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

　　屋内，仵作正在擦拭双手，看样子是刚刚才检验完毕死者遗体。

　　“韩路，有何发现？”何如卓一进门便出声问到。

　　“回大人话，死者为男性，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死因是被利器割破喉咙切断气管失血过多而死，时间大概是在子时到子时三刻之间。”仵作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眉目冷峻语气平静，“——另外，从脖子上的伤口来看凶手的力气应该很大，因为创口非常平滑。”

　　何如卓点了点头，裴方楚已然迈步走上前去。

　　“凶器可有找到？”他仔细检查着死者伤口，突然问了一句。

　　“没有。”虽然不清楚裴方楚究竟是何身份，但韩路依然开口回到。

　　“传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裴方楚沉吟片刻，转而看向何如卓。

　　“裴大人，我们是否移步公堂？”何如卓问。

　　“嗯。”裴方楚顿了一下，补充道，“此案依然是你负责，我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下官遵命。”何如卓连忙朝他行了一礼。

　　赵越在众人离开验尸房后，独自走到了死者面前。

　　“这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吗？”韩路见他竟没有离开，不禁有些奇怪。

　　“你刚才说，这名更夫是被凶手用极大的力气割破喉咙失血致死？”赵越盯着死者看了半晌，忽然道。

　　“检验结果就是如此。”韩路点头。

　　“是么。”赵越意义不明地轻笑一声，随即也转身走出了验尸房。

　　“……莫名其妙。”看了他离开的背影许久，韩路慢慢吐出四个字。

　　公堂之上，何如卓执惊堂木坐于堂中，裴方楚和赵越坐在其右旁听案情。

　　堂下者姓王名勇，正是那名在街上高声疾呼大惊失色的中年男子。

　　“王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何如卓看着堂下之人，目光如灼。

　　“启禀大人，小……小人是在卯时发……发现李占死在自己家中的。”王勇答得战战兢兢，看样子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回过神来。

　　“你为何会在这个时辰去找李占？”何如卓继续问。

　　“小人与李占昨日约好今天一起去山里采药，所……所以以小人才会一早就去找他——大人！真的不是小人害他性命啊！”说到此处，王勇突然神色惶恐地连连磕头。

　　“本官并未说是你害他性命，你又何必如此紧张。”何如卓看他半晌，猛地拍下惊堂木，“还是说……你本就心里有鬼！”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冤枉啊！”王勇磕头磕得更厉害了。

　　“你去到李占家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裴方楚忽然出声。

　　王勇闻言停下来看他一眼，神色犹疑，不知道该不该答话。

　　“回裴大人的话。”何如卓见状，立刻沉声道。

　　“回……回大人的话，小人去找李占时发现他屋子的门是虚掩着的，其他就没什么了。”王勇连忙说到。

　　“屋子里陈设很整齐？”裴方楚接着问。

　　“这小人倒是没有注意，不过应该跟平时差不多吧，李占家里的东西本来就少……”王勇仔细回想了一阵，小声道。

　　“何知府，古罗城就只有王勇一个更夫吗？”沉吟片刻，裴方楚转而看向何如卓。

　　“是的大人，”何如卓回答，“本来王勇手底下还有一个徒弟，但由于最近边关局势紧张，他便离开古罗城回老家去了。”

　　“原来如此……何知府，你请继续。”裴方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捕头，李占家的财物可有丢失？”何如卓看了眼吓得不轻的王勇，然后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捕头身上。

　　“回大人的话，李占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的钱袋也一直别在腰间没有动过。”沈捕头闻言朝他行了一礼，道。

　　“这……”何如卓微微皱起眉来，“王勇，李占平时可有与人结怨？”

　　“大人，李占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好啊，他没事的时候还经常帮街坊四邻干些粗活累活，哪有可能与人结怨！”王勇连连摇头。

　　“倘若既非劫财杀人又非结怨杀人，那李占究竟是因何而死呢？”何如卓的眉头更皱了，他不禁再次看向了裴方楚。

　　裴方楚此时心中的疑问与何如卓一样，他也在思索着凶手的杀人动机，但他更在意的却是凶手为什么是在死者家中杀的人。

　　死者是更夫，子时他必然是在城中巡弋敲更的，凶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于他家中将他杀死？若命案的第一现场并非死者家中，那凶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尸体搬回来放置？——这一点，着实让人想不通。

　　“何知府。”一直沉默着的赵越此时突然开了口。

　　“王爷请讲。”何如卓立即看向他。

　　“将堂下之人收监，我们现在先去这个李占的家里看一看。”赵越站起身来。

　　“是，王爷。”何如卓颔首，随即便吩咐捕快将王勇带了下去。

　　裴方楚闻言，不由抬眼看向了站起来准备往外走的赵越。

　　“裴监察使，有问题吗？”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赵越亦扭头看了回去。

　　“不，王爷所言正是我所想。”裴方楚摇了摇头，语气坦然。

　　“那就好，我还怕自己擅作主张干扰了裴监察使的思路哪。”赵越微微一笑，话虽说得谦逊但面上却并无半分抱歉之色。

　　“王爷言重了。”裴方楚也回以微笑，丝毫不将他的语气神色放在心上。

　　沈捕头将李占家门上的锁打开来，裴方楚赵越等人依次鱼贯而入。

　　裴方楚环视四周，这里的确如王勇所言东西不多，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打斗痕迹。

　　“李占……就是在这里躺着的？”凭着记忆站到了死者被发现的地方，赵越问。

　　“是的，王爷。”沈捕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到。

　　赵越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就见左边墙壁上有明显的血迹，看样子是死者喉咙被切开时喷溅所致。

　　“隔得如此远还能溅上去，看来凶手与死者当真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下手竟然这么狠。”走到血迹近前打量了一阵，赵越由衷感叹。

　　裴方楚走到挂着蓑衣和更鼓铜锣的墙边停下，他在蓑衣上面摸了摸，蓑衣还有些微潮湿。

　　“沈捕头，你们勘察现场时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转过身来看向正跟在赵越身后的沈捕头。

　　“回裴大人的话，我们在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说到这里，沈捕头忽然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裴方楚立即追问。

　　“只是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们找遍了屋里屋外都找不见凶器。”沈捕头神色有些沮丧，语气里透着无奈，“不管凶手是因着什么原因杀人，他将凶器带走又有什么意义呢？——若他将凶器随身携带的话，不就更增大了他被发现的危险么。”

　　“不一定啊。”不等裴方楚开口，赵越便率先驳了他的话。

　　“王爷有何高见？”裴方楚看向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的确，一般人杀人之后凶器不是扔在凶案现场就是带出现场随便找个地方掩埋或销毁，这种凶器通常来说即便找到也不能用于指证凶手——因为它们一般都是凶手随手拿过来用的。”赵越转了一下手中的扳指，目光又落到了墙上的血迹上，“但有一类凶器凶手绝不会随手进行处理，反而会将它藏于身上随身携带。”

　　“什么凶器？”何如卓和沈捕头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

　　“——能够指证凶手身份的武器。”裴方楚接过话来。

　　赵越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将话说下去。

　　“这类凶器只要一被发现就能第一时间确定凶手身份，所以凶手肯定会将它带在身上不被旁人发现，而只要旁人没有发现凶器就一定不会怀疑到他或她的头上……”裴方楚越说神色越严肃，“若是这种，要找到凶手便棘手了。”

　　“裴大人，若是这个道理，我们不是只用将与李占交往密切或有过接触的人逐一查验就好了吗？”何如卓思索片刻后看向裴方楚，不解他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

　　“何知府，你可知凶器是什么？”赵越反问一句。

　　“自然是利器。”何如卓想都不想便答。

　　“什么利器？”赵越继续问。

　　“能够这样切开死者咽喉的，当然是刀剑一类——”说到这里何如卓一下就没了声音，他突然明白赵越这么问的意思了。

　　“要是凶器这么好找出来的话，凶手也不会也不敢将它藏在身上了。”赵越笑叹一声。

　　“这个问题暂且告一段落，我现在想要搞清楚的是凶手……究竟因何杀人。”裴方楚的眉头更皱了。

　　“说不定，是情杀呢？”就在众人沉默之际，赵越忽然道。

　　大家闻言立时看他，他却像是恍若未觉般地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这时裴方楚感觉眼角有人影一闪而过，他连忙扭头看去，却并未发现人群里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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