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莓果

　　景彻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怔了一怔。

　　她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他了，小的时候，他用她各种各样想要实现的小愿望诓她叫自己哥哥，以小博大收获她的崇拜。她没什么心眼，竟然真的呆呆叫了很多年，直到初二那年，她被人点醒才忽然意识到，他只比她大一天，怎么能占着哥哥的位置这么多年呢。

　　从那天起就不肯再叫，还给他起奇奇怪怪的称号，直到今天。

　　而此刻，她哽咽着叫了声“哥哥”，还一反常态地将他抱得这样紧。

　　景彻抚了抚她的头发，眉眼和煦，温声道：“怎么了？”

　　胸前那块的衬衫被液体浸湿，渐渐察觉到凉意渗入肌理，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眸色暗了暗，抬手回抱住她，声音冷然：“谁欺负你了？”

　　委屈、害怕、心酸、羞耻的情绪交织盘旋，令她的眼泪像拧开的闸，止不住，只能大颗大颗往下掉，又被他的衬衫吸收。他的怀抱温暖得不像话，她柔软的手臂箍紧他的腰，想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仿佛能读到她的想法，他沉默下去，抱着她将她往墙角带，抵靠住墙，用自己的身体围拢出一方安全的角落，这样哪怕有人路过看见，也不过以为是按捺不住想要亲近的小情侣而已。

　　在这个隐蔽的角落里，晚会的喧嚣被隔离，连风声也渐渐停息，只有两人渐渐交错湿热的呼吸和相缠的心跳声连绵不绝。

　　初霁后知后觉两人间动作的亲密，顿了顿，努力平息情绪松手退出他的怀抱。

　　大哭过一场，眼睛仍是红得不像话，她想低头遮掩痕迹，下巴却被他轻巧抬起，冷沉的眸一声不吭打量着她。

　　委屈酸涩抑制不住，眼泪又往下流，她抿唇抬手去拭了拭，脑中想到些刚才不愉快的记忆，动作陡然变得粗暴，胡乱地在额头处抹，直到把那块地方擦得通红。

　　他看着她有些奇怪的动作，用三分力气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擦，替她擦拭掉那些绵绵的眼泪，神色冷寂，语气却温柔到了极致：“发生什么事？不愿意和我说么？”

　　初霁张了张嘴，觉得喉咙如堵棉花，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仍眷恋他的怀抱。

　　她心绪纷乱，无暇多想，又依着本心钻进他怀里。

　　他温热的体温、干净的气息是此时此刻最治愈的良药。

　　景彻便由着她抱，她的眼泪是最有力的武器，甫一亮出，便能使他输的一败涂地。交颈相拥，契合无间，似情人般亲昵，对父亲的承诺也被抛在了脑后，他从来不是什么意志力坚定的人，会忍到生痛，年轻的身体也会时时想要无限亲近喜欢的人。

　　更何况，她在他怀里小声的啜泣，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想要惹人怜爱便会从喉间溢出轻微的声音，隐隐约约，勾人心弦。

　　他沉默，莫名生出冲动想要止住那些声音，薄唇微颤着划过雪白一片，想向下寻觅那声音的源头，理智又在一瞬间占了上风，于是轻柔的吻，克制缠绵地落在了她通红的额头。

　　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触碰过，心脏都引出轻微的麻痹刺痛。

　　他顷刻间清醒，旋即离开。她亦是顿住。

　　薄唇微凉柔软的触感，清晰地落在她的额间，像一场迷离恍惚的梦，带着无尽悸动，悄无声息吹散了夜里所有害怕无助的情绪，全凝成了微甜轻盈的绮梦。

　　像一颗糖住进了她的心里。

　　奇妙的、充盈的、又是飘忽不定的。

　　原本哀伤慌乱的气氛陡然变化。

　　她不说，他也不再追问。初霁闭眼不敢看他此刻灼灼的目光，卷翘的睫毛微颤，泄露了她此刻无序的心神。

　　晚会不知何时散的场，人群离场，亦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初霁口袋里的手机早在晚会前就调成了静音模式，哪怕如今响过无数次也不得而知，等两人从拥抱真正分开，时间已经很晚，过了学校宿舍门禁时间。

　　冒险回去绞尽脑汁躲避阿姨盘查，亦或是去校外酒店住一晚上，通常在这时候成了最重要的选择题。

　　初霁没有具体想要的选择，只知道不想离开他身边。她像一只受惊的猫，惴惴不安仍恐惧下一次同样的事会再次上演，他牵着她选择回寝室的路，她却拽住了他的衣角，通红的眼是全部的筹码。

　　最后还是来了校外的酒店，连着黄金周的周末，房源紧张得不像话，前台见两人一起，在那自个玩手机，头也不抬地告知只剩最后一间大床房。

　　房间在三楼走廊尽头，刷卡开门进去，通电之后室内灯光大亮，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墙上挂着风景壁画，没有铺地毯。景彻走在前面，忽然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走了进去。

　　初霁径直去厕所洗了个脸，镜中人眼眶仍是通红，连带鼻尖脸颊都是绯色，说不清什么时候沾染的，她皮肤白，这样的痕迹本就难散去，心想着幸好今天不回去寝室，没人会追问她，索性不管了。

　　出来见到房间中唯一的一张床，不免有些发愣。刚才把身份证递给景彻的时候她在出神，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景彻抱了薄棉被放在沙发上，摆明了今晚要在狭小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初霁在床边坐下，看着窗外，忽然轻声对他说：“哥哥，我想吃酒酿圆子。”

　　无论如何，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二句话，仍是叫他哥哥。

　　夜宵摊上通常能找到这种食物，煤气灶上小锅现煮，清水烧开，加入发酵好的甜酒酿、白玉小丸子、白糖，还可以加一颗鸡蛋，就是一碗暖胃暖心的深夜甜汤。

　　酒店对面的马路旁就有买，景彻买回来时，一掀盖还是热腾腾的，她坐在小几前拿着勺子慢慢喝，温热的糖水入胃，沉甸甸的温暖感，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全。

　　她全部吃完，只剩了一点鸡蛋黄。合衣躺在床上时，胃有点重，侧了个身，正对景彻躺着的沙发。顶灯被他关了，只剩一盏小灯，其实他也想一并关了，她却忽然怕黑，又拉住了他的手制止。

　　她知道他也没睡着，沙发太窄小，他185的个子，以什么样的姿势睡都不会太舒服。

　　她轻声说：“来床上睡吧。”

　　他听得清楚，沉默半晌，睁开眼看她，点漆般的眸中有淡淡的光芒，像一簇火被点燃，却又不敢烧的太旺。

　　很小的时候，两人也一起睡过一张床。

　　初霁那时候常常在景彻家住，有次她发了烧，半夜爬起来喝水，再回去时，分不清东南西北，误打误撞进了他的房间，爬上床，抢了他的被子，还不安分地手脚压着他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白露起床去看没见到初霁，吓得要死，四处找，最后推开自家儿子虚掩的门，才发现两个孩子都安静躺在一处睡得正香呢，只是景彻被人压着，明显不舒服，皱着眉仍保持规矩的睡姿，白露乐不可支，又悄悄将睡得四仰八叉的初霁给抱走了。

　　他看了她良久，没动，只说：“睡吧。”

　　她嗫嚅道：“我害怕。”

　　他起身，不再犹豫也不再多言，抱着被子走过来，初霁感觉身后的床有下陷的力度，是他平稳躺了上来，他睡觉向来安分，一动不动，她只听见他有些重地呼吸了几声，而后渐渐平静。

　　她不知哪里来的接二连三的勇气，轻轻转身面向他，忽然发现他并不是平躺，而是侧身面对着她。四目相对，他先开口，声音很低：“可以关灯了么？”

　　初霁点点头：“嗯。”

　　他手长，没有起身便将最后留的床头灯摁灭了，房间里霎时间一片黑暗。仅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初霁听见衣料在被面上摩挲的轻微声响，是他将手递过来，在距离她一掌的距离停住，温声道：“怕的话，可以握住我的手。”

　　话音刚落，纤细的指尖没有犹豫探过去，触碰到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与之交握。

　　他掌心的温度传导过来，她终于安心闭上眼：“晚安。”

　　*

　　第二天醒来，初霁状态明显好了许多。两人洗漱吃过早餐，他骑车送她回宿舍。路上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本来他碰上她，也是因为急着赶回来想和她一起看晚会收尾，没想到正撞上她匆匆忙忙低头跑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而后便是抱着他直哭。

　　他的心被她的眼泪搅得溃不成军，完全忘了要保持恰当的距离，紧紧拥着她，似要揉进骨血里，想问缘由，她却不说，他只能沉默安抚她的情绪。

　　进入国庆假期，其实是应该回家的，可是初明辉和许宜晴又在外出差，家里没有人，初霁倒觉得回去也不是那么紧要的事，陆晓霜和齐玥出去旅游了，孙滢菲回家，寝室只剩下她一个。

　　手机也没电了，一开机才发现昨晚赵敏静打了她许多个电话，还有很多条微信消息。

　　【你去哪了？怎么回来没看见你？】
　　【电话也不接？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消息赶紧给我回个电话！】

　　初霁吸吸鼻子，回她：【我没事，晚上有事先回家了，后来手机没电了。】

　　赵敏静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回家路上，本来有些奇怪昨天这么晚她怎么还有车回家，转念一想估计是家人来接，也没再问：【那就好，昨天找不到你吓死我了，我差点都要报警了。】

　　初霁发了个笑脸：【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说什么话呢真是，国庆后见啦！】
　　【嗯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