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不知是否是老天开眼，今日明先生授课，讲到楚昭王时，政令无常，乃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然后问起学生们，唐朝亦有一位楚狂，可知是哪位？
　　一片安静之时，梁桢站起身，朗声答道：“乃是茶圣’陆羽’。”
　　“不错，你再同诸位讲一讲，为何陆羽也被称为楚狂。”明先生鼓励道。
　　梁桢娓娓道来，也无人打断，不知不觉竟讲到了放堂。
　　“讲得很好，竟像是在听说书一般有趣。”明先生夸赞了几句，又交代了作业，走出了厅。
　　梁桢还是第一次在课上被夸赞，喜出望外，便想即刻告诉明先生心意。梁桢顾不上收拾东西，拔腿冲出九盈厅里，正看见明先生和萧先生并肩在廊下缓缓前行。
　　原来萧先生竟一直等候在外。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明先生和萧先生走着，俩人的影子也叠在一块儿。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看萧先生满面笑容，与他平日里对学生客气笑笑全然不同。
　　梁桢不至于那么没有眼力见，这时候还上赶着去找明先生说什么收下自己的傻话。
　　“公子看什么呢，我都饿了，我们快去寻点东西吃吧。”梁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梁桢半点声音也没听到。
　　梁桢有些心酸：“过去爹爹和娘虽然也算恩爱，但爹爹总在外面奔波，我从未见过他们并肩同行，反而常常见到娘独自操持着宅子里的大小事务。”
　　梁徽看看早就没有任何身影的走廊，道：“公子，世上哪有那么多恩爱夫妻？如两位先生那般，像我这种人是万万不敢有此期盼的。”
　　梁桢想起那封退婚信，尽管日头正好，仍感觉周身都是寒意，不由自主道：“我和你也没太大区别，起码你没被人退过婚，你比公子我还强得多呢！”

　　宣南莘照旧去找明先生背书，为了不耽误明先生回府，便赶着用饭的时候去背。
　　宣南莘一边背一边馋，咽了好几次口水。
　　明先生显然没看到，正专心吃东西。
　　好不容易叽里呱啦背完了，宣南莘准备告辞，明先生才开口：“坐吧，今日有你喜欢的鲈鱼羹。”
　　宣南莘欢欢喜喜地一屁股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两勺鲈鱼羹到自己碗里，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颐笙最近每天在督促你看书吧，你也该自觉些，颐笙一直在忙会讲的事，且他还要准备秋试。”明先生吃好了，放下了筷子。
　　宣南莘含糊不清地答道：“我本就说让哥哥不必如此操心，有怡亭督促我。我还以为他是替老师监督我呢！”
　　明先生笑道：“是替你爹爹监督你才对。”
　　宣南莘笑嘻嘻地点头：“是了，我现在是有两个爹爹，一个大爹爹，一个小爹爹。”
　　萧先生眯着眼睛，取笑道：“颐笙是你小爹爹，那颜儿是什么？”
　　宣南莘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答道：“这还真不好说。好像从我这里看，和从小爹爹那儿看，不大一样。”
　　“不要胡说八道了。”桌边还坐着张先生，张先生没好气道：“你爹爹和颐笙都是端方之人，你爹爹读书时最是安静，开口便是讨论学问，绝无旁的闲话，怎么你这小丫头半点不像你爹爹。”
　　宣南莘乖乖闭嘴，又听得几位先生商量会讲的事。
　　近几年慕安书院都没有办过会讲，都是几位先生轮着带几个喜欢的学生去外省参加。虽说是单纯的学问交流，但慕安书院名声在外，这次来的书院肯定众多，想来“一战成名”的人也不会少。景院长列了长长一串名单，不仅在书院的几位先生会参加，在慕安书院读过书的在朝官员，景院长也邀请了不少。为着王氏和慕安书院的关系，景院长还想着请王将军来一趟。
　　萧先生说到此处，脸上十分不好看。“王敛一个武夫，请他来做什么？难不成让他讲讲王氏创建书院的古老事迹？”
　　张先生抚着长须，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行。不过，听说王将军也是略通文采的，萧先生应当比我清楚啊。”
　　“总之，我不想请王敛，我现在瞧见他比瞧见宣琰还头疼。”萧先生下午还要授课，竟头疼得倒起了酒。
　　宣南莘听到宣太傅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萧先生，正撞上萧先生凌厉的眼神，赶紧又低下了头。
　　“你瞧什么？怎么还没吃完，还不快去温书，在此偷听先生们说话吗？”萧先生语速极快，像是又要发脾气了。
　　宣南莘立马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就要走人。
　　“站住。”萧先生又喊住了宣南莘。
　　宣南莘只得原地傻站着，等萧先生吩咐。
　　“你今晚回去，问你爹爹会讲过不过来。”
　　宣南莘好几日没回过府，全然不知道府里情况。“不知道爹爹今日在不在……”
　　萧先生抚着额头，看向明先生，明先生无奈道：“你爹爹要是不在，你告诉你娘不是一样吗？或者让下人去宫里传话也可。”
　　“是，南莘明白了。”宣南莘暗暗吁了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宣南莘没走两步，就遇到了王二姑娘，想到萧先生的话，笑眯眯跟王二姑娘打过招呼，故意问道：“阿韫可知道下个月二十二，书院办会讲？”
　　王韫轻笑道：“你这话问得奇怪，你我同在书院，难道我耳朵格外差些，连这也不知道？”
　　宣南莘比王韫要矮些，走到王韫身旁，倚靠在王韫身上，又问：“那么王将军也来？”
　　王韫摇摇头：“并没有听爹爹说要来啊。”
　　“这你就错了，这王将军和慕安书院的关系比我爹爹和慕安书院要亲近得多呢，没有王氏先辈，哪来的慕安书院啊。连我爹爹都来，王将军怎么能不来呢？”宣南莘摆出十分期待的神情。
　　按说宣南莘和王将军一句话都没说过，见面也顶多远远瞧过几眼，王韫不明白宣南莘这份期待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宣南莘当然不会说自己就想看看萧先生到时候会如何头疼，只极力怂恿王韫回家请王将军到时候来，还说这是从景院长那儿听来的，景院长不好意思麻烦王将军，因此没有着人来请。
　　王韫仍是不解：“院长何须不好意思，让舅舅遣个人送帖子不就行了？”
　　舅舅？什么舅舅？宣南莘脑子里的鬼主意轰地炸成了浆糊，怎么就忘记了这茬？
　　宣南莘站直了身子，尴尬地笑笑：“是哦，真奇怪，萧先生是你舅舅，瞧我这脑子，那估计……额……院长也会让萧先生去送帖子吧，呵呵。”
　　王韫这回脑子转过来了，抓住宣南莘的胳膊。“你该不会是故意想气我舅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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