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奴

　　鹿晗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缝儿里挤进来一点点光亮。他依旧维持着昨晚趴在地上头脑昏沉的样子，脑袋枕在胳膊上，这么呆着居然就过了一宿。
　　只是，他被人从地板上搬到了床上。
　　光着脚丫子翻下床，才想到地上应该还有昨夜没清扫的玻璃渣子，心里便咯噔一下，等待着下一秒从脚底传来的那种钻心的疼痛。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地板已经被清扫的很干净了，阳光早早地洒在地板上。踩在上面，有中融入体温的暖意。侧耳听着，外面静静的，看来世勋已经走了。
　　“张艺兴先森电话。”
　　被随手放在立柜上的手机‘嗡嗡’地震了下，随即传出机械的女人声音。是张艺兴的电话，从大洋彼岸打过来的。
　　“喂，”鹿晗一边接着电话，一只手从衣柜里翻着衣服穿上“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啊，失眠了啊，哈哈。”
　　鹿晗想佯装自己的声音正常些，虽然昨晚哭过的泪痕还是皱巴巴地扒在脸上。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家人’在为自己担心。
　　“你没事儿吧？”张艺兴的话问的他一愣。
　　“……”
　　“我在机场，夜航。”张艺兴大声的说着，傻子都能听出来他现在有多着急。他现在的急迫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噼里啪啦的炸着锅“大概中午就能到了吧，在我到之前你给我好好的，听见没有鹿晗！”
　　“……”
　　“我打了二十个电话，你老是显示暂时无法接听。”
　　这句话让鹿晗浑身打了个寒噤，他下意识地‘啊’了下。才想到，自己手机调成午夜防打扰模式了，有时差隔着当然会打不过来。
　　“没事儿，好好的怕什么。”鹿晗淡淡的说。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自己的话，只好静静地听着手机里交互着拧成一根绳儿的呼吸，临挂电话之前他还是补了句“谢谢你，艺兴。”
　　——谢谢你，我身边还有你

　　********
　　汽车排着尾气肆无忌惮地开进校园，穿梭在校区之间最终停在了新教学楼中央的那块泊位里，待车停稳车篷缓缓地向后翻起，光线一点点漏进去。世勋熄了火，钥匙环勾在手指上，慢悠悠地转着圈。
　　身旁，还坐着个昨晚的那个长发美女。
　　“谢谢你的早餐。”
　　世勋冲着女人抛了个明朗的笑，胳膊搭在车门上享受着早晨的阳光，衣襟上的胸针折射着被切分成一片一片的斑斓色块。
　　女人对着后视镜在脖颈上熟练地贴了块创伤贴，又拿丝巾挡住。完成一系列动作，她凑近世勋，似乎是期待着奖励之吻：“亲爱的，我情愿当你的活血袋，起码你还是需要我的。”
　　世勋笑着把女人推开，撑着椅背跳出车。他现在没心情和女人调情，眼睛往操场的方向瞟了眼，远远的他便看到了背着书包慢慢穿过操场的鹿晗。
　　拔步想要过去，却被三个人挡住。
　　刚想发作，却看到那三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白贤、朴灿烈和TAO。便耐下心来，等着接下来发生的情节。

　　“昨天还说对我送的‘礼物’不在乎，口是心非的家伙。”白贤指着独自往相反方向走的长发女人，鼻子哼了一声儿。
　　世勋耸了耸肩，看着朴灿烈。
　　“大清早的，就是为了这事？”
　　朴灿烈顿了顿，好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隔了很久才说了句：“不是，是有关于西娅的事。”
　　世勋抿着嘴，听他继续说。
　　“那只属于西娅的沙漏，已经开始计时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似乎与你说的那个项链有关，而项链的主人才是能真正开启它能量的起始。”

　　操场上，鸽子不远处啄着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混杂着棕榈树叶片摩擦的沙沙声，橄榄球被抛向空中扯破空气的划痕声，一切都钻进世勋的耳膜里。
　　世勋烦躁地捡起一粒石子，冲着鸽群扔过去。

　　那边，女孩儿发出的尖叫直抵耳膜。她们惊慌失措地抛开，因为方才发生在她们面前的一切都太血腥了。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石子，不偏不倚地击破了鸽子小巧的脑袋，血液迸发出来溅了一地。染在它雪白的羽毛上，像是被披上了层鲜红绫罗。

　　世勋紧握着另一粒石子，久久地没有松手。他的心里乱极了，根本顾不上这些缀余的声音和事物。
　　“COOL，是怎么做到的！”TAO拍着手，不住地扭头去看。
　　除了他，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所以呢……”
　　世勋压低着嗓子，狠狠地攥着石子。感受着它由固体慢慢地变成粉末，贴紧掌心的那些横竖纵横的沟壑。
　　“我们没权力替你做主，要他还是要西娅？”灿烈安慰着他，回头看了眼冲他们这边靠近的鹿晗“他是全部问题的症结。”
　　世勋迟疑着往鹿晗的方向看了眼。
　　鹿晗显得很瘦，好像每一天都有在消瘦一样。他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杀死他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可内心的躁动在对他产生杀意的同时，就会被立刻压制下来。

　　那边。
　　“嘿，快躲开伙计！”
　　鹿晗听到这声巨大的喊声，却站在原地没动。阳光照在脸上，睫毛根根分明。它们上下抖动着，特别像小腻虫黏在了睫毛上做着无力的挣扎。
　　他并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当危险逼近的时候不知道该怎样躲闪。鹿晗现在能做的只是手指紧握着盲棍，脚步前后挪动着。
　　不知所措。
　　毫不知情的他不经意间闯进了橄榄球员的领地，就像他当时不自觉的放肆自己闯入世勋那神秘的世界一样，慌张的就像只迷失的小鹿离开了本属于他的森林，偏偏要跻身到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来。
　　——只是，进来了就再难出去了

　　橄榄球画着抛物线做着加速运动，一分一秒地逼近他。枣核形状的暗红色物体对准鹿晗的上身冲击过来。
　　近了……更近了……正中红心
　　橄榄球带着投球手的力度猛地砸在鹿晗肩膀上，瞬间肩胛骨仿佛断裂般的生疼。心脏砰砰跳动，这猛烈的一击使它要从心房蹦跳出来。
　　脚下不稳，鹿晗被冲撞的向后仰去。
　　阳光就像是慢镜头中的画面，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着。掠过他的头顶，爬上眉角，最后仁慈地泻满鹿晗整张脸孔。
　　向后仰着，一寸寸缩短与草坪的距离。瞳孔中是惨白和织成的红色斑点，鹿晗缓缓地闭上了眼睑，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
　　鹿晗并没等到身体着地的瞬间。
　　准确点说，是世勋在身后准确的接住了他。不轻不重地拖住他的后背，世勋看清了鹿晗因为无助而微微发抖的嘴唇。喉咙中的遏制的尖叫，就像是马上要脱缰的野马。
　　睁开眼，鹿晗混沌的视线第一次看到了世勋模糊的轮廓。虽然看不清，但他似乎知道对方正急切的看着自己，因为他感受到了他的鼻息。
　　也是急促的。

　　紧接着，鹿晗被扶起来。
　　世勋默不作声地弯下腰似乎是在捡什么。是的，他在捡球。哈腰的瞬间，橄榄球被他捡起来，五指用力地将球体抠出了深深的窟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气愤。
　　挥手，就在要用力掷出去的时候，有人适时地阻挡住了他的动作。那人嗓子哑哑的，握住他手腕的指尖冰凉。
　　是朴灿烈。
　　“你会弄死他的。”
　　“那最好，”世勋勾起冷涩的笑，心脏输送血液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他回头看着灿烈，眼睛又扫过了白贤和TAO，下眼睑的血管开始暴涨向下，露出可怕的深色印迹“再好不过了。”
　　鹿晗茫然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肩胛骨虽然依旧很痛。但他似乎能听懂他们是再因为自己而闹别扭，他忍着痛抬起胳膊，搭在世勋手臂裸露的皮肤上。
　　世勋扭过来看他。
　　鹿晗不说话，只是这么搭着他。眼睛定在世勋胸口，眉头微皱着。过于清澈的瞳孔，多余的话都不必说。
　　——因为，总有读懂它的人

　　……
　　终将，世勋还是放过了他们。陪着鹿晗慢慢地往教学楼那边走，朴灿烈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搭在白贤肩上把他往自己怀里拽了拽。白贤有点尴尬，可还是听话地往这边挪了挪。
　　“我想告诉你……”朴灿烈凑近白贤耳边，热乎乎地在他耳边说着话“你别乱来。”
　　即使很小声，TAO还是听到了。其实，灿烈也并没排斥TAO的存在。他把白贤拉到自己身边似乎只是为了营造眸中效果，或者是他下意识最想做的事。
　　“乱来什么？”TAO习惯性地插嘴。
　　白贤仰头笑眯眯地看着朴灿烈，这次换他凑近对方耳边。张开嘴，整齐的牙从他红润的双唇露出来：“我只是替无助的人，帮个小忙。”
　　顺手，解决一下。
　　而已。

　　********
　　亚洲人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大学的课程会这么少。就同欧洲人一向不理解，为什么陌生人不能接吻一样。
　　今天又是半天课。
　　下午同学们都在为了明天的校庆布置准备着，也许是因为眼睛的缘故，鹿晗并没被安排任何任务，只是坐在教室里听着来来往往同学们忙活的声音。
　　其实，他真的很羡慕。
　　羡慕那些视觉正常的同学，也想和他们一样打闹在一起，融进他们的世界。那种感觉自然会好过被施舍怜悯……像个怪人一样坐在教室里，无聊发着呆。
　　寂寞会像发酵的酒糟，在身体里不断地冒着泡侵蚀的自己失去意识。
　　鹿晗突然想到了张艺兴，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学着自己的样子，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然后他又想到了世勋，他应该也在某个地方和同学们一同布置吧，有趣的聊着天，肆意地大笑。
　　他看不透，世勋对他来说就像个谜一样的存在。他们永远保持着似近似离的维度，不会生疏也不会亲密。
　　对于他来说……世勋是什么呢？
　　鹿晗想着，随手在纸上胡乱地涂写。突然，他停住笔——纸上停留住两个清秀的字，字如其人不得不承认。
　　那两个字：毒药。

　　嘀嘀嘀。
　　手机适时地响了，是条短信。
　　短信是世勋发过来的，他让鹿晗去小礼堂找自己。鹿晗接到短信想都没想就奔出教室了，顺着楼梯加快脚步摸索着下去。
　　大约隔了半分钟。
　　教室门再次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世勋。眼睛扫了一遍，教室里空空如也，鹿晗坐的位置只有书包挂在椅子上，桌上的纸被风刮得哗哗乱响。
　　‘刺啦——’
　　世勋拉开椅子坐着，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却被他摸了个空，他不禁皱起眉头，自顾自地问了句：“我的手机呢？”

　　……
　　要到小礼堂去，就要通过教室专用通道。
　　学生们都在主楼忙着，这儿显得格外清净。灯是声控的，鹿晗独自走着，脚步落下灯便一盏一盏地亮起来，这也就代表着……
　　——他身后，永远都是未知的黑暗
　　前面再拐个弯便是小礼堂了，鹿晗走到安全门前推了推。拴在门闩上的铁链咣当的一声，下了他一跳。
　　门是锁着的。
　　——可世勋明明发短信给他要来小礼堂见面！
　　耳边‘刺啦’一声，是灯泡保险丝烧断的声音。瞬间，身后的顶灯一盏挨一盏地熄灭了，就像是垂死的病人吐出最后一口气后，撒手人寰。
　　鹿晗并不畏惧黑暗，他更担心的同学恶意的恶作剧。因为自己看不到，所以根本无法预料下一秒要发生的事情。
　　但他能感觉到，危险气息的临近。

　　‘啪嗒’、‘啪嗒’。
　　身后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鹿晗敏感地回过头去，他紧贴着墙手里紧握着盲棍。脚步声还在继续，又走了几步，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不知道是他离开了还是躲起来了，便歪着头看了看。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那脚步的主人正站在他身前，只隔一鼻尖的距离，死死地盯着他。
　　那人穿着黑风衣，带着帽子。
　　以保证背影不会被墙角的摄像头拍到。
　　他眼睛盯着鹿晗，视线一路向下直至他的脖颈上。他听到了鹿晗慢慢平复正常的心跳和他血液缓缓流淌的声音。
　　少年勾起一抹笑。
　　下一秒，猛地钳住鹿晗肩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最细嫩的皮肤上，尖牙深深扎入他的血管，贪婪地吸食着。
　　鹿晗先是挣扎，最终却无力地垂下了胳膊。
　　少年从他脖颈上抬起头，伸手在嘴上摸了摸。舔净了唇边的血污，又伸手摸了摸鹿晗的鼻息，确定再也没了动静，才满足地放开他。
　　鹿晗闭着眼，毫无知觉地向后倒去。‘咣当’一声躺在地上，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地歪着头。
　　血……不断地顺着他脖颈上的血窟窿上流下来，染红了地板。
　　再也没了知觉……没了喜怒。
　　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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