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再续前缘的老婆

　　“早！”孙霖君站在洗漱台前，吐了口中牙膏泡沫，含糊地向褚西珏打招呼。

　　褚西珏：“……”刚醒，脑子还没转动。

　　他眼神迷茫一瞬，眨了眨眼，恍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哦，他把孙霖君带回家住了。

　　“早。”褚西珏抿唇，轻声回道。

　　孙霖君给褚西珏让了一个位置，下巴微抬，示意对方可以开始刷牙了。

　　褚西珏便慢吞吞地走上前，洗杯子、牙刷，挤牙膏，漱口，凉凉的薄荷味刺激着口腔粘膜，大脑更是清醒了几分。

　　两个人都站在镜子前，做着相同的动作，高瓦度的白炽灯明晃晃地照射着，仿佛一切都在其中纤毫毕现。

　　孙霖君发现褚西珏总是若有似无地将目光瞥向他这边，但每当他看过去时，又立刻收回，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整个过程隐蔽迅捷，像是不经意的动作。

　　可孙霖君多了解对方，一两次是意外，但再多几次就不是了

　　“怎么了吗？”他挑了挑眉，凑了过去，大量的白沫含在嘴里，吐字不太清楚，“眼睛一直往我这边瞟，我是哪里不对劲吗？”

　　褚西珏敛眉，手摸索着洗手台的杯子，开始漱口了，随后说道：“没有。”

　　孙霖君不信，又挨着褚西珏的肩膀，拉长声音，“小西——”

　　“别说话，你嘴巴的牙膏沫子都要溅出来了。”褚西珏有些羞恼，把放在一旁的杯子拿起，抵住孙霖君的嘴巴，“漱口！”

　　孙霖君哭笑不得，把对方快要喂进嘴的杯子拿手里，连声说道：“哎哎哎，再倒要漏了。”

　　“哦，不好意思。”褚西珏垂眸，收回手，等对方漱完口后，准备拿毛巾洗脸。

　　“哗哗哗——”水龙头的水流缓缓出来，浅灰色的毛巾逐渐加深颜色。

　　孙霖君也笑眯眯地挤过来，看到褚西珏的毛巾背面有个熟悉的图案，闷笑不已，“小西，你真是不会长大啊。”

　　褚西珏：“……”

　　他低头，素白的指尖摸了摸那个图案，不说话。

　　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像说：小熊毛巾怎么了，惹你了啊？

　　孙霖君见对方不搭理他，只用眼睛瞪他，就笑了笑，开始哄人，“哎，小熊毛巾很可爱。”

　　褚西珏不吃这套，把挂在钩子上的新毛巾扔给对方，言简意赅地两个字，“洗脸。”

　　“好。”孙霖君轻咳一声，接过毛巾。

　　嗯，不能逗了，再逗就逗过头了。

　　哗哗流出的水冒着细小泡泡，一点点浸湿了毛巾。孙霖君洗脸洗得粗糙，甚至有点草率。

　　冷水浸透皮肤，渗出丝丝凉意，他的脑子越发清醒。

　　“你的刘海……”褚西珏注意到孙霖君的刘海耷拉下来，沾湿了一大片，还便伸手将起捋起，“不扎眼皮吗？”

　　“唔？”孙霖君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皮的刘海，没摸到，反而触手是一片细腻、温滑，“还好，刚刚低头没注意这个……你一说确实有点扎眼皮。”

　　褚西珏动作一顿，手立刻撤开，撇过头，小声嘀咕：“傻子。”

　　“小少爷怎么还骂人呢？”孙霖君含笑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你听错了。”褚西珏埋头往前走，语速极快。

　　“不可能，明明就有。”孙霖君嘴角弧度下不去。

　　“……”

　　褚西珏停住步伐，转身，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对方的嘴唇，轻轻“嘘”了一声，唇瓣微张，幽幽唤了一声，“孙霖君……”

　　“好，不闹你了。”孙霖君握住褚西珏的手腕，慢慢将其拉下来。

　　褚西珏没有挣扎，顺着这个力道往下放，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要命，好似要蹦出胸膛，实在……不太对劲儿。

　　“松手，我要上班了。”

　　孙霖君如梦初醒般地松开手，在半空中僵了几下，然后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用笑容掩饰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就……嗯……”

　　褚西珏没等孙霖君说完，匆忙开口：“没事，你早餐吃什么？我基本上是定茶楼的早餐，今天特意多点了，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如果不合的话，楼下还有其他……”

　　“合的，你的口味我都吃得惯。”孙霖君低声回答。

　　“……哦，那就好。”褚西珏干巴巴地说，在玄关处准备换鞋，出门上班。

　　孙霖君也默默地在换鞋，“你上班的地方远吗？”

　　“下楼走100米，生物所那边有定时定点的大巴会过来接送。”褚西珏抬眼，“所以不用送我了。”

　　“嗯……那你们研究所的待遇挺好的。”

　　“那要看和谁比了。”褚西珏轻笑。

　　孙霖君一愣，扶额，“好，我懂了，我这种黑心资本家就不太行是吧。”

　　”我没说啊，你自己非要认的。”褚西珏眼底的笑意加深，“唔……黑心老板？”

　　“嘘，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很丢脸的。”孙霖君很配合地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道，动作也变得鬼鬼祟祟起来。

　　褚西珏直接被逗笑出声，玩闹似的推了对方一把，“无聊。”

　　“还好吧，你笑得不挺开心的？”孙霖君捏了捏褚西珏的脸，笑眯眯地说道，“你看看，都笑出皱纹来了。”

　　褚西珏瞬间收敛了笑容，不太高兴，凉飕飕地瞪了孙霖君一眼，“就你有嘴会说话。”

　　年轻时的孙霖君嘴特欠、特不着调，像剧毒的贝尔彻海蛇，外表有着极为瑰丽的花纹，却无时无刻不“呲呲”地喷着毒液。

　　这么多年后再见面，对方看起来褪去曾经的张狂、不羁，变得沉稳从容、进退有度，那张嘴也有所收敛。但没想到，多相处一会儿就现出原形了。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劲儿还是那股劲儿。

　　可怪异的是，他居然觉得有几分亲切，如今的孙霖君与记忆中的“孙霖君”逐渐重合，他竟依稀窥得了曾经的时光。

　　“哎，我不说了，这张嘴确实得锯，总是莫名其妙地想惹你，我下回一定……”孙霖君三指朝天，看起来颇为真诚。

　　褚西珏默默地听着，有些失神，这人毒舌时“可恨”，“认错”却及时，以往惹了他便哄，哄了后做保证，下回儿继续闹，真是……

　　“小西？！”孙霖君目光一呆，难以置信地捂住脸，“你——”

　　“我怎么了？”褚西珏收回手，笑容浅淡，“只许你捏我脸，不许我捏你的？”

　　“不是，我就有点……”孙霖君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点什么？”褚西珏问。

　　“……啧，小西，你学坏了。”

　　褚西珏点头，“对，跟你学坏了。”他说完，将置于大门前的保温柜打开，拿出一袋早餐，塞给孙霖君。

　　“喏，早餐，好好上班。”

　　孙霖君接过还温热的袋子，指腹摩挲粗糙的袋子，“好，小西，工作顺利。”

　　“谢谢，你也一样。”

　　-

　　车内

　　“你们吃早餐了吗？”孙霖君坐进车后座，随口问道。

　　司机威叔和助理赵彦华早早地在小区门口等着，两人刚想和孙霖君打招呼，尤其是赵彦华，急着和对方核对最重要的几点细节，就听见这诡异的问题。

　　他们面面相觑，眼里都是相同的困惑：今天上司中邪了？

　　“吃、吃了……”赵彦华谨慎地回答。

　　“这样啊，挺好的，吃早餐对胃好，不过我还没吃。”孙霖君把手里早餐袋抱进怀里，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袋子提手。

　　赵彦华跟着孙霖君快五年了，不说能当上司肚子里的蛔虫，但揣摩心意这一招是学得透透的。可他今个儿破天荒地没懂对方的哑迷，犹犹豫豫地问道：“孙总，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早餐店挺不错的，要现在去吗？”

　　“哦，不用，我有早餐。”孙霖君将怀里的袋子掉了个头，展露出里面的全貌——几个透明的盒子附着水蒸气，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看不出是什么，但能知道是吃的。

　　“那……孙总，我们就近去一个地方吃您带的早餐？”赵彦华尝试着揣摩上司话语中的深意。

　　孙霖君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淡淡说道：“方旗那边还是要早点过去等着，才显得有诚意。”顿了顿，垂眸又道：“可惜小西给我准备的早餐了。”

　　赵彦华还是没懂，反而是在孙家干了二十几年的威叔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和蔼地笑了笑，“小褚少爷有心了，自己生病了还记挂着您，像小时候一样。”

　　孙霖君嘴角微翘，“嗯，小西和以前一样，又乖又贴心。”他是真的高兴，暂且不论两人曾经在一起又分手这件事，彼此一起长大的情分一直都没有丢，是让他最欣慰的。

　　毕竟……

　　孙霖君往后靠着座椅，视线投向窗外，目光悠长。

　　恋人关系已经是过去式，但他始终还是在意这个曾经的弟弟。

　　就像幼年约定的那样，哥哥要永远照顾弟弟，不是吗？

　　-

　　十一月中旬

　　秋冬交接的季节最爱变天，这也是在B城最难熬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是中午艳阳高照，晚上气温骤降。人们除了抱怨，也只能在臂弯搭一件薄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也有人说，B城没有秋天，这不过是夏天太长，而冬天姗姗来迟。

　　孙家大宅

　　“君君，你觉得这身怎么样？”温女士身姿优雅，步子极缓地从楼梯下来，一袭月白色的旗袍，典雅美丽，手指捏着一把木折扇，不失岁月带来的风韵。

　　孙霖君坐在沙发上，抬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妈，咱们走出去必须是姐弟！”他说着，还鼓起了掌。

　　温韵云被逗得咯咯直笑，细长的眉弯起，手里的折扇慢慢打开，轻掩嘴巴。

　　然后又举着木扇，朝孙霖君的方向轻点了几下，“哎呦，臭小子，你嘴巴倒是甜，我多少岁了，还你姐！说出去不怕笑话。”

　　“本来就是啊，为什么要笑？”孙霖君故作讶异，架着腔调说话，“年轻美丽的温女士，你都不愿意认你亲爱的弟弟了吗？”

　　温韵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孙霖君一眼，脸上的表情像在说“你给谁瞎扯呢”。

　　但不可否认，这些哄人的话，从自家儿子口中说出来确实动听。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年轻？高兴才是人之常情。

　　“你啊你，我是说不过了。”温韵云嘴里抱怨，但唇边的笑容愈发明媚，她上前几步，环住孙霖君的胳膊，“好了，走吧，时间不早了。”

　　“不等爸了吗？”孙霖君挑眉问道，走到车子前，非常绅士地拉开了车门。

　　“不等，让他自己去宴会的地点。”温韵云慢条斯理地说道，将发丝搭在肩膀上，指尖卷了卷发尾，变成一个空心圈，又瞬间散开，“女人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由不得一些忙碌的男人浪费。”

　　她顿了顿，想到了那个谁，轻哼一声，“比如某个远在公司加班的孙先生。”

　　“您说得没错，美丽的女士。”孙霖君失笑，妈妈总是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刻，提起爸爸的身影。

　　他微微弯腰，彬彬有礼地伸出手，“请。”

　　温韵云笑眯眯地搭上手，俏皮地回答，“噢，谢谢，小孙先生。”

　　“不客气的，温女士。”

　　菲尔思酒店，宴会厅

　　“金婚啊，真是厉害了。”于尧手里晃着一杯香槟，啧啧直叹，“和五婚五离的瑞哥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的是，两人居然是铁哥们儿。”

　　“确实。”杜舫泉点点头，也附和着。

　　瑞哥是生物所的二把手，高瘦个，小板寸，掌握着所里所有项目资金下批文件的“红章权”，贯彻“开源节流”升级版的第一人。平日里经费给得抠搜，审批抓得极细，每当季度立项时，项目组长见着他，脸都是黑几个度的。

　　瑞哥与这次金婚宴会的男主人是铁哥们儿，据说从小穿一件开裆裤，关系好得不行。

　　以往所里的人还没能深刻明白这个“好”有多好，这会儿确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

　　“你说瑞哥怎么就能想出这么绝的方法呢？”于尧想到他们生物所一大帮人会来这场宴会的原因，还是没忍不住，吐槽道，“一个月一次的集体聚餐也能这么省的吗？来别人的金婚宴蹭吃蹭喝的，待会儿人家宴会主人来，我不好意思打招呼了。”

　　“你别这么想，换个思路。”杜舫泉反而很淡定，“我们是来送祝福的，那邀请函上又不是没我们的名字。至于集体聚餐，害，这不是恰好撞上了的嘛。”

　　“呵呵，你倒是切中要点。”于尧还是不得劲儿，嘀咕，“也不知道金瑞怎么说服他那哥们的，居然让一帮陌生人……”

　　“什么叫陌生人？待会儿敬个酒就不是了，觥筹交错的都是朋友，懂不？”杜舫泉斜睨一眼。

　　于尧嫌弃得要命，痛心疾首地说道：“自从你当了个小官，那架势是越发的足，话也越来越难听。”

　　“不行，我要远离你，避免沾染上你身上的不良风气。他说着，退后两步，扯着旁边的人的衣服，“西珏，你以后也别和这家伙靠太近，啧，这人不行。”

　　“嗯？”褚西珏原本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布上精致的花纹，思绪有点放空。闻言，他缓缓抬起头，冷白的肌肤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面容清冷秀丽，眉眼有如浓淡分明的水墨笔点缀而成，多修饰一分都显俗气。

　　他眼底有些迷茫，头稍微歪了一点，唇微张，轻声问道。

　　“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我刚刚没有认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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