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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出席
然而胡杨很快就发现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本以为中山装也可以作为那些商界人士的正装——因为在厂里无论是西服、中山装、列宁装甚至是马褂和改过的工装服，只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都可以穿去出席职工代表大会。然而到了地方才发现，在场的所有人但凡是女的，除了她之外都穿着黑西服。
这是不算是个大问题，却也不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对于男人而言，穿着上和别人“撞衫”是很尴尬的事儿，而对于女人而言，在重要场合与别人穿的不一样则会带来同等的尴尬。
胡杨不确定她的穿着是否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过在她入场的时候门口迎宾的服务员迎过来对她问道：“先生，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胡。”胡杨温和地微笑道，“新月机械制造公司的行政总裁，胡杨。”
就像“董事长”是给胡守金挂的头衔儿，“行政总裁”是机械厂给胡杨挂的假职务。但事实上新月机械制造公司根本没有“行政总裁”这个职位，机械厂的管理制度基本参考鞍钢宪法，大体上由党委和职代会民主领导，细分下去则有各级单位进行内部民主决策。
她把钟潜从厂里带来的请柬递给那服务员看了看，而后便又她引导着胡杨去与明宫电器制造公司的董事长明德山见面。
明德山是一个中等身高的中年女人，身材有些发福，看上去可能比胡杨年纪大些也可能小些。她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全黑的中山装的女人往这边儿走来，一时间没认出是谁。
这不怪她，因为无论是胡守金还是胡杨，在此之前都很少代表“新月机械制造公司”在公共场合出席。机械厂和别人谈生意，按照厂里原本的任务分配，都是由运输部的人负责的，自从毛时代开始就是如此。
而且，由于明德山只是大概知道胡守金和胡杨的年龄，所以在她的印象里胡杨应该是个四十多快五十的家伙，和她一样因为公司过多的应酬而正在逐渐胖起来。而现在猛地见到胡杨，觉得她简直帅得有点儿厉害。
“明董您好。”胡杨微笑着上前向明德山伸手道，“因为家母年龄大了，又住在郊区不方便赶来，所以由我代替她参加您的宴会。”
“那么你母亲是？”明德山有些奇怪地问道。
“家母是新月机械制造公司的董事长胡守金。”胡杨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在下是新月公司的行政总裁，胡杨。”
“哦，你就是胡杨啊。这真是一表人才啊，哈哈。”明德山夸了她一句，以掩饰自己作为宴会主人连客人的样貌都不清楚的失误。
胡杨和她握了握手，有点儿不爽地腹诽：你她老父亲的，你是不是比她年龄大还尚未定论呢，就这么以长辈的语气和她说话。你以为你是谁，高明么？！
不过明德山和与她谈话的那几个人都没有过多地注意胡杨的中山装，让她略微放心了些许。因为全场的人没有几个是认识胡杨的，她便落得清闲，来到餐桌旁取了一杯香槟，在一旁暗自观察着在场的宾客。
男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裙装，年长的男人穿深色，年轻的穿浅色，有款式时尚新颖的，也有简约平常如工作服的；地板上时不时地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那就代表着有男人从胡杨面前走过。而在场的女人则都穿着黑色的西服，虽然打了不同颜色和花纹的领带，但看上去却没有影响其总体的一致性。有些人看起来很高雅，不过还有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卖保险的——胡杨毫不怀疑被邀请来的都是所谓的社会上流人士，但有时候气质这东西真不是由钱能决定得了的。
然而说实话，胡杨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气质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她继承了胡老书记，但胡老书记年轻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个机械厂的技术员而已。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整天跟在苏联技术专家列别杰夫先生的后面拿个小本儿记啊记的，闲的没事儿就把那些数据和图纸拿出来重新看一遍。只有到了机械厂每个星期六下午的舞会，当年年轻的胡守金才会穿上那套崭新的工装服，和厂里的男孩子们一起跳舞，跳完舞之后还在舞厅里拉手风琴……胡老书记很少提及那段时光，不过听起来却是相当美好的。
或许就是那时候的生活，带给了胡守金那种真诚、坚定而令人想要信赖的气质，而后她又把这种气质通过家庭教育传给了胡杨。然而胡杨并不是盲目恋旧的人，她知道，那段时光令人怀念，其本质的原因是因为那段时光本身就是对旧社会的一种推翻和改变。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则是在前人所走的马克思主义道路上不断前进、更新和革命。
而在厂里加一个自助餐食堂，或许就是一种该更新的方面。胡杨喝着香槟默默地想到，自助餐并非只是饮食方式，而可以代表一种自由而惬意的生活态度。当然，若是那些人不会不由自主地看她吃东西就更好了。
然而很快便有人打破了胡杨的清净。来者是个二三十岁的姑娘，长着一张天生的好人脸，笑起来也是友善有加：“您好，请问您是新月机械制造公司的胡总吗？”
“是我。”胡杨放下杯子和她握了握手，“您是？”
“我是荟兴信息技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江云泽。”这位天生一张好人脸的姑娘对胡杨说道。
“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何贵干？”胡杨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这样，胡总。”江云泽也不含糊，直接和她简要介绍了一下儿她的来意。
其实事情很简单，这个荟兴公司听说新月要给明宫制造新产品的流水线，希望新月能够采用荟兴生产的自动化器件。这原本只是一笔普通的生意，新月表面上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机械制造公司，使用荟兴提供的专利技术自然在考虑范围内。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机械厂为了在工人数量急缺的情况下维持生产，早已开始暗中使用许多并非机械厂自主研发的技术以投入生产，其中就包括自动化控制系统有关的技术。
而为了省钱，胡杨是肯定不会答应这笔生意的。那几条流水线可以用机械厂在原有技术上自主研发改良的自动化控制系统，所以胡杨便委婉地拒绝了她。然而她不知道，这一次拒绝却给之后带来了不小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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