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潜苍穹

　　“相爷，今早所言‘还君河山’一事是否太过言之旦旦？”

　　春流翠微微抬首，笑看书房中三位留守神都的翠寒门人。听着陈颂突然一问，他扬笑若无其事道：“他会相信吗？本相自己都未尝相信的，他凭什么会去信任！”

　　春流翠的目光扫到孟应杰，孟应杰上前两步，拱手道：“相爷，今早飞鸽传书，他们已达南内！”

　　春流翠点点头，“嗯！”

　　当视线落到孙正岩身上时，“相爷，出兵在即，往事俱备……”孙正岩左右看看身侧二人，迟疑道：“不知余侯爷那边……”

　　春流翠冲他摇了摇手，“这个余侯爷，他不必……”

　　孙正岩低头靠近几步，忽觉寒光游弋，不禁大声道：“谁在那里？”

　　“哈哈！”门缝中露出一双妖气十足的桃花眼，余畅晚歉然一笑，自动现身，“孙大哥，是我！”

　　“余侯爷，怎么鬼鬼祟祟的！”

　　“孙大哥若是这么觉得，小弟也只好说……”桃花眼中戏谑味浓，“能在自己家里还鬼鬼祟祟，也是一种旁人无法企及的境界！”

　　“余侯爷……”孟应杰准备加入声讨，却听春流翠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本相自会处理干净！”

　　他们一关房门走开，妖孽就懒洋洋贴在春流翠身上，责问道：“我可听到了，你说会把我处理干净！”

　　春流翠推开他，要他自立自强，“不错，你自己该走了！”

　　“你是不会带我上战场了？”余畅晚长长叹息一声，“你不是说过什么下地狱我们也一起待着，你变卦了？”

　　春流翠一言不发，只是凝眉看他。余畅晚不满，噘嘴道：“不过你也知道，如果我想上哪儿去，是没人拦得住的！你不让我去，我就偏要……”

　　凤眼骤然阴沉，“你是在威胁我？”

　　余畅晚心中一怔，提气道：“谁让你说要丢下我的，我争取一下主权都不行了？”

　　春流翠眉梢一动，忽地冷笑道：“我说过些什么重要吗？对你重要的从来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想怎样就怎样，是我惯坏你了。”

　　余畅晚未及细想，匆忙接口，“那我说，现在我想……”

　　“你想什么与我何干？”凤眼中已无半分仙气可言，只有熊熊烈火，一目了然，“余畅晚，你给我滚远些！”

　　余畅晚神色微窘，昨晚明明还好好的。他迟疑一下，道：“你用这么炽热的目光对我说，叫我滚远些，你不觉得自己是口是心非吗？”

　　“晚弟，别来挑战我的底线！”春流翠的声冰凉刺骨，使入坠寒潭。

　　“哼！”妖孽冷笑进逼，眸如沉夜，“那你说，怎么舍得赶我走了？”

　　一股寒意从他们中间扩散开来，春流翠抓住余畅晚的手放在心口，“其实我始终都没相信你。”

　　“瞪我做什么？”妖孽充耳不闻，只是在计较，“你还瞪我？你以为光凭眼角就能屏退千军万马了？”

　　春流翠却不许妖孽逃避，“即使我们能摒弃憎恨，但始终无法贴近彼此心里！”

　　“春祸水……”

　　“总是有些人会执著于某些事！”春流翠幽深的目光令人生畏，“不错，我是很舍不得你，想把你留作他用，但是你太不听话了，如今我也没有过多的耐心再来管你。”

　　妖孽眸光闪动，“所以相爷今天是要……”

　　“自此刻起，天下之大任你遨游，你我二人永不相见。”春流翠的声虽然潇洒，只是眼中的锋芒骗不了人，“不论在哪里，只要听到春流翠这个三个字，马上退开百里之外。若是，让我逮住了……”

　　“好吧！”余畅晚截断他的话，无奈地耸耸肩，极是随意道：“一切听从春相您的吩咐！”只是他的声音确实在颤抖……

　　但是，春流翠却不知道。凤眼中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余侯爷，自己保重！”

　　盛朝·兴元二十一年冬·江山惨淡如睡

　　“相爷，帐外有人求见！”

　　“何人？”清俊如仙的锦衣男子，落座案前，埋首公文堆中，好不忙碌。

　　“是元帅大人！”

　　“放！”

　　“春相爷好大的官威呀！”一着银白铠甲之人撩帘而入，春流翠只觉眼前一晃，就对上双趣兴的眼，“本帅要入帐一见，还需通传。”

　　“夏元帅说笑了。是本相一心公务，怕被旁人搅扰，故……”

　　“旁人？何谓旁人？”

　　春流翠垂下视线，继续批阅加急快报，“夏大哥是余侯爷的姐夫，本相……”

　　“原来如此！”夏君齐哼笑一声，“那敢问余侯爷如今何在？”

　　“夏……”春流翠抬眸以对，忽见夏君齐手着一环，乍看之下赤红胜日，复看又如火焰流动明艳璀璨。春流翠微微勾唇，“夏三哥高人玩世……不愧为夏家族长！”

　　夏君齐哈哈大笑，“彼此彼此，春五弟！”

　　春流翠自叹不如，对他是由衷佩服道：“夏三哥不畏身后射影之虫，果然雄才！”

　　夏君齐不以为意，“吾辈曲氏族人，为了得此良机，蛰伏百年。如今有春五弟登高一呼，闹得举国上下战火燎原，盛朝百姓人人跃跃欲试，你夏三哥又岂会错失良机！”

　　春流翠陪笑几声，嗫嚅道：“就怕会失去控制……”

　　“春五弟，且看你夏三哥手段！”说罢，夏君齐扬声一笑，头也不回就离帐而去。

　　春流翠轻轻一笑，凤眸中流露一丝玩味，他重新坐回案前，“来年花繁柳密，岂是说拨开就能见青天的？”

　　晚膳过后，篝火升腾，军士围坐，乡音起鸣。

　　独有帐中孤人深觉夜阑人静，霜夜难寐，他披上貂袍出帐闲步。

　　春流翠漫不经心走在厚厚积雪上，四周景物匆匆而过，任它冰雪绮景，均是无心徘徊。

　　再前两步，却见一抹熟悉身影，春流翠本想故意忽略他的存在，可惜走了几步终不忍心，回头一看，那人一动不动还在那里。微笑霎时从唇角溢出，春流翠柔柔地唤了一声，“晚弟！”

　　那人将原本撇开的脸缓缓转向他，双眼园瞪，却不应声。

　　春流翠叹口气，眉梢微动，冲他喊道：“晚弟，怎么舍得来了？”

　　妖孽眼中火气顿起，眨眼又是盈盈笑语，“知道这是我要走的路，我怎么会不来？”

　　春流翠张开臂膀，嗔道：“晚弟，你可让我久等了！”

　　“祸水，你就是没事找事！”桃花眼中怒意横生，可慵懒的语调中又有说不出的娇媚，“故意把我撵走了，等着我眼巴巴跟来，你这么好的姿态是做给谁看呀！”

　　“晚弟……”

　　“少来撒娇！”妖孽斜眼瞅他，口气不佳，“没想到谪仙下凡后，越发俗气入骨！”

　　春流翠脚尖一点，纵身飞来，将妖孽牢牢困在怀里，极是愉悦道：“可叹如今的谪仙已染尽尘情，虽有百折不回之真心，却只得事事算计。”

　　余畅晚呵出一口气，“冰天雪地，可把人家冻坏了，你还在这里闲言碎语的，还不赶快带我回去。”

　　“是了，回去我一定给你好好暖暖！”

　　余畅晚不理他噙着暧昧不明的笑意，淡然道：“那就有劳相爷前面带路了！”

　　春流翠笑眯眯执起他的手就往前走。迎面过来一名着狐裘的男子，看见他俩脸色微变。

　　余畅晚抢在他之前开口，“陈大哥，怎么月余不见，就不识得本候了？”

　　陈颂向春流翠拱手，“相爷，余侯爷不该……”

　　春流翠一脸不置可否。

　　余畅晚立即忐忑不安地望向他，颤声道：“相爷，本候可以留下来吗？”

　　“不！”春流翠的声音如此坚决，陈颂不由得心头微舒，可微笑才爬上眼角，春流翠又道：“是非留下不可！”

　　“哈哈哈！”

　　春流翠咳了两声，“晚弟，你小声些！”

　　“人家干嘛要小声些？”军帐之内，只有他二人床头嬉戏，妖孽嘟嘴倚在他的肩上，“你没看见刚才陈颂的那表情，太逗人了，哈哈哈！”

　　“晚弟……”春流翠低头在他粉颊上啄吻，惹得娇躯轻颤不已。

　　妖孽任他嚣张亲吻，却在他即将吻上朱唇之际将他大力推开，扑闪着惑人桃花眼，满是挑衅道：“饿了？”

　　凤眸中闪烁着噬人的光芒，揽上柳腰的手渐渐收紧，掌中一使力，妖孽的樱唇就贴上了他的……“”

　　“春祸水，你大清早发什么疯？”昨夜不知为何，春祸水极尽缠绵与他拥吻许久后，他越发困乏竟然一觉睡去，气得祸水披了衣裳就冲军帐。直到今早天蒙蒙亮才摸索回来，二话不说掀开被子，非邀他一同登山去？！

　　“晚弟……”呢喃一句，春流翠扬起了浅笑，又转头向前。

　　“莫名其妙……”余畅晚被人闹醒满脸不悦，气急败坏跟在他身后，故意将积雪踩得吱嘎作响，“臭祸水！”

　　“晚弟，你看此处风光如何？”当春流翠再次回头，他们已登山了苍廉峰顶。

　　烟鬟缭乱香云间，使人如同身处碧霄玉空，一股静谧弥漫四周，向下望去白皑皑一片悠远而深沉。

　　即使是从小自深山幽谷长大，也不免被这仙景感染，然而妖孽却在犟嘴，“有什么好看的，若是下面风光真好，你又费尽心力爬上来做什么？”

　　春流翠面露失落，指尖轻抚着妖孽皱起的小脸，“原来你真的不懂……”

　　妖孽讥诮地一撇唇角，“相爷……”

　　春流翠眼色一沉，“余侯爷！”窒人的压迫随声而来，“战场上军力如山，任何人都得依令行事！”

　　妖孽满口敷衍，“相爷说得是！”

　　“现在，本相对你发令，如不执行，军法处置！”

　　听祸水的口气越发严肃，妖孽撇嘴道：“且听相爷吩咐！”

　　“战场上，我要你保护好一个人，你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人，其余的一概别管，听懂了吗？”

　　“那敢问本侯爷要保护的是哪位幸运儿？”

　　“你要保护的这个人叫——余畅晚！记住，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这个人，别的什么都不许管！”

　　“且听你一言吧……”粉嫩的双颊上渐渐浮现两个莹润调皮的小酒窝，噘嘴半天的妖孽笑得如个孩童般，脆生生道：“翠哥！”

　　春流翠微讶回头，薄唇微勾，凤眸中隐隐含情，迷瘴似雾，“这才是我的晚弟！”

　　行云波卷诡厄，时而汹涌如浪，时而奔腾如驹，妖孽看得啧啧称奇，忽而一阵狂风呼啸，众云皆是如烟散去。

　　天边异光耀眼，暴雨转瞬既至。未来已经蕴含于今朝，任何人都劫数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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