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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中）
清明安静的被谷雨抱着，时不时轻轻的抚摸着谷雨的头发。谷雨在梦里没时间哭，却在醒来以后抱着清明不肯撒手。
谷雨倒是没哭，只是咬着嘴唇一直念叨着让清明别走。
清明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谷雨的挽留，而两人其实心中都很清楚，说起分别，不过就是三天以后。清明她不愿意承诺不可能的承诺，可却无法狠下心，面对这样的谷雨说出这五天来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清明没有哄过人，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谷雨，只能安静的抱着谷雨，等待着谷雨的情绪恢复到平时的样子。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谷雨的呼吸渐渐平复。
“谷雨……”
谷雨从清明的怀抱里脱身，抽噎着慢慢的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腕上一条鲜红色的疤痕：“七八岁的时候，我问过妈妈，手上这条疤是怎么来的。”
清明看到了这条痕迹，十分震惊的抓紧了谷雨的手，反复用力的摩擦着那条红线，像是要证明那条线到底是长在肉上的疤痕还是无意间沾上的油彩。
谷雨任由她揉搓自己的皮肤，低下头和清明一起看着这条痕迹。
“——我以为是小时候不小心划破的。可家里的人告诉我说，这不是疤，是胎记。生下来就有的。”
“——我听有人说，今生的胎记是前世死亡的痕迹。我一直以为上辈子我是割腕自杀的。后来我做了法医——也就是你们说的仵作——发现这个世界上怎么死的人都有，如果疤痕是前世死亡的方法，那跳楼的那些人都会成为丑八怪，而被枪杀的人更是惨不忍睹。……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会有这样特殊而丑陋的胎记。”
清明有几分抱歉的轻声笑起来，眼泪却掉在了谷雨的手腕上。
那道红痕被泪滴放大，显得更加鲜艳。
“对不起，下辈子……我们画个漂亮的。”
谷雨躺在清明的腿上，举起手为清明擦着眼泪，微笑着点点头，鼻尖发酸。
“下辈子，我们画个漂亮的。”
清明哭的更凶了，谷雨擦不过来，索性任由那些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握着清明的手，撩起了她的衣袖，看见清明白的几乎透明的手腕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线。举起腕，恰好拼接成同一条线。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她。”
“也许我是，也许我不是。有时候做梦，我梦见上辈子的事情，梦见跟你一起去乞巧节，梦见你的风筝掉在我的扁担上，梦见我们躲在湖边的小船里，你剥菱角给我吃。——可我记不起来那些事……记不起我那么深爱过你。”
亲吻着清明的手指，谷雨停顿了半晌，怔怔的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要是我忘记了那些事，我应该就不是阿玉了……可我和她一模一样，我能记起七百年前的事情，却想不起来你。——你在枉死城里找了我几百年，我却已经不记得你了……清明……清明……”
情到浓时，眼前再次泛酸，滚烫的眼泪擦过眼角，划过一段小小的距离，穿过太阳穴洇湿在发际线里。
清明捏着谷雨的手，暗示着她不要再说下去。尖尖的下巴上还沾着泪水，有的落下来，有的顺着脖子滴进领子。
谷雨固执的摇头，蹭湿了清明的衣服。
“……我害怕……我怕你走，怕你留不下，怕你再世为人时我已经不在人世，怕我和你就这么永别，怕再也见不到你，怕来世我和你再见面的时候……我和你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你是谁。……我不想再忘了你……也不想爱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阿玉，有些事，命中注定是回不去的。”
事到此时，同样的顾虑，清明又怎么会没有？
-
我怕遇见你，怕离不开你。
我怕跟你分离，怕再也找不到你。
我怕和你擦肩而过，怕跟你见面不相识。
我怕你垂垂老矣，怕你年华老去。
我怕你移情别恋，怕你后悔莫及。
我怕得到你，怕失去你。
要是没有你，可能我会一直快乐的一个人走下去。
可只有拥有你，我才有机会触摸到遥不可及的幸福。
-
谷雨向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阿玉的转世，却在此时无心再去否认。噩梦和哭泣让她感觉到心力交瘁，倦怠涌上心头，无力反驳清明的错。
“谷雨，我们走吧。”
“去哪里？”
“回去过你原本的生活，像再见到我之前那样的生活。我已经见到了七百年后的大名府，见到了七百年后的人的生活，也见到了你……在走之前，我想看看你平时的生活，离开我以后……你的生活。”
“——可是我回不去了，清明……我想我回不去了，我在那遇见你……不想再回去。”
“我想走的安心。”
谷雨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只能点头。
在清明的注视下，谷雨打电话跟领导销假，承诺明天早上就回去上班。领导自然很满意，而一直以来都热衷于工作的谷雨，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于工作的逃避。
不愿意再一次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不愿意再碰触那些已经死亡的身体。
也许每一具尸体的灵魂都飘荡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注视法医们切开自己破败的身体，然后再心甘情愿或者百般牵挂的被黑白无常带去投胎。
也许那时候清明也是其中一个，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被埋葬在泥土的深处，找不到深爱的人的身影。
然后整整七百年。
“……清明，七百年，值得吗？”
“……值得。”
“你消失之后，我还会记得你吗？”
“……我不知道。应该还会吧。就算你忘记了……也是解脱。”
谷雨明白这种遗忘的后果，也知道，如果轮回转世，前世他生的记忆本来就不该继续留下。今生能再度相逢，已经是莫大的缘分，若想要在红尘颠簸里铭记对方，简直是不可能的奢望。
可谷雨不愿意。
她不愿意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如果解脱的方法是忘记这一切羁绊，谷雨宁可永远都记得这些。
“……忘了我，对你来说……是解脱吗？”
清明摇了摇头，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水痕：“我想永远都记得你。”
“我也是，而且我已经忘了一世了，我怕你走了以后，我会连这一世也不记得。”
清明抱住了谷雨，吻着她的额头，用手帮她整理耳边细碎的头发。
“别说了，阿玉，都是命。”
“我不是阿玉……我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我是我自己，我……”
谷雨欲言又止，迟疑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清明和谷雨一起躺在床上，安静的拥抱着。中间谷雨沉沉睡去，醒来时到了日中，默契的不再提起那些难过的事情，又是新的一天，平平常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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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五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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