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基因改了

　　老妈拽着他的书包，“这两天收拾一下搬到妈妈这边来吧，再住在那不合适，我们跟他们不再是一家人了，你爸迟早要带......要带......”

　　要带现在的老婆孩子回来。穆阳大概猜到老妈要说什么，他只是不理解，老妈和老爸都离婚很久了，为什么一提起这个事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爸是谁？”穆阳见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干脆跳开话题问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轻缓，“我爸不是我爸，那我亲爸是谁？”

　　老妈皱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鼻翼动了动有点想哭，“我...不知道，除了你爸我从没有接触过别的人，我真的不知道。”

　　“那什么意思？”穆阳坐回到沙发上，手心有些出汗，“是.....抱错了吗？”

　　老妈垂着头有些绝望，摇摇头，声音有些疲惫，“不可能，你出生的时候护士让我看过你，你的手肘有一个棕色的胎记，我记得的，不会错，我连你爸做鉴定的医院也问过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有对不起你爸，我没有做错事。”

　　穆阳往自己手肘那看了眼，在侧边确实有个小的椭圆形胎记，颜色不深，而且随着年龄增长那个胎记已经变得很浅了。

　　本以为找老妈问会让他解惑，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穆阳心里很乱，出了小区步行着往奶奶家走，没感觉走多久，回过神儿时已经到了家门口，他在门前站了半天，把拿在手中的钥匙放回了兜里，摸出烟在门洞的墙边蹲下了。手机上时间显示七点半，这个时间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早，回家奶奶又该唠叨他不好好学习了。

　　烟抽了一半，街道里由远及近传来电车的声音，他探着头瞥了眼，把手里的半截烟掐灭了站了起来。

　　“嗳—”

　　季衡没想到门洞里会忽然窜出一个人来，车把不受控制的扭了下，一脚踩着地把车停下了。

　　“不是请我喝酒吗？”穆阳被一晃而过的车灯照的眯了眯眼睛，走到618身边，书包扔进车篓里，把他赶到后座，跨到车上掉了个头。

　　“我家有酒。”

　　“别废话。”穆阳打断他的话，骑着车蹿了出去。

　　这个天儿路边还有很多支着烧烤摊的小店，穆阳把车停在一家不怎么大但人很多的摊位前，把电车往烤串师父那一停，说：“哥，帮忙瞅着车。”

　　那哥被烟熏的皱着眉头，“你预约了不就完了，我这顾不过来，这人多，扭头就没。”

　　穆阳又掏出手机点了预约才找位置坐下了，坐下后见618低头看着要落座的塑料板凳和即将就餐的还未收拾的桌子眉头微微皱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干净的，坐吧，就是有油也被蹭干净了。”

　　这种店一般是家族企业，服务员，烤串师傅，收银的都是一家人，老板娘拿着抹布和菜单走过来，一边把菜单递给他们一边收拾桌子，“两位帅哥吃点什么？咱们家的肉串的肉都是农家肉，自己养的，肉香。”

　　“检测了吗？”季衡捏着菜单问了句。

　　老板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了笑，“检测了检测了，嗳，不经过检测咱也不能拿出来卖啊是不是，放心吃昂！”

　　穆阳点了一件啤酒和一些烤串，季衡对这些似乎食欲不大，全凭穆阳做主，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消毒纸巾慢慢擦着手。

　　“你是不是没在这种地方吃过？”老板娘走开后穆阳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笑了笑，“要不换个地儿？”

　　“不用了。”618擦完了手，拿水壶烫着餐具，修长白嫩的手指来回倒腾间轻缓有力让人看着十分舒服，“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穆阳将目光从他手上移开，“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没上晚自习？书包也没带。”

　　“我看着很像好学生吗？”季衡给他倒了杯水，想想觉得他应该不会喝，便把水拿了过来和自己的空杯子换了下。

　　“挺像的。”穆阳看着他：“看着是个正经人，如果不开口说话的话。”

　　服务员先把啤酒提了上来，穆阳拿出一瓶在桌沿磕了下启掉瓶盖放在季衡面前，自己又开了一瓶，跟季衡碰了一下仰头灌了半瓶，“爽！......你不用跟我，自己喝就行。”

　　季衡嗯了声，喝了一口。

　　烤串带着浓郁的香气摆在面前，穆阳顿时胃口大开，拿了一串牛肉啃着，季衡看着他啃完了得有十串才问：“下课没吃饭？”

　　“除了我奶奶，没人会在意我吃没吃饭。”穆阳喝了口啤酒，喝完看了季衡一眼，“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可怜。”

　　季衡笑了笑，“是你太敏感......我没有觉得你可怜的想法，我只是，看到你这样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同样的，都有一个顾不上孩子的妈，一个不知所踪的爸。”

　　穆阳愣了愣，“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瞎扯呢吧。”

　　季衡嘴角还是挂着浅淡的笑意，“那你被安慰到了吗？”

　　穆阳没说话，顿了顿，拿起酒瓶和季衡碰了下，“小可怜儿，怪不得得和我做邻居。”

　　他没继续往下问618家庭具体什么情况，就像他并不希望别人打听他的家庭一样，不过听他到这么说似乎心里的憋闷疏散了些，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变态心理安慰，或许是一种‘我是这样的，嗳你也是这样的’找到同类的感觉。

　　季衡没吃过这样的路边摊，没有机会也不被允许，但是看穆阳吃的很欢而且味道闻着似乎也不错便拿了一个尝了一口，比想象中好吃，就是调料味太浓了，他吃的一向都很清淡。

　　“好吃吗？”穆阳看他小心翼翼品尝的样子有点好笑。

　　季衡点点头，“还可以，不过这个不能多吃，碳烤的对身体不好。”

　　穆阳啧了声，“你活的累不累啊，你冰箱里屯的食物有营养，我也没见你多喜欢吃，你瞅你瘦的，都是吃那个营养餐吃的吧。”

　　“我虽然瘦了点，但是力气比你大，你打不过我。”季衡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得承认，那天抢手机你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好汉不提昨日勇。”穆阳怎么说也是纵横校园街边的一霸，618这么说他让他很不受用，“你那是偷袭，正面刚不定谁输谁赢呢。”

　　“不服气？”季衡说。

　　穆阳轻哼了一声表达了他的态度，但其实他并不是不服气，那天晚上他就知道618是有真本事的，自己这种业余的根本不是个儿，他偏了偏头凑到618跟前，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受过专业训练？”

　　季衡微微挑了下眉，“你能看出来？”

　　“你啥意思？我是学习不好又不是傻子。”

　　618闷声笑着，也学着他刚特务似的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其实我是被派来做任务的神秘组织，来寻找我的伙伴，学生只是我的伪装。”

　　“......那你找到了吗？”穆阳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跟618玩小学生游戏，只是不自觉摸了摸耳朵，618低沉的嗓音像一片羽毛从他耳廓碾过，让他感到一些不自在，可又跟魔怔似的忍不住想要靠近，意识到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后他不得不往后撤了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

　　季衡看着他，“找到了，二傻子。”

　　穆阳啧了声，拿着签儿指着他，“信不信我抽你。”

　　“信。”季衡很干脆的说。

　　穆阳瞪了他一眼才继续开始吃肉串，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打架跟别人不一样，动作快准狠，有招儿，一看就不跟业余一个档次儿的，大虾米那帮人就是踹揍薅，没有技巧可言。”

　　“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季衡看着他，捏着肉签儿的食指囫囵地在他身上比了比，“我觉得你身体力量，协调都不错，是块好料子。”

　　穆阳笑了笑，“得了吧，人嫌狗不待见的，学了干嘛呢？我奶奶和我......爸妈都很不喜欢我整天的惹是生非，没看我现在都收敛很多了么。”

　　没规矩、刺头，屡教不改，混混，这都是以往贴在他身上的标签，他初中班主任骂他，穆阳，你再这么不知节制的混下去，监狱就是你的人生终点！

　　他不愿意忆往昔，峥嵘岁月不堪回首，有些人觉得他很酷很拉风，天天呼朋引伴没人敢招惹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只是宣泄，是他无力的宣泄，他想要的不是这些。

　　孤独。

　　桌子下的酒空了不少，暮阳抬手继续问老板娘要酒的时候被618抓着他手腕拦了下来，手有些凉，刺的他一个激灵。

　　“差不多了，再喝你自己付钱。”季衡说。

　　“不是，你说请我的，请人喝酒哪有请一半的。”穆阳的眼神有些迷离，泛着一层水雾似的，手覆在618手上抓着，像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嘘寒问暖的架势，“唉你手怎么那么凉啊，冷吗？”

　　季衡看了眼他的手，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奶奶该担心了。”

　　穆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着叹了口长长的气，两只手包裹着季衡的手，搓了搓，似乎是想给他暖热，“我小时候我奶奶就是这么给我暖手的，其实我不冷，就是手放在外面有些凉，他就以为我冷，然后不停的搓搓搓搓搓搓......热乎了吗？”

　　季衡看着他，点点头，“都能打火了。”

　　“走吧。”穆阳松开季衡，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有些幌，但很快便稳住了。

　　季衡去付了钱，电动车就在边上，倒是不用走远，他从穆阳裤兜里摸出手机输入密码，手机嗡了一声，提示密码不对，转头看着乖乖立在一边的人儿，“你改密码了啊？”

　　“昂。”穆阳嘿嘿笑了笑，露出了脸上那个屁大的坑，“改了，776521，完全没有特征的数字，我瞎编的，你肯定猜不到了。”

　　季衡笑了笑，输入了密码，“唉，那真的挺难猜的了。”

　　电车咔哒一声解锁成功，穆阳不禁睁大了眼睛，脸都块趴车座上了，“开了，你竟然解开了！啊为什么？”

　　季衡把手机塞回他兜里，“上车，上车就告诉你为什么。”

　　穆阳迟缓的跨坐在后座上，后面没有安全靠，车子一动险些把他摔下来，下意识的抓住季衡的衣服，“嗳呦我草，你预备走的时候就不能给我说下吗，要不是我身手敏捷就后脑勺亲吻大地了......哎，我这么帅气的后脑勺。”

　　季衡轻声笑着，“那你抓好。”

　　夜风凉凉的，吹的人很舒服，穆阳半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经过减速带的时候车子震了一下，脑袋一沉抵在了季衡的背上，两手抓着空落落的衣服很不牢靠，便环住了季衡的腰。

　　“这小蛮腰。”他嘟囔了一句，转了转脑袋把脸贴在季衡的后背上，胳膊也收紧了些，很淡很淡的清香被他吸入鼻腔，晕乎乎中感觉挺踏实的。

　　季衡往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看到，有些无奈，“勒死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穆阳傻笑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到家门口的时候季衡把车停了下来，环在他腰上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他拍了拍穆阳的胳膊，“醒醒，到站了。”

　　穆阳没有动，季衡甚至能听见他平稳均匀的呼吸，他叹了口气，脚在撑子上踩了下把车停好，又把穆阳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托着他的腰走到门前敲了敲。

　　敲了大概四五下才听到穆阳的奶奶的动静，门被打开的时候她呦了声，“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奶奶。”季衡别扭的叫了称呼，把人往上托了托，“他喝多了，我先把他扶进去吧。”

　　“哦好，快进快进。”奶奶把路让开，等他们进来后又关好门，“你们俩怎么跑去喝酒去了，臭小子还喝成这样，这是喝了多少啊？”

　　“同学聚餐。”季衡随便找了个理由，穆阳应该不想让奶奶知道他因为什么跑去喝的闷酒。

　　奶奶在前面领路，进了客厅后打开了卧室的门开了灯，掀开了床上的薄被。季衡把人放上去，奶奶给他脱了鞋盖上了被子。

　　“真是麻烦你了。”奶奶拉着季衡的手给他捏着胳膊，“驮他一路累吧，这小子肉瓷实，沉着呢。”

　　季衡不习惯被陌生人碰触，但今天又是被拉手又是被抱的弄得他已经没脾气了，“没事，那奶奶早点休息，我就回去了。”

　　他抬脚往外走去，奶奶跟着他送着，“坐着喝点水歇歇再走吧。”

　　“不了，谢谢奶奶，挺晚的了，您快休息吧，我也回去歇着了。”

　　奶奶送他到门口，笑着说：“那明天你到奶奶家来吃饭，奶奶给你做好吃的谢谢你昂。”

　　季衡点点头，“好，知道了。”

　　电动车锁好后季衡开门进了家，手机有一条未接来电，他一边往卧室去拿换洗衣服一边回拨了过去。

　　“忙什么呢电话都顾不上接。”顾辉的声音听着很有精神，一点都不像在这个该入睡的点的人该有的。

　　“刚骑着车没听见。”他拉开衣柜拿了衣服又出了卧室往浴室走去，“检测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你送来这两例都确定是非A型，已经给研究所发过去了，他们应该很快会协调人员跟进。”顾辉似乎还在忙，听筒那边能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其他区也陆续送去了结果，照这个进度，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季衡把衣服放在架子上，手扶着架子停顿了片刻才开口，“个体全部确定完毕后A型是继续跟踪观察还是召回？”

　　“跟踪观察吧，法治社会人口失踪会出乱子的，研究所不会这么干。”顾辉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指挥官们有他们的安排。”

　　顾辉习惯把研究所之外的那些人称为指挥官们。

　　“对了，小邻居的样本什么时候送来？”顾辉问。

　　“......等等吧，他警惕性挺高的，不容易靠近。”季衡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是，我看过那小孩的简历，精彩人生啊，可以去拍古惑仔了。”顾辉毫不掩饰的笑着，“只能祝你好运了宝贝儿。”

　　季衡挂了电话后打开淋浴站在下面冲着，温热的水从头顶滑落，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安排，顾辉是这么说的，是的，他们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会成为什么样子，将来有什么用途，一步步，都是被安排好的。

　　他们存在的意义，只之于别人，对自己而言，存在毫无意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