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不回来

　　九
　　“嗯，我马上来。”
　　郭秋云压着嗓子接起了电话，同时尽力让自己抬起头，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兰锦茶业新品上市的宣传片，镜头正掠过漫漫茶园，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玻璃亭子正从绿色中露出一角，郭秋云仿佛又听见了茶园里的私语，柔和的清风从耳边掠过，清新的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水汽似乎都扑面而来，而那温和的阳光仿佛从屏幕上投到郭秋云的眼睛里，泪光更是将它放大到刺痛双眼的程度。紧接着，燕玲出现在了屏幕上，巧笑倩兮的面孔如满月般清亮，纤纤玉指端起一杯清茶。郭秋云更觉得心头一刺，仿佛屏幕上的燕玲笑得越娇羞可人就越是在残忍的给郭秋云心头捅刀子。
　　对不起，我还是没法停止爱他！
　　郭秋云收敛心神，慢慢走回大堂，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擦干净，就看见小豆脸色惨绿的迎面走来。
　　“怎么回事？”
　　虽然小豆约略看出郭秋云神色恍惚，但是，现在肯定没有人还有任何心思去关注某个人的情感变化。
　　“文件坏了，播了一半就没法了……”
　　“我电脑里还有一份。你们看了吗？”
　　“秦总没有找到，你赶紧去看一下。”
　　“好。”
　　小豆和郭秋云一起往二楼大厅里跑，果然看见秦寒正站在舞台上，贺兰锦独自坐在第一排靠边的椅子上，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华军。一时间，也顾不上打招呼，郭秋云赶紧走到电脑前，把文件调了出来，重新开始播放。会场内除了PPT的背景音乐没有人说话，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PPT上，况且贺兰锦就在那坐着，秦寒他们自然都很紧张。明亮的光线下，让所有人的表情都无处遁形，包括贺兰锦紧锁的眉心。郭秋云努力让自己将目光从贺兰锦身上移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对上贺兰锦的眼睛。
　　下意识的想要去躲，然而四目相对的瞬间，哪里有地方可躲？何况对面的贺兰锦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但是，郭秋云却已经无法从贺兰锦的目光中读到任何讯息。时间并没有在他的面目上留下太深刻的痕迹，他依旧是眉目清明，更显清瘦的身体里仿佛郁积着永远无法消散的落寞和伤痛。
　　然而，当郭秋云移开目光之后，她更觉心痛，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贺兰锦已经关上了那扇门，那扇通向他内心世界的门，已经关上了。
　　“没有问题了。”
　　秦寒微微出了一口气，目光在郭秋云和小豆脸上游移，发现郭秋云远远看着贺兰锦目露忧伤，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时间差不多了，估计应该有客人到了。你们先下去看一下。”
　　秦寒轻声对小豆说了一句，小豆马上非常敏感的拉着郭秋云就往下走，全然不顾贺兰锦的目光从来没有从两人的背影上移开。
　　“贺总，您先到贵宾厅休息一下。”
　　“嗯。”
　　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表情，但是显然贺兰锦没有打算再坚持，他拿起椅子边的拐杖，想站起来却好像有点力不从心，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华军赶紧走了过来，挡住秦寒他们的视线，几秒钟以后便陪着他往大厅右边的贵宾休息厅走过去。即便如此，秦寒还是可以从贺兰锦的背影看出他的步履艰难，也不由得有些担心即将开始的活动流程。但是来不及想那么多，秦寒就看见已经有客人陆续走了进来，他赶紧迎了上去。一会儿，兰锦茶业的几个副总都陪着重要的客户走进了贵宾休息厅，秦寒赶紧安排了几个茶艺师进去给几位泡茶。
　　“还有十分钟，签到情况怎么样？”
　　秦寒一边提醒主持人，一边给郭秋云打电话。
　　“基本都到了。……稍等，我们马上上来。”
　　签到都还顺利，郭秋云却被小豆叫到了一边，压低声音：
　　“给媒体的红包少了，应该是有两个媒体的老师多来了两位。”
　　“没事，我这里有。”
　　郭秋云找来自己的钱包，找出2000块钱递给小豆。随即她想起另一个问题;
　　“万总到了吗？”
　　“还没有，那边已经安排了司机去酒店接了。”
　　虽然计划中的时间还没有到，但是，毕竟万总是最重要的客人之一，现在还没到显然还是让人颇为悬心。
　　“你赶紧再好好问一下。”
　　“好的。”
　　郭秋云说完，看看表，二楼会场里活动应该已经开始了，便安排小豆继续在大堂等候，自己回到二楼。从大门口看进去，闪亮的舞台上，主持人正在说着开场语，大厅里基本上都坐满了，礼仪小姐穿梭其中，给各位客人添茶倒水。郭秋云悄悄走到舞台右边秦寒的旁边，略一扫视，就看见贺兰锦坐在第一排正中，面色在灯光的映照下似乎没有那么憔悴，只是没有太多表情，静静看着舞台上的正在进行的流程。
　　“万总来了吗？”
　　“预计十分钟以后到。”
　　秦寒和郭秋云低声说了两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贺兰锦身边空着的那个座位。再看台上，燕玲已经款款上台，施施然坐在茶台之后，嫣然一笑，仿佛是一朵迎风盛放的牡丹。郭秋云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更不敢去看贺兰锦的表情，不敢看他们目光交汇中闪烁的温暖火花。
　　“我去楼下看看万总……”
　　话音未落，秦寒就只能看见郭秋云的背影，那分明就写着四个：落荒而逃。秦寒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但是十多分钟之后，他根本就顾不得这些事了。因为郭秋云告诉他万总不能按时到达。秦寒心头一紧，还有最多十五分钟时间就到了万总需要上台参与的环节。
　　“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先把那两个环节对调一下，这样至少可以争取二十分钟。你赶紧跟主持人说明，我们现在另外找车去接万总。”
　　郭秋云麻利的安排完，就挂了电话。秦寒也只得如此，先跟主持人说明之后，望向贺兰锦，后者马上敏感的意识到出了问题，就悄悄站起来示意秦寒一起到洗手间。
　　“怎么回事？”
　　贺兰锦明显没有什么耐心，脸上的愠怒之气已经非常明显。
　　“万总还在路上，因为堵车还没有到。”
　　直面贺兰锦的不满，秦寒有些尴尬，四下张望，正好看见郭秋云走了过来。
　　“那条路意外出了一个事故，堵车非常严重，所以暂时没有到。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同事骑车过去，先把万总接过来。”
　　听完郭秋云的话，贺兰锦至少沉默了半分钟，显然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郭秋云在旁边只能紧张的抓着手机，前所未有的希望它能赶紧响起来。
　　“我去一楼等他。”
　　说着，贺兰锦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迈步就要往楼梯走，郭秋云近乎本能的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极其敏感的让开。
　　两人近在尺咫，却远于天涯。彼此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贺兰锦身上那熟悉的香味一直疯狂的往郭秋云脑子里钻，她几乎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
　　“贺总，你现在下去等着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赶紧回会场，这边由我们来处理就好。”
　　秦寒赶紧上来打圆场，试图搀着贺兰锦的胳膊把他引回到会场，但是显然贺兰锦的内心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冰冷，他看着郭秋云的侧脸，怅然若失，心绪纷乱，应该是残肢的疼痛让他猛然跌回到了现实之中，贺兰锦有些费力的转身，独自向会场的方向走过去，一步一挪，凄凉伤痛。郭秋云看得几乎落下泪来。
　　“秋云，你先去一楼看一看现在怎么样了。”
　　“哦。”
　　在秦寒的提醒下，郭秋云几乎是咬着牙转过脸去，大步走下楼梯。
　　是的，我就是心疼他，心疼他的一切。但是，他已经不需要了，完全不需要。但是心口那种痛却是如此真实，痛得她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现在怎么样？”
　　郭秋云询问小豆的同时，也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站着门口的郭秋云一边应付着秦寒的一个又一个电话，一边心急如焚的看着大堂门口的车道。显然，那边已经拖得不能再拖了，郭秋云明显已经有点慌了。
　　“不是说已经接到万总了吗？怎么还没到？”
　　“说是不敢骑太快。”
　　郭秋云长出一口气，尽力控制住自己。
　　“还没到吗？”
　　秦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所有人都急的想要发火，从任何一句的口气中都能听得出来。
　　“马上就到了，马上马上。”
　　郭秋云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秦寒。
　　“最多最多还有5分钟。现在主持人在采访贺兰锦呢。”
　　“天啊！”
　　郭秋云很熟悉活动的流程，她知道在主持人采访完贺兰锦之后，万总就得上场接受贺兰锦送出的新品，并且代表所有的经销商做一个致辞。然而现在他还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郭秋云简直能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一个闹钟正滴答滴答滴答疯狂的奔跑，她觉得自己简直要昏倒过去。
　　“来了！来了！”
　　还是小豆眼睛很尖，在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正大步走来的万总，秦寒二话不说迎了上去，拉着万总就往二楼的会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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