王教授气得声音都发抖,“你还要去挖矿?黑灯瞎火的,太不安全了,你不知道禹......。”
简衿穿好了衣服,脚步匆忙地下楼梯,也没听清王教授最后的话,只匆匆说道:“王教授,对不起,后果我一人承担。”
四个小时前,美工组左等右等,没等到简衿回来,简衿电话又打不通。
眼看着十二点已过,一屋子人惊慌失措。
这里不比京市,到处是沙丘荒漠,一个柔弱女人很容易出事。
王教授当机立断将简衿的情况汇报给了导演组,导演组又找上了制片人。
制片人毛文轩知道简衿失踪一天,魂都快吓没了,窗外狂风骤雨好似砸在他身上,止不住地发抖。
禹邹白参加晚宴回到别墅,扯开领结,解开束缚脖颈的纽扣,抽出一根烟点上,借着烟雾缓解涌上的醉意。
电话铃声响了两次,他才蹙眉接通。
“你说什么?”禹邹白的酒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退去。
豪华吊顶灯下,他眸中醉酒染上的一层红血丝,一下子变得鲜红。
电话那端的毛文轩只从这一句不轻不缓的反问句中,听出了老板散发的戾气。
毛文轩将事情大概诉说了一遍。
烟火烫到指尖,禹邹白浑然不觉,声线压地很低:“这么大个人也能弄丢了?没二十四小时不能报警?我一年往你身上砸这么多钱,你就这点办事能力?”
“抱歉,禹总,我会立刻让公安局那边出人。”
星火烧至烟蒂,烫了一层薄皮,禹邹白将烟蒂砸入烟灰缸。
艳红的星光碰到冰冷玻璃面,发出呲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
他挂了毛文轩的电话,紧接着给秘书打了电话。
秘书从睡梦中惊醒,发出严阵以待的声音。
“禹总,有什么吩咐?”
禹邹白在置物架上取下大衣,“我现在立刻要赶往皖州。”
没几秒,秘书说道:“禹总,去往皖州最快的航班是早上六点,还有六小时起飞......。”
秘书的话说了一半,禹邹白声音隐着薄怒:“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要最快赶过去。”
“抱歉,禹总!”秘书险些说话都不利索了,“我现在立刻联系航空公司准备私人飞机,让飞行管制部门开通航线。”
禹邹白第一次觉得手下员工怎么都这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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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天色昏暗,面包车颠婆地开在泥路上。
简衿踩着油门,车轮陷进泥坑,褐色泥土溅满了车身。
她看一眼半山腰尽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向导嫌这份活太遭罪,又怕遇到泥石流,直接将车租给了她。
一夜过后,暴雨转成了毛毛细雨,荒山沐浴在绵绵雾气中,脚下的路泥泞不堪。
简衿到达昨天的矿点,踩着一脚泥,取下工具开始寻找蓝铜矿。
大罗山以前本就是一座矿山,哪怕经过环保优化,泥土也比以往要松。
昨夜的雨冲击力太大,整片泥浆往坡下流动,混着数不清的滚石。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雨水冲刷出很多新的石头。
简衿查看了几处,发现了几块石头上染着深蓝色。
这一点细微现象,一下子让简衿重拾信心,一扫颓然。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时,或许是两个小时?
简衿攥着锄头把几乎陷入肉里,她不得不想,是不是老天觉得这样很有趣。
绝望后给她希望,等待她的是更无奈的绝望,心里那点不服输,摇摇欲坠。
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哪怕挖出一点蓝铜矿,也是杂质严重,被人丢弃的废矿石。
她的手臂已经提不起来了。
太累了......。
禹邹白踏着满地泥浆来到矿点时,看到了斜坡处摇摇欲坠的身影。
漫天雨幕里,她穿着深色雨衣,弯着腰杵着锄头。
天地万物笼在她周身,她的身躯小小的,好似一阵风也能将她吹倒。
她的身躯又好似很强大,残酷的自然也不能撼动她一分。
禹邹白看着她纤细单薄的身影,想到了六年前那个深秋的雨天。
也是同今天一样,倾盆大雨后漫天细雨。
她穿着浅色连衣裙,脚踩高跟鞋,踮着脚躲避脏水,浅笑嫣然地走近,漂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哪像现在,满腿泥浆地站在浑浊不堪的泥水里。
没有干净精致的高跟鞋,也没有遮挡雨丝的伞面,同样没有盈盈的笑脸。
她肩膀好似累极,微微耸拉着,双肩在模糊的雨丝里颤动。
禹邹白滞积在胸腔的恼怒跟担忧一点点褪去,被一种他说不上的情绪包裹着,软绵绵又让人酸胀。
他踩在泥浆里靠近她,轻柔地唤她:“简衿。”
简衿什么也没听到,糟糕透顶的情绪沾满了她五感。
“简衿。”
风一下子变得很轻,泥腥味的雨里掺杂着一丝声音。
简衿睫毛轻颤,拔出陷在泥水里的脚,缓缓转过身去。
她看见禹邹白站在几步之外,身上穿着溅满泥土的雨衣,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角,脚上竟然穿着皮鞋,连裤子都是面料上好的西裤。
这与上次冲锋衣休闲裤的舒适装扮截然不同,来这种地方谁会穿皮鞋西裤。
就好像他从某个高级璀璨的宴会,突降在这片废墟里。
格格不入,又足以让人心颤。
简衿回头看向他的那一刻,画面好似一下子与六年前重叠。
她清润雅亮的眼里不再是无视,而是映着他的身影。
他禹邹白的身影。
禹邹白心口骤然被攥地紧紧的,漫溢着柔情。
他走到简衿面前,微弯下腰,看着她发愣的眼睛,“简衿,你还好吗?”
这句话明明平淡无奇,可简衿的双眼瞬间盈了一层湿气。
雨雾起了很好的遮掩作用,她不用担心暴露情绪。
从昨天到现在,所有人明里暗里指责她不该惹怒女明星,劝导她退让底线,气她死心眼。
没人问她,简衿,你还好吗。
她很不好,非常糟糕,她全身骨头都在疼,她很想放弃,她承担不起他们的损失。
她也很怕输,她很怕亲朋好友曾经痛斥她的话成真。
简衿,这条路你总会走到头,撞了南墙你就知道放弃了。
她不愿意输,也不能输,底线一旦打破,她便再也挺不起腰板,对不起心里的信仰。
简衿张了张嘴,看着落满雨丝的禹邹白,她糟糕的情绪一下子被安抚了。
“我找不到......。”
不用她说太多,禹邹白就明白她的意思,他双手扶住她肩膀,给她支撑。
“没关系,我带了很多人来,我们可以一起找,好吗?”
胸口克制的情绪顷刻就汹涌而来,差点让她哭出来。
她一直被否定跟拒绝,只有禹邹白告诉她没关系,可以一起找,没有让她放弃。
大概很久后,她才明白当时那种情绪是委屈,有人温柔支撑后,才会生出的委屈。
禹邹白带来的人足足二十,沿着这一代区域,按照简衿的描述开始找。
连禹邹白也加入了寻矿队伍。
这会的雨已经停了,四处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
禹邹白甩了甩酸疼的手腕,仅仅才半个小时,双手已经布满红色,养尊处优的手经不住长时间摩擦。
他清晰的记得在剧组帐篷,他为了替她搓筷子,无意间提到了手。
对待她向来心思细腻的他,又怎么会没察觉简衿的手往后缩了一点。
他当时懊恼死了,又不能解释什么。
方才他早就瞧见简衿的双手布满了伤痕,隐隐透着血。
禹邹白沉了一口气,烦躁地重新握住锄头,便听安静的山道回荡起简衿惊喜嘹亮的声音。
“我找到了!”
他抬头往那处看。
简衿举着一块深蓝色的石头,脚边还躺着一块,她从滚石的角落钻出来。
看见他拿锄头的样子,噗通一声笑了。
周围发掘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禹邹白从山坡处走过去,目光落在她高举的石头上,嘴角笑着:“这么高兴。”
“那是当然,世界上最贵的宝石就是用来做成颜料。”她看着他盈满光晕的眼,笑容灿烂道:“我挖到的可是宝。”
橘色的太阳穿破云雾,黑云散去。
站在这片光里的简衿,也同样闪闪发光,璀璨耀眼。
时隔六年,禹邹白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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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