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梁桢听得这一句，想起那个差点搞出火灾的夜晚和那个嚷嚷着要做师叔的姑娘，坚定地摇了摇头，嘴上还要说些恭维的话。“明先生博学多识，恐怕瞧不上我。”
　　“梁师弟是全忘了自己跟魏师兄说过什么话了吗？”景颜颇有深意的看向梁桢。
　　跟魏师兄说过的话也太多了，这是指的哪一句？
　　见梁桢不答，景颜感慨道：“原来全是权宜之计啊，看来那句话只有魏师兄傻乎乎当了真，还信誓旦旦地向爹爹保证，说你必然会成为不会让书院后悔的学生。现下看来，魏师兄自己先要后悔一番吧！”
　　梁桢脸臊得通红，也知道了景颜说的正是那句要成为书院最优秀的学生。“师姐所说，实在是我无地自容了。”
　　景颜将那本《史论》放在梁桢面前，正色道：“师姐可提醒过你了，以你的基础，唯有明先生能帮你。”
　　话说得这样明白，梁桢不是白痴。
　　可是……
　　“公子可想好去找明先生了？”梁徽在回去的路上突然问起了此事。
　　“没……也不只是我听不听得懂的问题……”
　　“那公子犹豫什么？说起来我之前还使劲劝你去找院长，到底我是个书童，比不得景姑娘眼光长远。”梁徽居然还生出如此感叹。
　　梁桢便等着听梁徽要说什么高谈阔论。
　　“院长固然好，但依我这几天在书童堆里听来的，明先生不仅是明院长的女儿，还自幼师从当年的大儒程老先生。学问也便罢了，站在今上的位置上往下数，把朝上的官员拨一拨，这一拨年长些的不是明先生的师兄就是明先生的师弟，另一拨是明先生的学生，还剩一拨……“
　　梁徽突然不说话了，故意掉起梁桢胃口。
　　“还剩一拨怎地？”梁桢问。
　　梁徽嘿嘿笑道：“还剩一拨是准备外放出去的。”
　　梁桢也忍不住笑：“你一贯打听的话不靠谱。依我看，明先生在朝中人脉是有的，但不至于如此……”梁桢神色凝重了些，“风头太盛，总是不好。”
　　“明日正好有明先生的课，公子要不要……”
　　“你昨日说宣姑娘清晨在天一阁背书？”梁桢突然问。
　　“是啊，公子怎么问这个？啊！是了，宣姑娘便是明先生的学生，公子去打探打探明先生的喜好。”梁徽拍手叫好。
　　梁桢眉头一皱，扫了梁徽一眼：“浮华作派。”

　　天还蒙蒙亮，宣南莘就被怡亭从床上捞起来了。因为借住在书院，除了怡亭也无人伺候了，宣南莘让怡亭草草编了根辫子，又胡乱穿上衣服，就急匆匆往天一阁去了。说起来，明先生也没遣个丫头或者小厮早起去天一阁看着，宣南莘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偷这个懒。
　　天一阁的门紧关着，附近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宣南莘抱怨道：“爹爹这么督促我，倒像是秋试我也要去大展身手一样。”
　　“姑娘，这才几天啊，你就在抱怨了。听说以前老爷在书院时，可是日日如此，从无一日偷懒的。”
　　宣南莘一语不发，想着爹爹是何许人也，拿我一个小丫头和爹爹比，未免太看轻爹爹了。
　　“景姑娘虽是女子，也比姑娘你刻苦得多啊！”怡亭猜到宣南莘在想什么，继续敲打道。
　　宣南莘索性念叨了起来：“是了是了，我就是最懒散的一个，原还有个凌风跟我一样半斤八两，现下好了，他走了，我孤零零地待在最末端，眼看诸位师兄师姐都学有所成，我连字都得从头练起……”
　　“宣师姐早。”
　　宣南莘原本稀里糊涂地没太从早起的困倦中清醒过来，愣是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给喊醒了。见梁桢客客气气地突然站在自己面前，宣南莘反应了一小下，道：“是你啊，烧我作业的梁师弟。”
　　怎么还记着烧作业？梁桢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保持镇定道：“那日确实是我不对，我给师姐道歉。”
　　“你这动动嘴皮子的道歉值几两银子？我才不稀罕。”宣南莘往里走了几步，在架上找起了书。
　　“师姐说的是。”梁桢从梁徽手里接过食盒，又递给一旁站着的怡亭，“听说凌城近来新开了一家铺子，老板是靖州人士，能做极好的雕花蜜煎，昨日才让梁徽去买的。”
　　宣南莘本就是饿着来天一阁的，一听“雕花蜜煎”，一页书也不想看了，但是立马去吃也不好。
　　“既然梁师弟这么有心，师姐就不跟你计较，勉为其难收下了。”
　　宣南莘心满意足地打开食盒，刚拿起一个，听得梁桢在旁道：“师姐，听说明先生并不轻易收学生，师姐定是远胜过旁人，才能做明先生的学生。”
　　宣南莘不想回话，咬了一口蜜煎，点了下头就算是回答了，只不过这个点头肯定的是前半句。
　　梁桢接着道：“我笨手笨脚的，唯恐在课上得罪了明先生。这不，今早又是明先生授课，我想着先来找师姐取取经。”
　　宣南莘又抓过一个蜜煎，满脸疑惑：“先生只是严厉，又不会没事找事，你不用如此紧张。你好好写作业，好好上课，定不会有事。”
　　梁桢还要再问，就见宣颐笙走了进来，朝梁桢略一点头，就对宣南莘皱眉道：“你不是在此温书吗？怎么就吃起来了？”
　　宣南莘笑笑，撒娇道：“我是来温书呀，这不是梁师弟来跟我赔罪，我这才同他说句话嘛。”
　　“那日之事，梁师弟半分错处也没有……”
　　宣颐笙话未说完，宣南莘紧接着道：“是了是了，梁师弟正跟我说他担心课上恼了明先生呢，哥哥最讨先生喜欢，快教教梁师弟，小妹就先去温书了。”
　　宣南莘挽过怡亭，转眼就跑到后面不知道是温书还是躲着吃东西去了。
　　宣颐笙十分头疼，面露尴尬。“让梁师弟见笑了。明先生最是和善，梁师弟不用担心。不过……若是想做明先生的学生，的确要费些功夫。”
　　为什么人家宣颐笙能成为书院最受欢迎的学生？说三分话，人家就能读懂十分意，且不藏着掖着让人猜哑迷。梁桢的佩服之情像水库里开了闸的水，奔涌而出。因此，梁桢也不必再旁敲侧击，东扯西拉，十分干脆地道：“还请宣师兄赐教。”
　　“赐教是不敢当了，毕竟当日我也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啊，惭愧，惭愧。姑且告诉梁师弟一点失败的教训吧。”
　　宣颐笙痛惜之情溢于言表，引得梁桢很是好奇。
　　“我爹爹当日跟我说，明先生最擅对弈，应该也会喜欢擅对弈的学生。因此我在家苦练棋艺，还舔着脸托爹爹请了几位宫里的棋博士来指点一二，最后信心满满地去了萧府，被明先生一局棋下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棋子，最好黑白配色也离我远些……”
　　听到此处梁徽和宣颐笙旁边的书童陈颂都笑出了声，怕宣颐笙尴尬，又赶快捂住了嘴。
　　“唉，别捂了，莫说是你们，我如今想来也觉得好笑。哪有人像我这般傻愣愣地以己之短去问候对方之长，引以为鉴，引以为鉴啊！”
　　原来如此，不过，只是一局棋，就把宣颐笙拒了，明先生也太苛刻了。
　　宣颐笙看出了梁桢的不解，又解释道：“因为这盘棋，之后明先生随便捡了几个问题考我，本来是很简单的问题，我脑子里全是黑白子，错把商朝当周朝，又把赵国当魏国，回答得错漏百出。我至今记得萧先生在旁说了一句’要是收了这个，下次不会有人送目不识丁的学生过来吧’……”
　　梁徽和陈颂哈哈大笑，惹得梁桢也弯着眼，安慰道：“幸好师兄入了院长的门，这也很好。”
　　“唉……”宣颐笙长叹一声，扶着梁桢的肩膀，“梁师弟，诚心最重要，切莫自作聪明，多做无用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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