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

　　赵越和裴方楚朝出事地点跑去，好不容易才从围观人群当中挤了进去。

　　发生命案的地方是一处朝街的简陋民宅，死者是男性，年龄约莫在四十岁上下，看起来像是被利器划破咽喉切断气管而殒命；赵越刚想上前看个仔细，却被闻讯赶来的官差挡了出去。

　　“此处是命案现场，闲杂人等速速退开！”为首的捕头凝眉冷声，赵越也不多话，慢慢退出了屋子。

　　裴方楚在门口扫了眼屋内陈设，就见内里家什简单，墙上挂有蓑衣和更鼓铜锣，看来死者便是这古罗城的更夫了。

　　捕快们将屋内四周勘察了一遍后便将死者遗体抬去了府衙仵作处，临走前还不忘将此处房屋落锁封闭。

　　围观的人群散去后，赵越仍站在门口盯着落下的锁出神，而裴方楚则站在他身旁一语不发。

　　“裴监察使。”过了半晌，赵越突然出声唤到。

　　“王爷？”裴方楚抬眼看他。

　　“我记得你任礼部尚书前，曾是刑部侍郎。”他眸中精光一闪，忽而微笑。

　　“王爷记得没错。”裴方楚回答，他已然明白了赵越的意思。

　　“既然如今战事暂无，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去看看这桩命案？”转了一下手中的扳指，赵越笑意更胜。

　　“王爷可是看出了什么蹊跷？”裴方楚看了他半晌，忽然反问。

　　“——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赵越坦然摇头，语气中透着一星半点的高深莫测，“但我觉得，你可以看出来什么。”

　　“……多谢王爷抬爱。”沉默半晌，裴方楚终是扯了下嘴角。

　　古罗城内出了命案，李凡和邹云不消片刻便追寻正在往古罗城府衙走去的赵越与裴方楚而来。

　　“爷！”李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越身边，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刚刚我与邹将军听闻城里发生命案，你与裴大人没事吧？！”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们能有什么事。”赵越笑着看他，而后对邹云道，“你来得正好，随我们一起去古罗城府衙吧——现任的古罗城知府我大概是不认识的，你们熟。”

　　“爷，你这是……？”邹云微微皱眉，似是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越字军驻地出了命案，我能够不闻不问吗？”眨了眨眼，赵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再者前刑部侍郎在此，多少也能给他们一些破案的建议不是。”——这个“前刑部侍郎”，自然是指的裴方楚。

　　“可是爷，我听说就是一名更夫被杀了啊，这样的案子还需要您与裴大人过问吗？”听罢他的话，李凡仍是不解。

　　“人之性命皆平等，无论谁死都是大事。”裴方楚不禁皱眉。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突然死人，我总觉得事有蹊跷。”赵越敛眸，睫羽之下眸色暧昧。

　　“爷，我明白了。”邹云朝他行了一礼，随即便走到了众人前面领路。

　　古罗城知府是一名年纪颇轻的文秀男子，大概二十五岁上下，的确如赵越所料很是陌生。

　　他向赵越与裴方楚行礼之后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赵越与裴方楚这才知道名唤何如卓的知府竟是自愿请命来这古罗城任职的。

　　“你即是奉天二十三年的状元，无论留任京城还是去往其他地界任职都可谓前途无量，何必请命来此偏远边地自毁前程呢？”裴方楚听罢他的说话，禁不住问到。

　　“回裴大人，那是因为下官依然年轻。”何如卓笑着看他，语气平和谦逊。

　　“就是因为年轻，才更该为自身仕途考量。”赵越神色平静地转着手中扳指，声音里听不出褒贬。

　　“王爷，就是因为年轻，所以才会愿意为一腔热血抛却所有。”何如卓依然笑着，说出的话却教赵越和裴方楚微微变了眼神。

　　“不瞒王爷与裴大人，下官本来一心从军，奈何身体羸弱无法如愿，只得拼却所学求一功名为国为家略尽薄力。”何如卓继续道，“治世经略下官所知尚浅，但边关贸易与兵法古籍下官倒是知之甚详——所以，下官若不自请往边地任职的话又岂非是浪费了此生所学？”

　　“何知府，正是有你这样的官员存在，北齐才得以繁荣昌盛啊。”裴方楚由衷赞叹，他实在没料到这名年轻文弱的男子竟有着一颗如此炙热的爱国之心。

　　“裴大人谬赞了。”何如卓羞涩一笑，年轻人的少年心性终是悄然显露。

　　“何知府，我们此行其实是有一事要请你帮忙。”赵越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半晌之后突然道。

　　“王爷言重，有事请随时吩咐下官。”何如卓立时一整神色。

　　“我们想看一下刚刚送来的死者，并且听一听仵作的验尸结果。”赵越笑了一下，接着道。

　　“王爷是想……？”何如卓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看他。

　　“想来你也该知道裴监察使曾任过刑部侍郎，他只是想亲自查一查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而已。”赵越答得自然，两句话就将这件命案全部推到了裴方楚手中。

　　“我什么时候——”裴方楚刚要反驳，话才说一半就被何如卓激动地打断了。

　　“裴大人愿意帮忙下官自是感激不尽，那便多谢大人了！”何如卓神色真挚语气诚恳，裴方楚看着他反倒真的不好说话了。

　　他看了眼何如卓又看了眼赵越，许久之后只得叹气。

　　“……带我们去看死者吧。”裴方楚道。

　　“王爷、裴大人，请随下官来！”何如卓闻言眼睛立时一亮，连忙转身引路。

　　“爷，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裴大人来查这个案子。”裴方楚与何如卓并肩而行听对方介绍案情，邹云便跟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赵越身边悄声问。

　　“有事干他就不会有空乱来了，我可不想看着他和陆明河的关系越闹越僵。”赵越叹气，一双丹凤眸子里隐隐透着一丝无奈，“你以为这几日我逛青楼逛得很轻松吗？我满脑子都是他裴方楚和陆明河的事情，总觉得再这么下去陆明河会忍不住动手除去他然后逼我造反啊。”

　　邹云默然。

　　裴方楚在查越字军的底和赵越的谋反证据这是整个越字军都知道的事，只是因着赵越的命令所以无人提及；但陆明河不同，他本身就对皇帝非常不满，而且身为捕风营掌军他还尤其厌恶一切刺探赵越与越字军的行径。反观裴方楚，他不仅是皇帝的心腹知己，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刺探着越字军与赵越的一切——若非现在裴方楚一直都在赵越的眼皮底下，还真没人敢保证陆明河会不会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爷，陆明河那边我会去劝一劝的。”半晌之后，邹云沉着声音道。

　　“不用了，劝他也不会听。”揉了下额角，赵越接着道，“不过我让裴方楚查这个案子还有另一层意思，我的确觉得这起命案在此时发生着实……微妙。”

　　“爷，我明白了。”邹云想了片刻，忽然面露恍然。

　　“——李凡。”赵越朝他笑了笑，随即唤了一声。

　　“爷。”李凡立即近前。

　　“替我去给张泽传个话，让他今晚来别院一趟。”赵越道。

　　“是。”李凡应答一声，转身便窜了出去。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府衙内堂的验尸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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