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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旧仇
胡杨拒绝之后，江云泽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原以为这事儿是水到渠成的，新月需要自动化控制系统的技术，而在这方面他们是专家。就算是要招标竞争，好歹也得给他们一个参与竞争的名额吧？他们荟兴公司虽然还属于新兴企业，但掌握的技术资本还是不薄的。
江云泽以为胡杨这是对小企业的歧视，可她没想到胡杨之前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什么“荟兴信息技术公司”。她在厂里的工作一是科研二是武装部外勤，参与的民主决策也多是这两方面，可以说是对于厂里接的合法的单子以及商界的合作者都一无所知。
然而不管怎么样，心里不爽也不会在这种公共场合表现出来。那个叫江云泽的荟兴公司CTO又和胡杨闲聊了几句，便去和别人谈正事儿了。
胡杨继续在一旁吃这冷餐会上的食物。她其实觉得有点儿奇怪，这儿摆了很多可以吃甚至味道还不错的东西，然而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忙着聊天儿而不去吃。就算是要谈正事儿，也可以边吃边聊吧。
然而她正吃着一块提拉米苏，却突然见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胡杨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一个穿着与众人显著不同的黑色马褂的女人，正与另外一个白种女人向这边儿的餐桌走来。
那个穿马褂的女人是胡杨认识的，她叫郭休德，她母亲郭有亮曾经是机械厂的厂长。当年改制，国营企业一片混乱的时候，这个郭有亮在外面办了私人的小厂，借着当时厂长负责制复辟，想要利用厂长的绝对权力把厂里的制造机器偷到她自己的厂里。这事儿被一个职工代表发现了，因此职代会和党委进行了协商，最终决定果断趁着厂里混乱，利用职代会的领导任免权把郭有亮开除了。
然而即使如此，当年郭有亮依然利用厂长的职权挪走了厂里大量的资金与钢材、小型机械若干，她私办的小厂也因此在民营企业中变得极有竞争力。而又因为当时国家政策偏向民营企业，她那个“齐光机械公司”在这短短二十几年里发展迅速。
不过由于这个郭有亮是干部出身，掌握的技术不多，跟着她干的工人也都是原先从事较为简单的劳动的，所以这个齐光公司虽然有政策的倾斜加上郭有亮还是厂长时利用厂长职权把机械厂的单子“移”到她的齐光公司，但始终从高端技术上还是无法与机械厂匹及，只能利用政策倾斜和取消职工福利得到的低成本，在低端机械制造上与机械厂竞争。
而这个郭休德则是郭有亮的老来得女，今年不过三十多岁，穿着马褂戴着圆框眼镜手拿一把折扇，俨然一副老北京知识分子的模样。可厂里的人都知道，郭有亮是从上海调到机械厂来的，而郭休德的父亲也不是本地人。
胡杨还记得当初医学技术不发达，高龄产夫生产很危险，郭厂长的夫郎再度怀孕时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厂里医院的人劝他们妻夫两人放弃这个孩子。当时郭有亮虽然没有女儿，却有一个比胡杨大两岁的儿子郭如雪。因为母亲是党委书记的缘故，那时候胡杨还和那个叫郭如雪的小哥哥关系不错，所以才知道这么回事儿。
那时候厂里医院的人劝郭夫人做流产，跟郭厂长和郭夫人都讲了，现在女男平等了，他们虽然没有女儿，但有个儿子以后工作了也能给他们养老，而且就算郭如雪以后不争气，厂里还能亏待了老职工不成？但郭厂长还是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最后郭夫人生产的时候遇到催产素抵抗，差点儿就过去了。不过好消息是那是个女孩儿，把郭厂长高兴了至少一年。
胡杨当时一直特别不理解，郭厂长为什么非要个女儿。她看如雪哥哥在学校成绩挺好，其他方面也都不错，不像是那种不好好工作不孝顺母父的坏孩子。而且从郭休德出生之后，郭如雪一开始还因为自己多了个妹妹而开心了一会儿，之后就逐渐消沉下去。胡杨听说是郭厂长有了女儿之后忽视儿子了，还和胡老书记告状，说这是墨守封建思想。
可是胡守金却没把这当回事儿，对当时才十三岁的胡杨说：“丫头啊，每个人思想上的先进程度不都是一样的。有的人在这方面思想先进，在另一方面却相对比较落后。你不能要求个人的思想在所有方面都走在前沿，郭同志虽然是有重女轻男思想，但这不是厂里应该管的事情。”
后来郭厂长送郭如雪去厂外上了高中，胡杨就再没见过他几次。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胡守金也再也没称呼郭有亮为“郭同志”。
而现在，她又见到了这个齐光机械公司的继承人郭休德，倒是有些感慨的。恐怕当时郭有亮只是想着趁改制的机会在厂里捞一笔走人，却没想到即使社会环境发生了变化，厂里真正坚定的劳动者们却还是能够团结一致度过难关。可以说郭休德此时能够以成功人士的身份站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个时代结束的必然，但胡杨也能穿着整洁的中山装在这宴会上喝香槟，却是一群人抵抗着环境的压力逆流而上进行抗争的结果。
胡杨看到了郭休德，而郭休德也看到了她。但她认出了胡杨，却压根儿就没有对胡杨打招呼，而是继续跟身边儿那个棕头发的白种女人用英语说道：“现在中国对于传统文化的保留可以说是极度缺失的，儒家传统文化被忽视，用古话讲就是‘礼崩乐坏’。比如说中国古代忠君的文化、孝的文化，在当今时代西方文化的冲击下，都遭到了致命的损害。真正传统文化的缺失，导致了甚至有人讲外来的文化当作传统，比如很多自诩传统之人喜欢穿中山装，却不知道中山装其实是来源于日本学生制服。”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是针对在场穿着中山装的客人，问题是胡杨扫了几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的穿中山装的女人，似乎只有她一个。
然而胡杨不太明白郭休德为什么要找她麻烦，无论怎么看，在齐光公司的事儿上机械厂都是吃亏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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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八十四章：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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