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不回来

　　八
　　兰锦茶业的新茶上市义卖会仍旧排在张景祁和秦寒的日程表上，而郭秋云则仿佛一个只存在于纸面上的人。她坚信，只要自己不再出现在贺兰锦面前，一切问题就都可以避免。紧张的筹备会上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但是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的映在她的脑海中。
　　第二天下午就是活动举办的时间了，此刻已经是深夜十二点，郭秋云还在和小豆清点物料，办公室里只有两人轻声数数和纸张抖动的声音。突然，郭秋云心头一紧：她听见电梯运作的声音，接着便是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正在慢慢靠近。
　　秦寒又回来干嘛？郭秋云想着别是明天的活动又有什么变故，很快，她便听见秦寒的喊声。
　　"来了。"郭秋云跑到门口，和秦寒正走了个对脸，张景祁则跟在一步之后。
　　"明天要增加一个流程。"
　　"现在加流程？怎么回事啊？"郭秋云只当来的只是秦寒和张景祁，抱怨便脱口而出。谁知话音未落，便被秦寒狠狠捏了一下胳膊。郭秋云会意，赶紧用眼神向秦寒发问，但秦寒还没来得及开口，郭秋云就听见了一个让她浑身冰凉的声音：
　　"不好意思。＂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紧接着，郭秋云便看见坐着轮椅的贺兰锦，她下意识得扶住了手边的门框，用力挤出一个傻笑。
　　＂那么，需要增加的流程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重要的客人终于给我回复说可以来活动现场，所以要专门给他设计一个环节。＂
　　即使贺兰锦坐在轮椅上，他还是可以立刻让整个场面都冷静下来，但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听得到他有多疲惫。
　　＂贺总，景祁，我们先到会议室，抓紧时间讨论下。麻烦秋云先帮我们倒几杯茶过来。＂秦寒说着便将两人引向小会议室，同时甩给郭秋云一个赶快给我冷静下来的眼神。于是，郭秋云根本不敢再看一眼贺兰锦，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小小的茶水间。重重的把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似乎也不能遮掩她心中的地震，但是来不及回魂，随即听见小豆从探进头来打探情况，还没开口，被郭秋云一句话挡了回去。
　　＂别问！你先去帮秦总布置下会议室。我给他们倒几杯水。＂
　　小豆迅速消失，郭秋云一边听着水壶呜呜作响，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到目前棘手的工作上来。
　　＂好了吗秦总催呢。＂
　　＂马上。＂
　　小豆进来帮着郭秋云把五杯茶端了出去，那边会议室里三个男人已经热火朝天的讨论了起来，看起来秦寒和张景祁各有一套想法。两人几乎不顾贺兰锦感受讲得一个比一个HIGH，郭秋云出现在门口也完全没有引起两个人的注意。只有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贺兰锦微微偏头，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郭秋云选了一个离贺兰锦尽可能远的地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秦寒和张景祁的争执上。很快，两个完全不同的解决方案都被投影在了墙壁上，贺兰锦始终一言不发。一时间秦寒和张景祁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房间安静了下来，郭秋云偷偷看了看时间，发现早已过了凌晨一点，小豆在旁边非常给力的打了一个哈欠。桌子的那一边，贺兰锦的脸色难看的蒙上了一层灰色。
　　＂贺总、张总、秦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郭秋云站起身，一边给大家添上茶水，一边问道。但是，显然贺兰锦完全没有暂停工作的意思，只是盯着面前的总导演流程表发呆。突然，他的电话响了，看也不看就接了起来。
　　＂喂？老婆。＂
　　贺兰锦的声音非常平静自然，站在一边的郭秋云却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所幸的是这个电话非常短暂。随后，贺兰锦便将目光重新投回到流程表上，略一沉吟之后便说道：
　　＂我同意秦总的做法。现在我要重新看所有的文案，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
　　秦寒几乎没有给大家任何犹豫的时间，便开口给出了回答。
　　＂贺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张景祁轻声问道，目光则投向了贺兰锦一直藏在桌下的双腿。郭秋云偷瞄了一眼，果然发现贺兰锦的左手一直按着自己的大腿根。
　　＂我陪你到秦总的办公室。＂
　　贺兰锦点点头，随即被张景祁推出了会议室。
　　＂不是吧？大哥！一个小时？＂
　　＂速战速决。不然明天大家都没有精神。你看看贺总那个脸色，还不知道他明天能不能顶得住呢？＂
　　＂不管了，我们先把所有需要的修改的文案全部理一遍。小豆，醒醒！开始干活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谢天谢地，贺兰锦都没有再出现，这让郭秋云有可能更加集中注意力，但是即便如此，当所有人都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郭秋云和小豆还是没有全部完成。
　　“不着急。我可以等着。”
　　贺兰锦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但是当郭秋云看见贺兰锦竟然已经脱去了左腿的假肢时，才意识到其实他此刻是多么疲惫。
　　“很快就好了。”
　　秦寒上前一步挡住了郭秋云的视线，也把她拉回到眼前的工作中来。半个小时以后，贺兰锦开始看所有的文案、修改细节，但是，他的手却越来越多的停留在桌下，停留在他的左腿根部，越来越频繁的挪动身体。郭秋云根本看不下去，假借给大家倒水的时候躲了出去，一直到她听见几个人离开的声音才追了出来。贺兰锦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而已，站在他身边的燕玲却一眼就看见了她，让她忍不住往后退缩了半步。紧接着，燕玲就推着贺兰锦的轮椅消失在电梯间里。
　　“呼……”
　　长出了一口气，郭秋云靠在墙上，抬眼看见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凌晨3点10分。
　　“明天中午12点准时到现场啊！”秦寒的嗓门突然大起来，吓了郭秋云一跳，但这一刻她却只想躲开。
　　＂走吧，送你回去。＂
　　秦寒准确的找到了她，并且完全无视郭秋云的糟糕的脸色，以最麻利的动作，将郭秋云领到了车上。
　　"睡觉，明天一切都会很完美。＂
　　秦寒说着，开车离开了地下车库。凌晨三点多的街道，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忙碌的街道只剩下灰黑色的柏油路面。
　　“红绿灯看起来比我还孤独。”郭秋云嘟囔了一句，稀里糊涂的下了车，回到家倒头就睡。天再次亮起，郭秋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自我催眠一样默念着：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
　　二十分钟以后，郭秋云走进艺华广场酒店的大堂，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指挥工人布置现场的小豆。
　　“外面LED屏开始播放了吗？”
　　“开始了。”小豆头也来不及回，又跑开了。签到台边的水牌已经装好，鲜花一支支的插上，她走到跟前再确认了一次水牌上的文字，可以说那是一种工作的稳妥习惯，不如说那是她靠近贺兰锦的方式。
　　“礼仪小姐什么时候到？”
　　“现在全部在化妆，我让她们一点半全部到位。”
　　“一点。我去会场了。”
　　郭秋云说完，大步流星的往二楼会议大厅走去。那里更热闹，灯光、音响还在调试，秦寒在舞台边上和主持人对词，郭秋云没有过去打扰，而是在会场转了一圈，目测下来大部分的布置都已经到位，郭秋云看看表，还有两个小时，现在需要做的是等音响灯光调试好了以后再过一遍流程。郭秋云一边想着，一边又往下走，想着再去确认一下酒店外面的LED屏的内容有没有问题。
　　重新穿过大堂，签到处已经布置完毕，小豆端着一碗面躲在桌子后面，看见郭秋云过来赶紧走过来，吐吐舌头，向郭秋云汇报。
　　“都准备好了。礼仪正在吃东西，马上过来。”
　　“嗯，你继续吃，我去门口看一眼。”
　　中午，酒店门口正是人来人往，郭秋云穿过车道，仰头看着酒店外墙的LED屏幕。等了几秒，却还是没有出现关于这次活动画面。郭秋云有点急了，正想打电话给小豆，却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自己身后大约2米远的地方，正默默看着自己。
　　所有的言语像一片纷乱的肥皂泡沫，瞬间就全部破碎，烟消云散。郭秋云似乎是以全身的力量紧紧握着手机，僵硬的好像时间都已经完全凝固。但是显然贺兰锦的时间没有凝固，他略微停顿之后，淡淡的瞟了一样头顶上LED屏，便迈开脚步继续往酒店里走进去，目不斜视，步伐坚定，如同一个陌生路人。郭秋云根本不敢看贺兰锦的背影，只觉得脚下一软，就跪了下去。很快，大堂门口的一位服务生三步并作两步朝郭秋云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
　　“我，我没……”
　　郭秋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随即是不可抑制的抽泣。服务生似乎比较有经验，赶紧搀着郭秋云重新站起来。
　　“小姐，我先送你进去吧。”
　　轻轻推开服务生的胳膊，郭秋云努力让自己收敛心神，但是眼泪仍旧无法克制的奔涌而出。幸亏手机及时响起，拯救了她。服务生看她接起了电话，暂时走开。虽然她还是说不出话来，电话里传来的秦寒的声音却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现场主PPT有问题，你赶紧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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